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梦起 第二十六章 噩梦

　　冯景殊倒未注意到这些，他唯一所愁的就是脑子里的磕睡虫在做怪，扰得他哈欠连连，眼皮直打架，终是忍不住，就地坐下，背靠着墙，道：“咱们的位置偏没什么人会注意。.26dd.Cn要不，我们睡会儿吧。”说话间已歪着头合上了眼，不多会儿便已入得梦中。

　　聂梦发了会呆，也蹲下身去，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在对亲人的思念，以及战争的惶恐中迷迷蒙蒙中阖了上眼睛。

　　梦里是漆黑一片，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不往地扑打在聂梦的身上，令他打了冷战。

　　什么地方？这是在什么地方？张目四望，但见黑暗下什么也看不见。他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发慌。他想喊，但张了开嘴，喉咙中却似扼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远处隐隐地出现一抹光亮。聂梦下意识地朝着光亮的地方跑去。前方的光越现越大，生生地在黑暗的世界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光明就在眼前，急于摆脱身后的黑暗促使他加快了步子，向那片天亮奔去。

　　光明就在眼前，那里会有什么在等他？不知道为何，他又想到了父母，想到他深爱的妙影，以及那三个自小和他分别的亲姐姐。潜意识里他觉得亲人们就在那片光明里等候着他，他越跑越快，光影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整个人都快要包裹起来。光亮中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出现。

　　是妙影，一定是妙影！他咧开了嘴，呵呵地直笑。下一刻，那片亮光中的人影慢慢实化。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个年轻的男子，上身穿着高开衩的无袖小衫，下身穿着灰色带补丁的粗麻裤子。笑嘻嘻地向聂梦招手，声声地叫着：“呆子，呆子……”

　　聂梦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虎子？真的是你，虎子？”然而当他奔上前去之时，虎子的却转过了身，放开步子彻底的溶入了那片白光里。

　　“虎子！”聂梦急呼一声，也跟着投入白光中。

　　黑暗骤然消失，大片的白光刺得聂梦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住双目。耳中却突然充斥出马嘶人嚎声，以及无数“嗖嗖”的破风声。再睁眼时，聂梦惊觉自己正处在涿郡城池之外。

　　城下，无数起义军似大潮一般地向着城池处拥去。或架云梯欲攀登上城，或抬滚木撞击城门。而城楼之上的隋军拉弓上搭弦，“嗖嗖”密雨一般的箭破空而去，在“扑扑”的闷响声中射入起义军的血肉之躯。正在攀城的起义军在哀号声中，如同一只只死鸟扑扑簌簌地掉了一地。然而前一波攀城的人才掉下去，后一波人便又争先恐后的登上来。隋军们更不甘示弱，一轮箭雨刚过，令一轮箭雨再次发出。

　　喊杀声、悲号声伴着催兵的鼓声震天响。

　　聂梦不敢看，撕杀的场面让他心惊；他也不敢听，死者最后的悲呼以及伤者绝望的呻吟令他胆颤。他只能捂着耳，闭着眼睛蹲缩在地上。可是撕杀之声却还是一声不漏地传入他的耳中。眼前分明还有士兵拼死撕杀的影像。

　　“不，我不要在这里，我要走，让我要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聂梦喃喃地自语，拔足就想走，可是周围的却有大片大片殷红的血水从地上渗出。一点点地包围他。他想逃，可满世界都是血红一片，无处可逃。那些血水却越渗越多，淹过他的脚脖，又没到他的小腿，再淹过他的腰……

　　聂梦忘了自己会游泳，像个溺水者一般在血水中苦苦挣扎。口中呛进了血水，又浓又腥还带着润热，他险些吐出来，又看到血水上头颅、残肢一个个的浮出面来。

　　“呆子，呆子……”正在他惊慌之际，突然闻听有人在唤他。循声看去，他看到虎子骑在一匹骏马上，身披甲胄威风凛凛地立在岸边。他向聂梦伸出手，“呆子快上来，我带你走！”他向他微笑，一如从前。

　　聂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搭住虎子的手，借着劲一拉，跃至马背上。那马轻嘶一声，撒蹄奔行。聂梦四目看去，方才的血水残尸尽都消失不见。周围又变成城外的场景，但战争似乎还未停止。只不过先前催战的鼓声，变成了收兵的鸣金声。似乎是起义军败了，丢盔弃甲狼狈撤退，而聂梦坐在虎子的马背上，混在起义军的队伍中一起撤退。

　　“杀！”一声咆哮，城门洞开，飞出大队隋军追杀而至，当先一人正是定远将军张起，扬着大刀，喝呼着。

　　聂梦遥遥地看见，心头发慌，仿佛忘了他本来的身份，只想着坐下的马能跑快点再快点，好摆脱隋军的追杀。回眸间他看见李副将正策马奔行，忽地被一只箭射中，从眼睛贯穿至后脑，然后跌下去马，被无数纷乱的马蹄踏成肉泥。

　　须庚间已奔出十来里，起义军刚刚穿过一处山谷，隋军也已尾追而至，近在咫尺。聂梦慌了，不知道为何竟把自己当成起义军的一份子，大叫道：“快跑呀，虎子，叫他们追上来就不好了！”然而虎子却忽然勒马止步，调转了马头面朝着隋军追来的方向。

　　聂梦正怪间，却听到耳畔边传来虎子的冷笑声。

　　笑声未绝，“轰隆隆！”震天的响声如惊雷滚滚而至。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无数巨石从山谷的两侧滚滚而落，正处在山谷中央的隋军登时慌了，亟亟想调转马头向后撤去却是为时已晚。马嘶人呼声响成一片。巨石落处，人成肉泥，脑浆迸裂。

　　原本领军冲杀的张起，见此情形再也无没一惯的沉稳。马头一调正准备逃，却未注意到一个巨石从山谷上滚滚落下，正好砸在他的头上，成了一摊血水，只有身体还露在外面，分明已死手脚抽却还无意识地搐着。连坐下的马也被大石压住了后腿，惊吓中拼命抬头脖子无助地悲嘶……

　　聂梦大惊失色，瞬刻见又发现自己已从马上下来，站在一片残尸碎石间。抬目看去，虎子依然骑在马上，面带得色地看着隋军的惨状。

　　残余的隋军早已心惊胆寒，哪还有斗志？纷纷转头逃命。还有些堵在后头的隋兵，只听到谷内轰轰作响，还没明白过来，已被前方争先恐后撤退的兵们一通冲撞，人马相互践踏，惨不忍睹。

　　一时间峰回路转，起义军趁机反追。虎子抽出腰间大刀，发了一声喝，一夹马肚带着人马冲将上去，手起刀落，一通掩杀。聂梦亟亟想追上虎子，却被碎绊倒，一个踉跄四脚朝天摔了下去。

　　“啊！”

　　冯景殊正在梦中忽听一声惨叫，霍地惊醒，四下环顾：“怎么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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