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千年之恋（中）

　　回眸自那天典礼之后就进入了后山，我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底说不出的孤寂。十八年来，回眸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可当她真的离开的时候却是永远的不再相见。我仰望天空，泪眼模糊，这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宿命这么简单么？

　　天涯湖畔，几只美丽的天鹅在芦苇荡里捕捉鱼虫，天空中漂浮不定的云朵在风的吹拂下渐渐成为灰色，大雨如同预料中一样从天而降汹涌而来，雨水顺着我的长发滴落在我站立的巨石旁，散发出芦苇特有的清香。

　　你很喜欢雨季？风弩干净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他伸出左手释放出魔法屏障，雨水瞬间被阻隔在外。

　　我望着他精致的容颜，站在雨中的人就一定喜欢雨么？

　　难道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能怎样？

　　你不快乐，颜落。

　　我笑了，风弩，子非我，安知我不快乐？

　　风弩没有说话，他单手背后，眺望三百里之远的芦苇荡，然后我听到他从心底传出来的声音，他说，颜落，你知道吗？从我母妃离开的那天起，我一个人望着惨白的天空就再也没有快乐过。所以那天我看到你在女神殿中央一个人落寞的样子，我就知道，颜落，你不快乐，一点都不。

　　四周突然沉寂了下去，我走出风弩制造的魔法屏障，雨水瞬间湿透我的衣裙，我嘲笑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风弩，要知道，你只是一个被禁足在水域宫殿中的皇子，而我，是整个水域至高无上的守护神，是你永远也达不到的。

　　风弩突然撤掉了魔法屏障，仰天大笑，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大声喊道，颜落，你是神又能怎样？你是神，能改变回眸老于后山的轨迹吗？能改变你一生孤寂的宿命么？你不能，颜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不能的。你守护得了整个水域的百姓，但你还是守护不了你爱的人，他突然转过头直直的看着我，露出邪邪的笑容，颜落，你知道女神殿后山到底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关于后山的远古传说吗？我想，就算为了回眸你也会有兴趣知道的，到时，再来找我吧。

　　风弩渐走渐远，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消失在雾霭的尽头，天空突然苍白无力起来。

　　女神殿，雪莱静坐在中央。

　　我要去后山，我对她说。

　　为什么？雪莱睁开眼睛充满了疑惑，孩子，我想，回眸已经告诉过你，只有你不再是守护者，才可以进入后山禁地，才能与回眸重逢。

　　可是，现在我就想进入禁地，雪莱，你告诉我，我指着神殿的后面冷冷的说道，这所谓后山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你们所有的人如此谨慎到守口如瓶。

　　雪莱站起来手拿拂尘，她看着我一如往常的微笑，颜落，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的使命是守护那些正在承受着苦难的子民，你看，雪莱对着虚空挥舞了一下拂尘，空荡荡的大殿中央逸散出白色的光芒，来自各个地方不同角度的画面出现在我和雪莱的眼前。画面上有沿街乞讨被痞子殴打的乞丐，有卖身葬母却被世家子弟凌辱的女孩，有埋在废墟底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经绝望头顶的老者。

　　这些都是水域内发生的事情？我问雪莱。

　　雪莱轻轻点头，她指了指，中央的一幅画面突然定格并且渐渐放大，我看到汹涌而来的洪水一瞬间淹没了村庄，洪水上到处都是房屋建筑的碎片，以及那些正在水中为了生存而不断挣扎的人群。

　　雪莱郑重的将右手放在胸前，神殿中央响起她清澈的嗓音，颜落，我伟大的神，请允许我在此代表水域中那些正在遭受苦难的人们向你寻求庇佑，他们对你是如此的崇敬和信任，所以，请福泽于他们。

　　从神殿出来，我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沉重，我想起那天在典礼最后回眸问我的话，她说，孩子，你可以做到么？风突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神殿屋顶上的彩色布幔翩翩起舞，然后我看到站在我身后望着我满眼心疼的回眸，她似乎张着嘴想要告诉我什么，一晃眼却又消失不见，我望着天空中黑压压的云朵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刻，周围所有的一切仿佛失掉控制。

