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救狐（3）

　　“我们开门见山吧，”狮鹫说，“你是谁，有什么事情要打扰我的主人？”

　　“这个地方实在太美了，”年轻的僧人说，“然而，这么美丽的地方只能让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这些漂亮的景物就不复存在了，一切只是虚幻。Www.我想问，我现在当真站在睡梦之王的城堡前吗？”

　　僧人很温柔的说，却换来守门者——被贤者们认为是古代文明中某次魔法试验的产物——狮鹫兽的斥责。

　　“这确实是梦之城堡，吼~”狮鹫张开阳光一般色泽的翅膀，扬起黑色的利爪，咆哮道，“和尚，废话少说，告诉我你欲何为，否则，我把你撕碎吃了。最近的光头难道都受那唐朝和尚的影响了？说个话都罗里吧唧的。”

　　僧人拿出孔雀明王给他的牛皮卷，狮鹫兽看到发着光亮的牛皮卷，低下了它高昂的头颅，低声叽咕。“我并不知道尊驾您……”它说，“我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梦游人。”哆哆嗦嗦的把僧人引进城堡。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的僧人意识到一双眼睛正从高高的黑色松树上注视着他，窥视者是一只巨大的，深黑色的乌鸦。当它发现自己被察觉后，它拍打着黑色的大翅膀，降落在僧人面前的空地上。

　　“随我来，”乌鸦说，声音就像两块碰撞在一起的石头那般生硬。

　　“你是要带我去见睡梦之王吗？”僧人问。

　　“你这个问题就像在向一首诗、一片落叶、山顶上的雾提问，你说呢？”乌鸦极具讽刺的回答，好像僧人犯了愚不可及的错误那般。

　　年轻的僧人紧紧的跟在乌鸦后面，他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迷宫似的，生怕跟丢了乌鸦就要迷路于此了。他们穿过了新奇而庄严的亭台楼阁，穿过了睡梦之王的画廊，穿过了平静的池塘，绕过木雕屏障，绕过了石山，“怎么还没到啊，我的天哪，这也太大了吧。”僧人如此想着。

　　“从您刚才的回答，”僧人说，“我猜您一定是位诗人。”

　　“我只是睡梦之王的奴仆，”乌鸦说，“我只是遵循王的指示。”它扇着翅膀落在一方与僧人平高的屏障上，“不过你也没说错。很久以前，我确实是一个诗人，像其他的诗人一样，我经常流连在梦的国度里，做梦的时候，往往能激发我的灵感。”

　　最后乌鸦把僧人迎进一间被画屏隔开的房间里，隔着画屏的薄纱，僧人看到，在房间的另一头筑有一个高台，高台上面放着一把椅子，这把椅子是金裹的，上面还镶嵌了珍贵的夜明珠，僧人知道，那一定是睡梦之王的王座。

　　“在这稍等。”乌鸦说，然后像个老朝臣那样自信满满的的昂首阔步走进房间。

　　在僧人的想象中，睡梦之王是个长着长胡子长眉毛的慈祥老人，就像之前见到的孔雀明王那样。然后当他发怒的时候就会变身成，半人半蛇的怪物，就像伏羲大神那样。

　　僧人的意淫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画屏吸引了。当他看向它的时候，上面的画是静止的，但当他的看向别处的时候画屏上面的话就会自动变化，就像现代计算机的屏幕保护一样，画屏上面记录了梦的王国里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奇闻怪事，僧人想这会不会是睡梦之王用来巡视他的王国所用的法宝呢。

　　僧人完完全全的被画屏上的画面征服了，正所谓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梦，他独自在房间里欣赏着这些光怪陆离的梦，丝毫没有察觉，睡梦之王已经坐在他的王座上面了。

