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蚀

　　吃了晚饭，我想把我的稿子再好好整理一下。但我没有心思，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安雅来。很想给她去个电话，很想知道这几天她都在做什么，是怎么过来的。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她？我始终不承认我会喜欢上她，我们在一起不过是开心罢了。

　　最后我还是没有打，但也没有再看一眼我的书稿。我干脆泡了一杯很浓的茶，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坐着。外面下起了大雨，我听见雨点打着我的窗子玻璃，看着雨水洗涤着漫漫地暗夜。我望着床头的电话，象在期待什么。

　　阿建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他在的话，也许可以陪我谈谈心，也许我不会那么无聊，那么寂寞。

　　我被黑暗侵蚀着，被寂寞强奸着。

　　电话铃响了。很奇怪，我一直盼望听到电话的铃声，一直希望有一个人来过问我孤单的夜晚，可是现在电话的铃声却让我不安，让我胆怯，让我无所适从。我迟迟没有接，我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连接电话的勇气都没有。而它却很执着地和我较量，我拿起了听筒，只听见里面传来了阿健的声音：“老大，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他妈的，这雨下得好大。”我嗯了一声，心想，这小子，肯定又钻到网上的哪个妹妹家去了，他在电话里面大声地说：“喂，我说不回来你也不关心一下，问下我在哪过夜，还是不是朋友哟？”我冷笑了一下：“你倒是风liu快活，可怜的是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电话里面干咳了两声，“那你好好休息吧。”

　　放下电话，心里面空荡荡的。打开电视，翻转了所有的频道，然后又把它关上。我不停的吸烟，烟雾迷漫了整个房间，笼罩了沉沉的暗夜。我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雨水，望着近处的，远处的灯火。

　　我听见了敲门的声音。这个时候会是谁？我敢肯定不会是房东，还没到收租的时候。

　　我拉亮了灯。

　　打开门，我惊呆了，是安雅，居然是安雅，浑身**的。“我能进来避避雨吗？”她笑着问。我回过神来，把她让进了屋。我看着她，笑了笑说：“怎么了，学人家当落汤鸡？”她瞪我一眼，说：“就是，你不服气啊？”我递给她一张毛巾，让她擦干头上的雨水，拿了套衣服投到她的怀里，“换上吧，要生病的。”

　　她冲我笑了笑，进了卧室。我坐回沙发上，重新点上一支烟，她的到来使我感到突然，也有一点惊喜，更多的胆怯。她是路过还是故意的到来？我伤害过她，但我的伤害源于我的浪荡，我知道自己是无根的浪子，我不希望她喜欢上我，我不想背负情感的责任。可我今天晚上却真的好想她，在我想她的时候她来了。我真的也喜欢上她了吗？我不敢肯定，也不愿意承认，想她，不应该是缘于情，而是缘于性吧？我是坏男人。

　　她换上了我的衣服，散着头发出来了。

　　我原以为女人一定要经过刻意的打扮才会美丽，我错了，原来当她卸下所有装饰，还原本色的时候才是最迷人的。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然后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吗？”我摇摇头。她说：“那你为什么老是盯着人家看。”我告诉她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一边看着她，一边想着坏事儿。她一屁股坐到我的身上，转过身搂住了我的脖子：“告诉我，你想什么坏事？”我没有说话，紧紧地抱着她，疯狂地吻着。很快我听见了她的呻吟。

　　吻了很久，我才平静下来。她轻轻地拂着我的头，用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我淡淡地说，是吗？她亲了亲的我脸，说：“是的，我真的好想你，在街上走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我肯定我心里面是很高兴的，其实有人惦记着的感觉是很幸福的。但我的表情依旧很冷淡。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知道你觉得我太缠人。”我没有说话，抱着她，望着她，我觉得心里面有一种怜惜，一种痛。

　　我们就这样相拥而坐。

　　我们都没有说话，她一定在猜我心里面现在想什么，而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我抱起她进了卧室。

　　雨仍旧下得很大，我坐在床上点了支烟。安雅静静地伏在我的胸口，她说她想听听我的心跳。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咳嗽，不是烟呛的，而是从心里面涌出的一种恐惧的感觉。我觉得我真的喜欢上这个女人了。从上一次起，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去想她，对我而言是很不可思议的。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渐渐地就听见了她的呼吸慢慢浑浊，她竟在我的怀中入睡了。

　　我喜欢看着她睡着的样子，那么安逸，那么平静，居然在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其实她并没有要求我什么，没有要求我要做这样而不能做那样，那种喜欢而无所求我更加受不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能够给她什么，我自己都是一个无根的浪子。我不知道我的淡漠会在她的心里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但我知道我不能接受她，甚至她也不应该接受我。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坐在的床前。她的笑很灿烂，她告诉我早餐她煮好了，原来想叫醒我的，但看着我熟睡的样子她不忍心，反正离上班的时间也还早，就让我多睡一会。我把她拉到怀里，我告诉她：“别对我那么好，真的。”她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我愿意”。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我苦笑着说，那是你的事，随便你吧。她吐了一下舌头，“是我自己的事啊，我没说要你做什么。”对这样的女人，我真的感觉很无可奈何。