　　风弩从黑压压的云朵处走了过来，他说，颜落，你懂得了么？

　　你一直跟着我？

　　对。

　　为什么?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风弩轻轻一笑，颜落，只要我认为它是，它就一定是。

　　现在请你离开，我转过身望着眼前如同海水一样湛蓝的女神殿对风弩说，我想，我该去做我要做的事了。

　　去救那些深陷洪水中的贱民么？风弩有些残酷的笑道，他突然跨前一步向我逼近，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冷，颜落，难道你要放弃你的师父，水域曾经最受爱戴的回眸女神么？

　　什么意思？我转过头盯上风弩有些笑意的眼神。

　　风弩没有说话，从他宽大的袖口滚落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他向水晶球轻轻勾了勾右手小指，水晶球的中央突然射出一缕白色的光芒，光芒四溢，直接投影在女神殿外昏暗的半空之上。耳边传来风弩虚幻的声音，颜落，如果是这个样子，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黑暗的天，苍白的光幕，以及光幕上回眸已经衰老的容颜和白掉的发丝。周围的建筑显得格外的模糊，我只能依稀分辨出回眸好像待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洞里。她盘腿打坐，所有关于青春美丽的色彩从她的头顶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地蒸发完全。

　　你看到回眸头顶了么？风弩指着光幕提醒道。

　　我顺着风弩指的地方望去，看到回眸头顶上散发着淡蓝色光雾的魔法防御墙。

　　对，就是那堵墙壁，颜落，难道你没有发现雨水快要透过墙壁了么？

　　风弩，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冷冷的说道，如果，你想要伤害回眸，我一定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在伤害回眸呢？风弩轻声道，颜落，难道你忘了你才是水域的守护女神了么？不过，这次，是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黎民百姓，还是救和你有养育之恩、授业之情的回眸，一切全在你，颜落的一念之间。

　　风弩嘲弄的看着我，说不出的诡异，如果你选择回眸，那么整个水域的百姓就会被洪水淹没，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世界没有一点生气，而整片水域之上都会浮满被雨水泡烂发胀的尸体，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而如果你选择百姓，那么，抵挡在回眸头顶上的魔法防御墙就会被雨水冲破，而那些将要淹没水域的洪水就会注满回眸居住的山洞，直到回眸失去生机，山洞破裂，否则不死不休。

　　我静静地看着风弩一个人站在扬风之处，透出无限的孤独哽咽道，为什么？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颜落，我说过，从我母妃离开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

　　所以，你想要整个世界都陪着你的母亲覆灭，可为什么要牵扯到回眸？

　　风弩突然温柔一笑，颜落，也许你并不相信，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和你敬爱的师父，事情成为这样，我只能说，这是命运，从我想要毁灭这个国家的时候起，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受我控制，而你，注定要站在我的对面，成为我这辈子唯一的敌人。

　　我望着那张有些消瘦的脸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雪莱从神殿中走了出来，她叫我的名字，颜落。

　　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她轻轻说道。

　　可是，回眸她···

　　颜落，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回眸将守护的重任交给你，就是希望你守护那些处于危难中的子民，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你们守护一族从远古时候就传承下来的使命。

　　不，我对着雪莱大声喊道，回眸她会死。

　　是的，她会死，雪莱轻轻的叹息，一丝伤痛划过她的眼眸，她平静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颜落，我的孩子，其实，早在回眸将守护的重任交给你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这个无法预度的劫难，她之所以选择离去就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定。所以，颜落，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我会在这里为你祈祷的，而回眸她也会为有你这个优异的弟子而骄傲的。

　　泪水突然间溢满我的眼眶，我看着在我眼前渐渐模糊的雪莱，心里说不出的疼痛。天空突然亮如白昼，黑压压的云朵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诡异的漩涡，风弩站在漩涡之下，手握画戟，浑身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雪莱轻坐在地上，拂尘轻摆，身前幻化出一把古筝，琴弦波动，发出青绿色的光芒。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来自远古时代的古筝轻轻摆弄的声响，琴音划过，撕裂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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