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二十一章 祭刀鬼河（三）

　　徽间一把将他拖回来，再度出刀，墨云五个手指头全部遇难，血匆匆往外冒。墨云连忙一阵狂舔，总算没有滴落一滴血，但这次的伤口比较深，舔了几次后仍在不断冒着血。

　　“只是一点血，不会要你小命，”徽间白他一眼，一把扯过他的手，二话不说，就着刚冒出的血珠抹了他一手。

　　血液的味道随风飘散，穿过白雾传到沉沉的河底，终于惊醒沉睡的恶灵。

　　嗅到味道的河底厉鬼蓦地骚动起来，河水更加剧烈的摇晃，仿佛潜藏的怪物即将破水而出。那惨白的手开始成百成百的出现，全部聚集在令它抓狂的鲜血周围，密密麻麻，幽黑的河水瞬间变得苍白一片，阴风呼啦啦直吹，伴着哀嚎声，争先恐后地伸爪指着十三岁的孩子。

　　这盛大的旷景比那晚还要可怖，墨云吓得不敢动弹半分。

　　“太乱来了！”无名终于失去往日的冷静，脸有怒意，“你竟然让一个孩子引开河中厉鬼，你可知其中的厉害？”

　　徽间则一脸轻松，“所以我才说需要你的帮助，相信明王座前的无名不会对一个孩子袖手旁观吧。”

　　“可恶！你居然利用我们！”珠玉闻言大怒，小姐岂是他随意差遣的？

　　还算镇定的庚童连忙拉住暴走的女子，温声提醒胆大的男子，“刚才你也看到了，即使是我们，也不一定制得了他们。”

　　“有烛龙泪和族影刀在，你们保证墨云不受伤并非难事，”徽间却是自信满满。

　　无名闻言又是一惊，“你打算空手入河？”

　　太疯狂了——先不说是否所有的厉鬼都被引出来，万一情况生变，厉鬼全数回去，他一介血肉之身岂不尸骨无存？

　　……这个人疯了么？为何还笑得这么自信？

　　徽间没有作答，只是手中将族影刀递给墨云，重复刚才说过的八个字，“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小子，你要记住，不能让他们跑掉，也不能将自己送给他们。”

　　墨云慢慢从惊惧中缓过神，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此时面对着满河的森寒鬼手，竖起大拇指，一脸“没问题”的表情，“大叔，我办事你放心，区区恶鬼，我见多了！不就数量多一点嘛，对付起来还不是一样。”

　　徽间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果然有胆量！”

　　最后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红缨，他纵身一跃，穿过密密麻麻的鬼手，径直钻入深黑的河水，只听“咚”地一声，身影便没入水中。

　　“简直是疯子！”珠玉待他的身影消失后，抱怨出声，无意间瞥到大大咧咧立在河边的孩子，忍不住又抱怨，“还有一个小疯子！”

　　“你说谁呢？”墨云回头瞪她，“幻影女人，大爷清醒的很。”

　　分神间，一只手忽然摸到他的鞋背，墨云吓一大跳，连忙踢开脚上的鬼手，后退一大步，蓦然又回过神，重新站到河岸边。

　　沉默许久的无名忽然走到他旁边，冷声，“血还不够，”冰冷的眸子紧盯着河中央，徽间消失的位置。

　　“小姐？”见自家小姐做出让步，珠玉又气又恼，“你怎么能随便听从臭酒鬼的差遣——”

　　“珠玉，你守右边，”无名打断她的话，直接下达命令，“庚童，你守左边，切不可松懈。”

　　珠玉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右边站岗。

　　墨玉忍痛又割开几道口子，看到她吃瘪地模样，心中顿觉畅快，笑道，“果然还是你讲义气，哪像某人，都是幻影了，还那么讨人厌，”说罢，又瞪了珠玉一眼，明显“某人”指的是她。

　　无名淡淡瞧他一眼，依旧冷着一张脸，“你要明白我的立场——我不会为你拼命，最多在你死后，我立即收了你的魂，不让你沦为鬼河厉鬼，如此而已。”

　　墨云撇嘴，腹诽：毒舌的女人。

　　黑暗的河水中，随着深度越来越深，水温越来越冰凉，加之厉鬼阴寒，冰凉更甚。徽间屏住呼吸，只觉寒气通达四肢百骸，幸好曾与族影刀相伴数年，这点寒冷他还能忍受。

　　水中不时还会出现惨白的手臂，但却不见身躯。徽间尽量避开那些游浮的鬼手，在水底快穿行，终于降到河底。

　　河底幽黑一片，除了零碎的石子，再无其它。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骸骨又不若灵魂，不会自然光，此时举目四望，哪里能立时辨认出英招骸骨所在之地。

