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莲一现乱天下 第五十一章 琉璃解忧献良策

　　晚来雨过，一地梧桐。斜阳晚照，秋色连波。

　　镜心宫外的轩敞上，若璃凭栏而望，水池边燕雀数点，婉转清歌。檐下雨零落，滴答跌入颇有些濡湿的土壤。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泥土芬芳，和着丹桂清香调皮地钻进了她的鼻翼。

　　一场秋雨一场寒。

　　若璃轻叹一声，转身步入殿内，余光瞥见伊春走进院内，娇俏可人的脸蛋上粘着湿腻腻的发丝，还带着一抹可疑的。她不禁顿住脚步，回眸嗤笑道：“死丫头，让你拿些山楂果竟去了这么久，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伊春且笑不语，待走进若璃身爆一拍脑门，歉然道：“奴婢……忘了。”

　　“你。”若璃径直步入殿内，往软榻上一歪，状似不悦地说道：“我原以为你们主上派来的都应该是柳夏那样让人省心的女子，你……你再如此健忘可就跟笼月有的一拼了……”

　　“娘娘英明。”柳夏闻言清浅一笑，端着清粥小菜步入殿内。

　　“嘿嘿，虽然奴婢忘记了山楂果，可是却探查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故意语意不尽，有所保留。

　　“你就别卖关子了，少不了你这顿饭。”柳夏点点她的鼻梁，没好气地说道。

　　伊春眼珠一转，裂唇一笑，将在御药房偶遇德海，尔后推测到的事情细细而言。言及卢雪臣时，她秀颊飞霞，眸光忽闪，熠熠似灯花。绣口翕张间，溢美之词娓娓道来，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未等若璃和柳夏有所反应，她收住话匣，伸手去抓玉瓷盘里的红豆小酥，却因动作过大将藏在袖管内的宣纸掉落在地。柳夏眼尖，一把拾起，眸光扫过后，呈递给若璃。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掩唇轻笑。

　　“伊春，你喜欢卢太医啊。”若璃眉梢轻挑，冲她不怀好意地笑笑。

　　伊春面色大窘，嘴里还有半块红豆小酥尚未吞咽下去，她只能勉强含糊道：“娘娘，奴婢……奴婢只是……”

　　柳夏见状附和，揶揄道：“伊春，你也有喜欢其他男人的时候啊，你不是总说主上生得太美，把你的魂儿都勾跑了，此生不嫁其他男人吗？”

　　伊春飞快地咽下红豆小酥，不甘示弱地回应道：“还说我呢，你喜欢主上那么久……”顾盼流转间却见若璃眼神一黯，神色陡变，心知说错了话，一时讷然，不再开口。

　　柳夏心急，狠狠剜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辩解，却听若璃低声沉吟道：“好了，别闹了，没个正经儿。”言毕，冲她理解一笑，无怒无怨，似海棠花开，明丽非常，虽无半点馨香，却令她舒心不已。

　　“娘娘，你说，太后不守妇道，宫闱，这奸夫会是谁呢？”伊春见情况有异，立刻转换话题。

　　若璃沉思片刻，脑中忽地闪过德海那张白皙俊秀的脸，一个太监生得如此好皮相不足为奇，只是德海……她忽地记起了他引她去忘川宫那次，自己是特意打量过他的，当时就觉得怪异，却并未上心。听伊春如此一说，前后联系，终于发现这德海的怪异之处了。他根本就不是太监，他有胡渣，即使剃刮得非常干净，细心之人还是可以瞧出端倪的。没错，奸夫就是他。

　　她从榻上懒懒站起，踱至桌边端起一碗小米粥，闲闲吃了几勺后才悠悠开口道：“奸夫是德海。”

　　“什么。”伊春和柳夏不约而同地轻呼出声，满脸不解地望着她。

　　若璃拈起一块绿豆小饼细细地嚼，目光胶着在瓷碗上的双鲤花纹，将方才心中所想慢慢道来。

　　“太后如此谨慎之人，岂会做出如此有辱皇家威严之事？”柳夏半信半疑，一声轻问。

　　若璃香肩轻耸，喟叹道：“这就需要你们好生探查一番了。去查查德海的底，还有太后入宫前的资料，也许会有意想不到收获。”

　　“奴婢这就飞鸽传书主上。”

　　若璃颔首，示意两人退下，并吩咐她们撤下尚存温热的饭菜。

　　她随即起身，踱至书桌前坐定，执起写满程修资料的宣纸，认真研读起来。烛影轻摇间，那些熟悉的字迹竟好似被赋予了生命般舞动翩转起来，脑海中蓦地滑过一张媚若桃花，冶艳近妖的脸。她不觉抚上胸口，隔着轻衫摩挲着那枚浮澈。

