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梦起 第五章 镜子

　　虎子走了，但聂梦的生活仍然在继续。这一日，正在田间锄地，忽听“砰”的一声闷响传来，聂梦只以为锄头敲在了石块上，也不甚在意。锄头一举连锄几下，本想把个石头翻挑出来，只听“砰砰”之声更响，地下的东西却纹丝不动。聂梦心头生怪，垂头细看，但见灰色的泥土地上隐隐露出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来。他锄头一丢，蹲在地上，又手扒开表层的土。竟现出一个铜制的物体来，取出来细看，竟是个椭圆形，巴掌大小的铜镜。

　　铜制品价格并不便宜，像聂梦这样的家境根本用不起铜镜。

　　聂梦拾得此物左看右看，欢喜不已。对着自己有面孔一照，镜面上便映出他傻笑着的模糊面容。

　　那镜子做工十分精巧，镜子正面沿边一周镶着七色的石头。聂梦拿袖子一抹了抹，蒙尘的宝石现出真身来，在阳光的折射下竟像星子一般耀目。再看那镜面，此时少了灰尘，聂梦的面容竟清晰地显现在镜上，比之一般的铜镜清晰了岂之十倍。聂梦只远远在旁人家里瞧过几眼这种镜子，不甚了解，是以也未觉出这镜子不同凡响之处。

　　镜子翻过看，镜后浮刻着一只猫脸，雕功极为精细，竟连猫面上的毛、须都丝丝入神。猫的眼珠乃是用蓝红两色的石头镶嵌，借着日光一照聂梦竟能感觉到猫眼中闪出一道阴森森的光来，大白天的竟让聂梦生出一丝寒意来。

　　“聂梦，你拿着块石头发什么呆？”聂山干活的空档无意间扭头，看到儿子对着手上一个物件发呆。离得太远他又不看那是什么物，只以为儿子的呆气又犯了。

　　聂梦举着镜子，几步跑道他爹面前，道：“爹你快瞧我从地里挖出面镜子来……”

　　聂山也对镜子知之不多，只觉那镜上的石头亮亮的瞧着十分好看，笑道：“倒是个好东西，留着你以后娶了媳妇，好给她用。”

　　聂梦一听媳妇两字，脸登时就红了。

　　聂山斜瞅着儿子一眼：“你脸红个啥？都十八了，也该是娶媳妇的年纪了。瞧人家李春儿，年纪跟你般大，娃都生出来喽。咱家虽穷，但再穷也得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张罗好了，总不能叫咱老聂家断了香火？”

　　聂梦脑海中蓦地又闪过那个绿衣女子的身影，道：“爹，我不想娶媳妇，你就甭替**那个心了。

　　聂山怪道：“胡说什么？哪有人不娶媳妇的？小娃娃家真是不懂事。”

　　聂梦也不辩白，一声不吭，把镜子往怀里一揣，扛起锄头闷头干活。

　　回到家时，聂山又将媳妇之事跟聂母商量。聂梦反对不了，心头生闷气早早地就倒到床上睡去。

　　“聂梦聂梦……”

　　谁？是谁在呼唤他。

　　“聂梦聂梦……”那声音轻柔似风，软软地吹进他的耳朵中。

　　“谁？谁喊我？”聂梦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大院子里。暖暖地日光自枝缝中穿透化作斑斑光蝶洒在青石小径上。扬幽的琴声在他的四周流淌。为何这里的景象如此熟悉？为何这幽扬的乐声好像是早已听过？心念陡转间，他忽地恍悟。

　　是拉，是在梦中。这个院落，他在梦中无数次地造访；这首曲子他亦在梦中无数次地听过。那她？那个姑娘。

　　聂梦想到此，亟亟而行，轻车熟路地绕到假山后头，一口气爬到凉厅内。

　　果然，那个绿衣子依旧在抚琴，熟悉的背影，熟悉的长发在风中四散飞扬，就连花瓣飘落的方向都一模一样。聂梦知道，曲音一完她又会如从前许多次那样消失无踪。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看到她的面容。

　　“姑娘冒犯了。”他轻轻地向那个女子的背影道了一句，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每走一步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许多。

　　“只是梦，只是梦，姑娘莫怪，姑娘莫怪……”聂梦低低地呢喃着，分明是在对那个女子说话，却更像是在自我宽慰。

　　他终于走近了，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乌发丝丝闪亮，近得能看见她绿衣的裙摆上有粉色的花瓣沾连，像是盛开在她衣袂上的一般。聂梦想再往前走，想走到她前头看到她的正面。可是他的腿肚在发颤，像被钉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开。

　　终于，琴音散尽，聂梦慌了。他知道曲终人亦将散，这一慌也不知从哪来的胆量，竟伸手去抓她的肩。那女子忽地转过了头，于是那明艳的容颜便在一瞬间展露无疑。黛眉细长，弯若柳叶。杏目如水，含情带笑。樱唇殷红，微微上扬。聂梦看得痴了，微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她那美丽无双的容颜。

　　忽然之间，周围的景物一变，假山凉亭尽皆消失无踪。面前出现了一条河，河两旁是农田沿伸向天际。聂梦认得正是他们村后的那条河，是他和虎子常游泳戏耍之处。只是向来平静的河水此时却波涛汹涌。

　　“姑娘！”他想起绿衣女子，亟亟地左右环视。他周围却是空空如也，哪还有女子的身影？

　　“救命，救命啊！”河面上忽然传来呼救的声音。聂梦忙凝目看去，这一看却是不得了。那绿衣女子正在汹涌的波涛中苦苦挣扎。

　　“救我，快救我……”求救之声越来越弱，她的身影已没于河中，只有一双手露在河面上做最后的挣扎。

　　聂梦顾不得想别的，一头扎进水中。河水冰冷冰冷，仿佛是腊月的冰水，彻骨透寒。

　　他一个激灵登时惊醒。腾的一下坐起，在黑暗中只听得他呼呼直喘的声音。他伸手抹了抹额头惊出的虚汗，回想起方才的梦，真实的让他直到此刻仍然觉得害怕。

　　“只是梦，只是梦。”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低声地自语。眸转不经意的一瞥，却瞥见枕头边竟然生出一丝极弱的光亮来。他胆子本就小，第一时想到的便是会不会闹鬼了？心头登时一惊，一个不稳竟从床上栽了下来。正要呼爹喊娘，忽地又觉不对。传闻中鬼魅之辈皆怕光亮，如何会闪光？

　　他心头卟卟直跳，闭上眼睛，然后一点点靠近枕头，然后猛的一挥手，推开了枕头，身子却随之闪到了床尾。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紧张得差点窒息。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安静有些可怕。半晌之后，并没有感觉什么古怪的东西跑出之后他才一点一点的睁开了眼皮。

　　入目所见，竟是一个圆光一闪一闪的，像是灯一般将他的半张床都照亮。聂梦仔细看时，却发现那个闪光的东西就是他白日里拾到的镜子。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勉强能看到镜子的正面，然而这一看更是大惊。镜子中竟然照出了一个女子活生生的面容来，正是他梦中出现的绿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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