　　乌鸦随后来到，它“咳咳”两声提醒僧人，年轻的僧人马上向睡梦之王行礼叩见。

　　睡梦之王观察僧人的同时，他也同时微微抬起头观察睡梦之王，这是僧人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了，皮肤像冬天的月光那么苍白，头发如乌鸦的羽翼那般漆黑，深邃的眸子神采奕奕。他穿着黑色的丝绸长袍，金色的火焰镶边，宛如人间帝王。他轻声的说，给僧人的感觉却是不怒自威，“欢迎来到我的城堡，”他说，事实上睡梦之王并没有开口，而是把声音直接传到僧人的脑海里。“但是你并不应该属于这里。”

　　“尊敬的陛下，可是，我来了，不是吗？请您听我说，”僧人说，“我来是为挽救一直小狐狸的生命，它迷失在我的梦境里面了，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它的灵魂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陛下，那样它将会死去的。”

　　“或者，这正是它所求的，”睡梦之王说，“在梦中迷失。它这样做肯定有着它的理由，一个不为你知的理由。何况，它是一直狐狸。它的命运与你何干？”

　　僧人知道顶撞睡梦之王是一种危险的行为，在不熟悉他的脾气之前，犹豫零点一秒之后，他说，“佛祖教导我们要爱惜和敬畏一切生命，何况，它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救狐一命虽不及救人一命，但也是一件功德。”

　　睡梦之王上上下下的再一次打量着僧人。“这就是全部的原因吗？”他冷淡的说，“这就是你离开自己的庙宇，来到我的面前的原因？只因为你爱惜敬畏一切生命？”

　　“这……”僧人被睡梦之王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他坦白的说，“陛下，这是我的不对，作为一个和尚，我应该忘却尘世的关系，清心寡欲。”

　　睡梦之王没说什么，他只是静静的等待下文。

　　僧人再次低下他的头，“但是我忘却不了触及她的皮肤时的那种微妙的感觉，我是说当她做一个女子时发生的事。我知道，这是一段应该埋进坟墓，不，应该埋进地狱的记忆。我曾经努力的尝试过，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却很难消散。”

　　“我懂了，”睡梦之王说。他站了起来，然后离开了他的王座，走下高台来到僧人面前，僧人才发现原来睡梦之王是个很高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男人的话，他那美得妖异的容貌，不知要嫉妒死多少女子。“跟我走。”他说。

　　于是僧人跟着睡梦之王来到一条瀑布的前面，睡梦之王带着他穿越了这条从宫墙上落下的瀑布，虽然被瀑布冲刷过，但是他们的身子却没有沾湿。瀑布的另一端是睡梦之王的隐秘夏日行宫，这里布置很简单，却不失周到，各种水果、食物一应俱全，还有个冰窖在最里面。

　　“你的小狐狸也曾经来找过我，她向我索要了一份礼物——入梦的能力，”睡梦之王说，“老实说，她对自己的感情比你诚实多了，和尚。于是，我答应了她的要求。所以她能进入你的梦境。她和你共同经历了你的头两个梦境，并且代替了你做完第三个梦，用黑色的钥匙打开了朱漆箱子。”

　　“她在哪里？”僧人急忙问，“我要怎样做才能把她带回来？”

　　“为什么你要把她带回来？”睡梦之王问。“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而你，和尚，也不会因此得到快乐。”

　　僧人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样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意愿。

　　睡梦之王指着夏宫中的桌子，上面有一个朱漆箱子，那个僧人梦里曾经出现过的箱子。边上还摆着那把黑色钥匙。

　　“她就在那里面，和尚，进去找她吧，如果你确定要那样做。”

　　僧人走到桌子前面坐下，然后缓缓的打开了那个朱漆箱子。当僧人打开了箱子的门，它不断的变大，僧人不知道实际上是他在不断变小，直到，僧人再也看不到门的边缘，也看不见睡梦之王，毫不犹豫的，僧人走了进去。