　　掌灯时分，轩辕景曦因三州水患和夜郎叛乱焦躁不安，于御书房内叹息不止，踱步不停。胸中似有巨石沉压，郁结不堪。

　　他索性扔下朱笔，独自提起一盏宫灯，向着紫芙宫的方向而去。孰料，心思恍惚间，竟然走到了镜心宫前。他脚步一滞，本欲转身离去，却于不经意间远远望见敞开的轩窗内，一位女子端秀而坐，烛火掩映中，宛若的白莲侧脸愈显清艳绝伦。

　　他吹熄宫灯，弃于道旁，踌躇片刻后还是提步进了镜心宫

　　若璃忽闻一阵杂沓之声，凌乱中稍带犹疑。心思辗转间似乎略有所察，便警觉地扯过一本市井杂谈摊开覆在了宣纸之上。

　　螓首微抬，轩辕景曦已至身前。她不禁暗道一声，好险。

　　“臣妾见过皇上。”若璃优雅起身，盈盈一拜。

　　轩辕景曦伸手扶她，牵了牵唇角，逸出一句：“免礼。”

　　若璃抬眸而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面上维持着惯常的平静，气度高华却难掩疲惫之态，眉宇间凝结的愁绪也将他的忧虑焦灼殆尽。她心中了然，知他是为水患之事伤神，夜郎叛乱烦忧。心中微叹，天灾大难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夜郎叛乱一事的确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皇上可是在为水患之事烦忧？”她小心地翼翼开口，因心有所愧垂首不去看他。

　　轩辕景曦不答，面色愈渐沉郁，他忽地抬首，目光中有一瞬间的眩惑与迟疑。尔后，他颔首，仿佛用了极大的气力般说道：“莫非璃儿有良策解除三州水患，还百姓以安定祥和？”

　　“臣妾一介女流，也只能空谈些智者之法，良策不良铂全凭皇上定夺。”

　　轩辕景曦踱至八仙桌前坐下，兀自取过紫砂茶壶倒了一杯桂花清茶，啜饮片刻后，示意她但说无妨。

　　若璃一遍遍地过滤着记忆里防治水患之法，本欲以修建水库之法告之，在结合三州特殊的地理环境之后，她谨慎开口道：“另辟河道，开挖人工湖。”

　　轩辕景曦执杯的手轻微一颤，前人之法多是加固堤防，或是河道，束水冲沙。若璃所言他未曾耳闻，于是不咸不淡道：“何意？”

　　“加固堤防，束水冲沙固然可行，却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不是一劳永逸的妥帖法子。寒沙江在郢都平原境内因地势平稳而流速趋缓，以致江水携带大量泥沙沉积于此，日积月累，河道逐渐被抬升，堤坝也因之不断加高加固却依然难解水患之祸。一旦洪水来势凶猛以致溃堤决堤，便会酿成今年之灾祸。另辟河道可于河流汛期分流部分洪水，同时在新开河道附近开挖人工湖，以便蓄水分洪，减少因水势过大造成的对堤坝的冲击破坏。同时，如遇冬春季河流枯水期，人工湖内所蓄存的河水亦能为百姓提供灌溉农田所需，以解旱情之忧。”

　　轩辕景曦的眸中似陡然生出了一簇希冀的火苗，随着她言语间逐渐显露的睿智与沉静逐渐散发出与试与日月争辉之光，他胸中郁结稍缓，登时豁然开朗，不禁拊掌一笑，不吝赞美道：“璃儿聪慧，此法甚妙。”

　　若璃欠身，神色淡婉，柔声道：“臣妾拙见，让皇上见笑了。”

　　轩辕景曦忽地神色微变，沉幽如磁石的眼迸现出几缕难以捉摸的精光，他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唇角问道：“璃儿从何处得知此等妙法，抑或是出自你的一番玲珑心思？”

　　若璃知他必定生疑有此一问，便浅笑吟吟道：“幼时曾在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过，时间甚久，已记不得书名，只是书中治水的法子让臣妾印象深刻罢了。”

　　轩辕景曦颔首微笑，面上似信了她此番解释，心中却疑虑更甚，如河流汛期不断上涨的水位般很快将自己淹没。

　　“那璃儿对夜郎叛乱一事又有何看法？”他挑眉请问，状似无心。

　　若璃心中陡然一震，以为他对自己已有所察觉，便恭顺道：“臣妾不敢妄议朝政，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洞若烛火，心中自有定夺。”

　　轩辕景曦闻言便不再追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半晌，自言自语般摞下一句“水患势危，西南必平”后，才从容起身离去。

　　帘卷冷月，室染清辉。一道流星划破天际，在若璃点漆如墨的眸子里开出了璀璨的花。须臾之间，她迅速奔至书桌前，提笔疾书后唤来柳夏交代一番。

　　滴答滴答，先是轻快如鼓点，哗啦哗啦，尔后急剧似瓢泼，傍晚刚过的一阵急雨此刻又卷土重来。雷声翻滚，闪电疾奔，雨丝如注渐成雨帘如幕，隐隐有毁天灭地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