　　我不喜欢我的工作。确切是说我很不喜欢老刘。总是那么阴不阴阳不阳的。

　　可是我又舍不得那么优厚的待遇，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今天一来我就感觉老刘和平常不太一样，可我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他的那分不清是干笑还是干咳的声音，弥漫着整个办公室。

　　他走到我的面前：“小宁啊，有个案子也许要你接才行哟。”我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老刘啊，可别这么说，您的经验丰富，还是您牵头吧，我给您打打下手就好！”他看着我，好象想知道我这些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信口胡谄。但他是一定会失望的，我现在渐渐佩服在镜子面前的一般苦练了，我的表情学会了跟着语言一起变化了。

　　我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的脸色越来越开扩了。他居然很大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哎，老了。”我心里面暗暗地接了一句，不中用了。可是嘴却不敢说出来。他继续着他的感叹：“其实我自己倒也不是不能做，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很多的，林总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叫我，哎，想好好做几个案子都没那份精力哟。”我忙说：“是啊，整个公司林总也只相信您了。这活您安排下来我就接了，不过你可得指点着哟。”

　　他笑了，这种笑容饱含了满足感。他对我说，他是最能够理解年青人支持年青人的，他还说我很有上进心，这是年青人很难得的。

　　我接下了这个工作后才知道为什么老刘会把它丢给我。一个小城市的开发商在当地一个所谓的开发区修建了一个很大的购物广场，由于本身地理位置就不行，加上当地根本就不可能形成这样一个市场，他的销售就显得非常的困难了。他找到我们公司，希望能给他好好把把脉，策划一下，帮他创造一个奇迹。天哪，这不就是叫我跑他妈的非洲沙漠去卖皮鞋吗？“小陈，小陈……”我大声地喊道。他慌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什么事？”我看了看他，对他说，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我们到那个小城去。

　　城市真的很小，但我就糊涂为什么这个房开商会有那么大的魄力。

　　我和小陈坐在他的办公室，我想听听他自己有什么建议和看法。他是个典型的农民企业家，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赶着马车进城的。我粗略地向他说明了我们的来意，他望着我，一付很迷惘的样子。他说：“我有什么建议和看法？我有的话还找你们？搞清楚，我是花钱请你们的，你们一定要给我做好这个策划，不然我枪毙你们。”说完话后还真地举起了他的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样子。我们哭笑不得，只得请求到现场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什么可以吹嘘的卖点。

　　失望。我们除了感叹他的大手笔外，这一趟出门一无所获得。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没有直接回家，在街上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后就漫无目的的地街上闲逛。

　　我又想到了小城市的那个土财主，真不知道应该说他是能人还是白痴。他找钱是很厉害的，听说他现在已经近亿元的身家，可他却花了六千万在那个小地方修建个那么大的购物广场，也许会血本无归。这一次公司也狠狠宰了人家一马刀的，这个策划公司要价是三十万。三十万可不是那么好挣的，怎么才能把这次的案子混过去？我心里面没有底，老刘那张丑恶的嘴脸又浮现在我眼前，他在笑，一种嘲笑，虽然他自己无能，却会为了找到和自己一样无能的人而开心的大笑。

　　我突然好想安雅。那天过后就没再见到她，想打电话给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很久都没到小酒吧去了，不知道欧姐近来怎么样？欧姐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其实我知道她并不快乐，只是她活得比较坚强。

　　推开酒吧的门，我看见到欧姐，只要在这个酒吧里面，她就永远都是这样的忙碌。她也一眼就看到了我，对我笑笑，示意我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我喜欢的靠门边的座子已经坐满了人，我随便拣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欧姐给我端来一杯咖啡，然后坐到我的旁边。“怎么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有那么忙吗？”她问我。我笑了笑，对她说：“大姐，我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写点东西，真的很忙的。”她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叹了口气说：“姐知道你忙，但来看看姐的时间应该有吧？”我赫然：“知道了，以后我会经常抽空来看看你的。”她说这还差不多。

　　她一直都没去忙活她的生意，一直就坐在我身边。我对她的感觉很怪，在她身上我体会不到性，虽然我感觉她真的很迷人，但却觉得和她在一起有一种亲切感，真正就像姐姐与弟弟一般的亲切。她说今天晚上让我陪她聊聊，我想也许是她的心里面有什么事吧。

　　“还记得那个女孩吗？”欧姐说。也许是我的反应太慢，半天没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她看看我说：“就是那天和你打得火热的那个导游啊。”原来她说的是安雅，我一下子脸红了，心里面也在乱跳。她没有发觉，自顾自地说着：“近来她经常一个人到酒吧来，常常要几瓶啤酒呆到很晚才走。”我嗯了一声，我要在欧姐前面装得漠不关心，我不想让欧姐知道我和安雅的事，不为什么，因为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看待和安雅之间的发生的一切。欧姐说，其实安雅是个很不错的女孩，除了外表有一点前卫，人并不坏。我打趣着欧姐：“你和她很熟悉吗？这么了解她？”欧姐说：“我开酒吧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人是什么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说她不错又怎么样？她是她，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欧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只是无聊，又想到你们见过说说罢了，怎么那么大反应？”我也觉得刚才我似乎真的很失态，忙说我也是随便说说的。