　　当僧人进入朱漆箱子后，发现他来到一个被自己遗忘的熟悉的所在——或许是他出生的那个房间，又或者是寺庙里某个角落隐藏着的密室。

　　除了立在墙脚的一面镜子，这个房间别无所有。从镜子里传来了宛如一天里最后的一线阳光般的光亮。

　　僧人走过去捡起了镜子，他看到铜镜背面画着一幅画，虽然上面布满了尘埃与霉点，僧人还是可以辨别出上面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生得骄横跋扈的男人，长着豹子般的眼睛，和灰色的胡子；另一个，毫无疑问的就是僧人自己，难道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僧人想。

　　僧人把镜子翻了过来，看到一个长着绿色眼睛的女子，随着微光跃然于镜。当她察觉到僧人看着她的时候，满脸的辛酸与失望，五味翻腾。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傻瓜。”她伤心的喃喃说道。“我为了救你而付出性命，难道你没有逃过一劫？”

　　“你躺在了寺庙的门前，”他告诉她。“我怎样也叫不醒你。我……”

　　闻言，小狐狸变成的女子扬起了头。“我去抓住了一只魇，”她告诉他，“我去了魇的故乡，随着他们一起出发，当他们开始吃梦的时候，我进入了你所做的梦境。你父亲交给你那个朱漆箱子的时候我也在场，在你醒来之前，我就偷偷把它拿走了，还有你祖父给你的那把钥匙，也是我拿走的。

　　“第三天我一直守着你，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在你的庙前躺下，这是梦进来的必经之路，然后我睡着了，在睡梦之王——我想他应该同时是我们狐族的守护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帮助下，我灵魂出窍了，当我看到梦从黑暗中溜出来的时候，我跟在它的后面，抓住它，让它变成了我的梦。在我的梦里，我用钥匙打开了朱漆箱子，它变得像天一样大，把我罩在了里面，我别无选择，只能进入。

　　“我真的非常害怕，因为进入其中，我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我找不到回我身体的路。我十分伤心，害怕，但是我也很自豪，因为，我挽救了你的命。”

　　“为什么，问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僧人问，虽然他是明知故问的，但是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女子笑了，“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她问，“是什么让你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

　　“因为，我在意你。”他羞涩的说。

　　女子垂下了眼帘。“那么……你已经来过了，你也知道了一切真相……是时候该离开了。我救了你的命，你的敌人——风水术士，将会死去。而你可以回到你的寺庙，种种那片菜田，打斋念佛，渡过安详的余生。或许……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为我念念经，为我祝祷。”

　　“不，我不会走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你救出来。”僧人说。“这才是我的目的。”

　　“你要如何把我救出去？”女子伤心的问。“你可以破开镜子上面的结界吗？”

　　“不，”年轻的僧人说，“我不能。”然后，僧人念动了牛皮卷上的文字。睡梦之王在他的旁边出现了。

　　“那么，”王说，“你准备好离开这个地方了？”

　　“尊敬的陛下，”僧人说。“我是一个和尚。除了一颗虔诚的心我别无所有，但是被小狐狸夺取的梦是属于我的，我想请您把它归还给我。”

　　“但是，”王说，“如果把梦还给你，你必须取代小狐狸的位置，天理如此，我也不能擅自改变，那样你将会死去。”

　　“我懂，”年轻的僧人毅然说，“但是那是属于我的梦。我不会让小狐狸为我而死的。”

　　睡梦之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在僧人看来他对这一切感到悲伤，同时也感到高兴，年轻的僧人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至少是符合睡梦之王的意愿的选择。

　　只见睡梦之王脚下亮起了红色的六芒星阵，僧人手中的镜子脱手而出，一道白光闪过，镜子失去光彩的落到地面，小狐狸的灵魂在黑暗中站到了僧人的身旁。

　　“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为了回报你的牺牲，和尚，”睡梦之王对着年轻的僧人说，“我可以给予你们俩道别的时间。”

　　小狐狸的灵魂扑到睡梦之王的脚下，拉住他的脚不让他离开。“你答应过帮助我的！”她气愤的说。

　　“我已经帮助你了。”

　　“这不公平！”小狐狸说。

　　“是的。”睡梦之王同意的说到，“这确实不公平。”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的消失在“二人”的面前，把他们留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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