　　——引开河底厉鬼的缺陷就在于无法立刻辨认英招骸骨。

　　沉在水中的双眼依旧镇定沉稳，徐徐环视河底四周，确认找不到线索后，徽间重新游上去，在高处又环视四周后，那双眼睛忽的一亮。

　　只见在北方远处，忽然闪过蓝色的微光，虽然只有一瞬，还是被眼尖的徽间逮住，当下加往那个方向游去，不消半刻，就来到蓝光所在地。

　　临近此地，才现这蓝光范围出乎意料的大，闪光频率极小，再加上光芒微弱，也难怪刚才没有注意到。

　　徽间小心翼翼地围着蓝光转一圈，尽量不碰到它的边缘。借着微弱的光芒，却看到中央空无一片，就连一星沙石都没有——既然没有沙石，这里肯定有问题。

　　他又来回转了两圈，仔细搜查，仍不见骸骨的踪影。

　　这时，蓝色的光芒消褪，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徽间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尝试着碰了碰前方的黑暗——果不其然，刚熄灭的蓝光陡然重盛，光亮竟比方才涨了两倍。

　　英招骸骨被封印在结界里并不奇怪。

　　徽间再次碰了碰结界外缘，接着蓝光终于看到河底一座庞大的圆形阵盘，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甲骨文字体，他只看了两眼，便认出这符咒和太傅府邸的一模一样。

　　——是困妖锁！

　　河岸上，墨云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嘴上虽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已不知哀嚎了多少遍。

　　为了保持鲜血的吸引力，其间，他已自残三次，既要维持鲜血的丰富，又要以防血液外流。而鬼手也因此越聚越多，对烛龙泪的恐惧已大不如前，甚至几只爪子已攀到他的脚腕。

　　奈何他只能踢不能躲，而一旁的无名又一直冷着脸，不一言，心中当真憋得难受。不禁又开始晃神，心不在焉。

　　“小心！”耳边忽然传来警告声。

　　可惜为时已晚，墨云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双脚一沉，四只手分别抓住他的脚踝猛力往下扯，便被扯下水来。

　　僵持的局面终于被打破，河中欢呼沸腾之声此起彼伏，无数鬼手挣扎着全部聚拢来，就着本能的渴望贪婪着新鲜的血液。

　　电光火石间，墨云反射性高举右臂，防止血液浸入水中。但只靠着左手，根本无法挣脱束缚，不消一会儿，就被后继赶来的鬼手缠住，淹没在鬼爪的海洋里。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每一个毛孔，墨云立刻浑身起鸡皮疙瘩，除了举起右臂，丝毫无招架之力。

　　完了……完了，我短暂的一生就这么完了。

　　几乎同时，庚童和珠玉闪身移到这边，打开攀在墨云身上的鬼手，但对方数量太多，度也越来越快，他们也只能保证鬼手无法到达他的右臂。

　　眼见着墨云慢慢被鬼手扯离河岸，庚童两人却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岸边干着急。这时，无名无意瞥到掉落在地上的族影刀，心下一动，白袖蓦地卷起刀抛到墨云所在的地方，高声，“接住！”

　　墨云眼疾手快，右手稳稳接住族影刀，也无丝毫用刀经验，只当柴刀般随意乱挥，谁知不挥还好，他只是象征性随便一挥，河中陡然爆凄厉的尖叫声。

　　“族影刀！是族影刀！”

　　“是鬼刀子么？他来了！他又来杀我们了！”

　　“快逃——快逃！”

　　惊呼声伴着哭泣声炸开锅般响起，女子尖利的喊声几欲刺破墨玉的耳膜，众鬼哀嚎，竟比杨家亡灵群聚时还要恐怖万分，宛若置身罗刹地狱。

　　墨玉心中大骇，浑身力气立刻被尖叫声抽走八分，险些丢掉手中导致凄厉场面的族影刀，惊惧间，徽间那句，“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忽然闯入脑中，墨云蓦地清醒，取出三道符。

　　“唰唰唰”三道符分散在空中，团团围住墨云三方，猝然燃起炽烈地火焰，惊叫的鬼手纷纷退散，红莲之火终于隔开安全的范围。

　　无名趁机挥出长袖卷住他，总算将他拉上岸。

　　墨云大难不死，趴在岸边直喘气，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直呼惊险。

　　此时失去族影刀的威胁，散开惊叫的鬼手又卷土重来。墨玉见此，气急败坏地重新跃起来，“大爷的！老虎不威你当我病猫啊！吃我一招！”

　　说罢，模仿着初见徽间时凝气挥刀的动作，默念气定丹田，慧神百穴，与族影刀的阴寒之气相契合时，猛的力挥出一刀！

　　“休要莽撞——”

　　无名已来不及阻止，那一刀凛冽而飞的斩向聚集的鬼手，刀影锋利冰冷，竟硬生生斩飞数百手臂，断肢四处飞溅。

　　“啊——”

　　凄厉的尖叫声再起，幽黑的河水也为之摇晃，夜色深重，墨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聚集而来的鬼手瞬间溃败，四处奔逃，很快扩散开来。

　　“徽间还在河底，”无名回对着十三岁的孩子近乎残忍道，“他死了，便是你的莽撞害的。”

　　“啊！”墨云恍然才知闯了大祸，手忙脚乱地赶紧割手指，岂料这次纵使是血流成河，也难以再吸引仓惶逃开的鬼手。

　　“完了，完了，”墨云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呼，“大叔死定了！都是我害的，大叔肯定会死不瞑目，一直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