第三十七章 那些尘埃

　　旭日冉冉初升，山花从晶莹欲滴的晨露中苏醒过来，浓密的树叶在伸展开的枝条上微微摇晃，却掩盖不住一些愈趋枯黄的叶子。虫子刚刚钻出湿壤，便沦为鸟儿的腹中餐。在晨风清凉的街巷里，飘荡着热闹的吆喝，茶楼酒肆腾起一缕缕青烟，混合着粥水味和烧柴味。

　　清晨东方回到燕郊，九重楼经营得有声有色，早上的生意依旧红火，案前的东方沉默地帮兵器附魔，心绪却飞到了别处，飞到那个叫村子的地方。很明显他经历了顿悟先天的神奇，越发产生书海无量的激情。

　　乳白光芒停止传输，东方拾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宣布又一件兵器附魔成功。兵器主人迫不及待地捧起这根棍子，划空挥舞了几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然后跟随侍女走向门前的柜台交纳尾款。林墨看多了账簿的营业额，却还觉得像金子一样可爱，眸子冒着星星。

　　今早收入二十两，扣除侍女们的薪金，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纯利润十二两银子，林墨快速拨动算盘珠子，看了眼最终的数字，满意地啜了口清茶。

　　完成了所有事务，东方伸个懒腰，朝林墨打了招呼，轻快地迈出九重楼，踏上那条光斑疏影的清幽小径，绕过稻田麦浪，站着石桥上扶栏静看细水长流，尽情欣赏着村子的优美，才不疾不徐地走向藏。

　　他身怀天道之心，又有足够的战斗经验，想着昨夜那本字迹模糊的身法秘技，决定慢慢啃下那本难倒无数人的古籍。

　　“天没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饿我体肤……从昨晚看到现在，不吃不喝的，也没看出朵花来。”

　　藏里听见一声懊恼地嘀咕，昨日参加村试的一名考生正坐在椅子上，翻阅一本蓝皮书，他的脸上满是疲倦，说的话儿却挺有趣的。念过私塾的人都知道，读书写字是件极无聊的事儿，他们必须想方设法消磨烦闷的心情。

　　窗边鸟语花香的阅览处，早已坐满了人，至少有十多名新生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村民们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心想来藏就为了睡觉？委实纳闷不已。

　　东方看着这幕惫懒画面，好笑地摇了摇头。

　　顺着廊道走去，陈列藏书的架子之间，依旧有不少新生捧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孜孜不倦阅读着。能够成为修行者的，有哪个是无能之辈。谁甘心千里迢迢赶来，结果考进村子的第二天便放弃修行？只是看那些新生一筹莫展的样子，怕是没有看懂一丁半点。

　　低沉的撞击声不时响起，就像秋日里成熟待撷的硕果，新生们摇着头，把暂且不适合阅读的书籍放回原位。

　　东方轻车熟路，从架上抽出那本《木林森迷踪》，转头看了眼身后，果不其然，唐东机和唐红豆两人早就到了，顺便帮他占了个座位，正在庄重地埋头苦读。

　　东方抱着书走了过去，轻轻拉开唐东机右侧的椅子，压臀坐下，噙着笑意掀开书页。

　　“古有神树，其名释迦，初时低矮丑陋。春夏悠悠，结百果。神明撷而食之，吐百籽，重栽于息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始祖释迦，喜得万世孙，由此身化万千，世世代代无穷矣……”

　　薄纸上的字迹委实模糊难懂，那一个个圆润率性的文字，就像在同样位置重叠了数十遍。东方捻着书角，再翻开一页。

　　“化身无穷，故能散布八方，惑人耳目，得无限生机。”

　　没过多久，眩晕感再度来袭，东方强行挪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摁揉着太阳穴，消除脑海中的烦闷。抬头望向窗外溪流东逝水，再向藏四处扫了一圈。

　　除了少数惫懒的人，一个个挺拔的身影或站或坐，捧着手中的书静静观阅，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紧紧咬着牙关，久久坚持着，不愿歇息片刻。

　　“都是梦想家啊……”

　　东方默默想道，被他们顽强倔犟的精神感动，待烦闷眩晕消褪，便把目光投入到纸页上。

　　“大道始于识海，汇聚真元凝质。走跑奔，至灵虚窍，方得步步生莲，花开化人之妙法……”

　　模糊的字迹仍然模糊，东方屏息凝神，不惜耗费精神源力，抵消阵阵涌来的烦恶之感，全神贯注地参悟秘技。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山崖上，身边没有那位一剑云灭涛生的剑客，只有一株释迦幼苗，它慢慢地成长，结出丰硕的果实，落在地面化成春泥，仅剩小小的种子。它们也开始长大，以树叠树的方式，帮助最初的那棵释迦撑破天宇。释迦摇摇晃晃，落下一片青嫩的叶子，往地面飘了好久，它才发现，原来下方数不清的释迦，全部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眼神慢慢明亮起来，东方渐渐明白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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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飒飒，鸟语花香。

　　东方每天忙完九重楼的生意，累得满头大汗，依然坚持去村子逛逛，在稻田麦浪绕一圈，看溪水潺潺涓涓细流，然后缓步走向联排。

　　每次看书，每次明悟一点点，他没有丝毫骄傲，只是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偷乐。随着看书时间的增长，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笑容显得更加自然。

　　现在的新生们总算消除质疑，明白本届榜首确实是个天才，当东方出现在廊道前，所有正在看书的人全都抬起头，望向他的目光充满钦佩。

　　“他叫什么名来着？悟性太惊人了。”

　　“废话，假如悟性不惊人的话，能在门口顿悟先天吗？”

　　“东方天下，名字霸气，悟性也霸气。”

　　“最重要的是他的品性，从来不炫耀，多难得啊。”

　　“也许是自闭，不擅长说话？”

　　“你才自闭呢，没看见那桌子的两人每天都帮他占座位吗？自闭会有朋友？”

　　看着他沉默走向固定的书架子，挑好书安静落座。那些曾经质疑过本届村试是否存在猫腻的考生，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无论是谁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品性与天赋。

　　东方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更不了解他们此刻的想法。就算他知道了，顶多是矜持礼貌地微笑。因为他心里清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永远不可能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因为他年轻，所以要学习，看书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