　　安雅总是跑到欧姐这喝闷酒。不知道我听了以后为什么心里面老不是滋味。我想问欧姐安雅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但我没有问。在欧姐面前我是不应该对安雅表现出如此的关心的。和欧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我却心不在焉，我没听进去欧姐在说什么，也没想到手上棘手的工作，我想得最多的是安雅。

　　我爱上了这个女孩。我自己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我真正的爱上了这个女孩。

　　我坐不住了，欧姐好象也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她笑笑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我说是的，她拍拍我的肩，那你去吧，有空来看姐就行了。我答应了一声，起身就准备离开了。可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闪了进来，是她，是安雅。我又坐了下来，欧姐愣了一下，向入口处望去，仿佛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你啊，好了，姐忙去了。”安雅没看到我，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她招了招手：“嗨！”她看到了我，觉得好诧异，呆了一下，便换成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你也在？”她在我身边坐下。我嗯了一声，问她：“今天怎么想到来喝酒？”她看了我一眼，“你呢？”我也没有回答，我们相视而笑。这一次我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也许在她的眼里面依然仍是玩世不恭。我问她想喝点什么，她摇摇头，说：“想喝你泡的茶。”我望着她：“在这吗？”她把头低下了，没有说话。我一把拉起她，飞一般地跑出了酒吧，我甚至忘记和欧姐说一声再见。

　　在街上我紧紧地拥着她，我有一种幸福与眩晕的感觉。虽然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复杂，但这样的感觉还是头一次，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我知道，我们都在享受一种幸福。

　　我没有泡茶，回到家我说去泡茶给她喝，她拉住了我，说不渴。阿建正和一个女孩准备出去，临出门前他向我挤了一下眼睛：“哥们，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又看了看安雅，安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关上门，屋子里面安静得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她拿起电视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翻着一个个台。我想和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开口了：“几天没见到你了，说真的我还很想你的。”我笑了笑：“想我就一个人跑去喝酒？”她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对了，一定是那老板娘告诉你的。她的脸上有一点怪怪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对她说：“你吃醋了？”她悻悻地说：“我吃什么醋？我有什么资格吃醋？”我捏了一下她的脸，“你想歪了，她是我认的姐。”她说我才懒得理你。我说，真的？她看看我，轻轻打了一下我的手，讨厌。

　　我托起她的头，一下子用我的嘴封上了她的唇，她嘤的一声，紧紧地搂住了我。我们疯狂地吻着，因吻而感觉有一点窒息。好久好久才停下来。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热吻中，我搂着她，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也好想你的。”她身子一振，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我点点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着：“真的。”她的手环在我的腰际，头贴在我的胸口。如梦呓一般：“我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知道吗？”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不停地说着。

　　她幸福地闭上眼睛，柔柔地说：“我希望永远都这样，有你抱着我。”我说我也希望。她说：“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没有说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她的眼睛睁开了，脸色有一点难看：“怎么不说话？你刚才是在骗我开心吗？”我忙说不是的，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我告诉她，我只是一个无根的浪子，和我在一起她不会幸福的。她说：“我不管，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着你，守着你。”我说：“你爱上我了？”“是的，我爱你，真的，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一直骗自己没有，但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你，我每天都好难过。”我紧紧地搂着她，和她一起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这天晚上，我们都爱得很投入，一直忙活到三点多才睡着。她不知道对我说了多少遍爱我，我也不知道同样的话我向她说了多少次。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来，她说要带团出去，急忙地离开了。临走时要我记得打电话给她，并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她一定会想我的。我躺在床上，点上支烟，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真他妈的不可思议。这样的女孩倒也还可爱，只是我拿什么来爱她？让她和我一起过一无所有的日子？管他的，就这样过吧，我不给她承诺，她愿意就这样跟着我就随她的吧。

　　到了公司，老刘笑眯眯地对我说林总找我。我心里面“咯噔”一下，对了，一定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策划，但我现在还一点谱都没有。随着老刘一起来到林总的办公室，林总的脸上永远都是挂着笑容的。他看到我的时候还是那么的热情，站起来越过大班桌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说：“老刘说你昨天到现场去看了？怎么样，这个策划有把握吗？”我把去的情况向他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他并不关心我和他说的这些情况，急切地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我说还得考虑一下，其实我的心里面也还没有什么构思。他说相信我能做好的，有什么问题就找老刘，需要什么吱一声。我应着，心里面却很想咒骂，妈的，老刘是什么东西？能有什么建设性，指不定正准备着怎么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呢。我对林总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在家里面静下来想一想？”他想了想，对我说：“给你一周的时间够了吧？”我倒是还想要长一点时间，可估计他很难答应，于是点了点头：“够了。”老刘也在一旁说回去想想也好，希望我早一点把策划方案拿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