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补天裂 第九章 噩耗

　　李乐水挤上前去，希尼娅看到他，顿时振奋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手指着那饿汉，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李乐水看着这少女布满血丝的碧眼，心中暗自怜惜，倒是真难为这位小大人了。随即叫来人把闹事的饿汉轰走。转身问那位杀狼少年：

　　“承蒙这位英雄出手相助，敢问小兄弟的尊姓大明？”

　　这少年一只手局促的伸到脑后挠着头发，咧嘴憨厚一笑，不知咋回答。旁边一位看似他母亲的老妇代为答到：“这是我的儿，叫李阿大，村里的先生给起了个大号叫魁奇”。

　　李乐水拿出一两银子出来，放在李魁奇的手里说：“小兄弟好身手，这银子算是你今天义举的谢礼”。他终究是现代人过来，一个居高临下的“赏”字还说不出口。

　　李魁奇母见状，连忙拉过儿子的手，说：“还不快谢谢大善人，快给大善人磕头。”说罢竟要拉着李魁奇的手给他磕头。

　　李乐水连忙拦住，又细致询问了其母一些情形，按其母所言，这李魁奇母子二人是惠安县的渔民，其母守寡，只有魁奇这一个儿子相依为命，靠为人缝补，宗亲救济为生。幸亏这孩子虽年小，但两臂也有几百斤力气，自小又精通水性，能在水里游个整天而不倦。这些年靠孩子砍柴打鱼，日子逐渐好过些。未曾想这一场洪水把家里房子，渔船，积粮全部卷走，她娘俩也只好随乡人逃难到泉州城来，这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呢。

　　李乐水闻言，便问二人，愿不愿意到黄合兴号来做事，日后可在商号商船上做个水手，这母子俩当然是千肯万肯，又要磕头致谢。李乐水扶起他们，让二人去灶房帮忙，自己则接希尼娅手中的勺子，代替她为灾民打粥，又嘱托郭震先带希尼娅回去休息。希尼娅对着安排虽然不满，但还是被老泥鳅郭震连哄带骗的骗了回去。

　　粥场发粥持续了半个时辰，李乐水发完粥后，便到灾民中闲聊，很快得知此次洪灾涉及泉州属县颇广，不少逃到泉州的灾民生计全无，只盼望能熬过今冬。待到明年开春，季风一开，便想方设法乘船到吕宋南洋等处谋生。

　　李乐水又在发签账房学徒那里得知，这两个粥场一日要消耗五六石米，供给数千余人分食用。一日两餐，每餐每人只能靠数两稀粥续命。既便如此，黄和兴商号原不售米，存米本是自用，所存不多，按照这速度计算，二十来日内米就会耗光，现在只盼望黄掌柜早日买米回来。

　　当俩人正在计算时，却见郭震引着一个衙役过来，一见才知，泉州知府张应泰邀请泉州各富商，各属县乡绅，前去议救灾一事。掌柜黄明佐不在，郭震就引他来见李乐水。李乐水听罢，急同二人前往知府衙门。

　　在知府衙门上，按照指引拜见张知府，杨一佳同知，李良栋推官等地方要员后，才发觉这堂上还有一人自己原本相识，就是连江的一斋先生陈第。自己曾在去吕宋前，在沈有容将军的寨内见过，也慌忙上前见礼。不多会儿，各处人已经聚齐。

　　张知府首先开口道：“诸位乡绅，进秋以来，泉州洪灾泛滥，灾民四聚。此等情景也无需多言，诸位应该历历在目。本应由朝廷开仓救灾，但终究杯水车薪，难以为续，今日请大家来就共为义举，转相劝谕，豆区釜钟，各随其力。出一朝之享，即可活数人之命。还望诸位多集善德。”

　　张知府的话一说完，但见堂上鸦雀无声，静得听得见针落地声。众位人等是你望我，我望你，谁一不愿意出头。

　　张应泰没招，只好点名引导，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说“林老先生，您林家是泉州大族，此番您应该做个表率吧”

　　这位老先生一听这言，居然叹气来：“救灾扶难，原本是我等乡绅份内之事，不劳父母官劳心，只是我们林家虽有旺族之称，但实在是个空架子，族内也受灾不轻，实在是难有余力，难有余力啊。”

　　张应泰又转脸对一富态的中年人问道：“何老板，你家是泉州第一大米行，有人说你囤米居奇，哄抬米价，可有此事。”

　　那人惶恐的说到：“这绝对是小人捏造，冤枉小民，请知府大人明察啊，我家米行，自从九月一来就敞开出售，以赈灾民。但是店小底薄，没多少存货啊，但是张大人，既然大人您都发话了，小民愿为地方尽绵薄之力，愿意捐十石，不，不二十石大米以救灾民。”

　　其他人大致也是如此，相互推脱，有诉苦自己遭灾受罪的，也有捐二三十两纹银，数十石粮食的略做表示的。

　　李乐水冷眼看着这些为富不仁之众，心底盘算，黄合兴号的存银存粮自己不清楚，但是自己手头还有在福州贩烟的三百多两银子，也能换数百石粮食，活人数百。此番也顾不得没和店里诸人商议，救人要紧，当众对张知府说：“大人，黄合兴号虽店小力薄，愿捐助白银三百两赈灾。”

　　这话听到张应泰大喜，但却得罪堂上不少人，当场既有人在言语中暗中讥讽黄合兴商号借灾作秀，收买人心。

　　最后，张应泰让书吏记下各人认捐数额，画押确认后，诸如才不欢而散。

　　李乐水出了知府衙门，陈第老先生也跟着出来，赶了几步，叫住李乐水，先于他客套说道：“昔日在宁海（沈有容号）寨中一别，老朽逗留泉州读书访友为乐，不意今日能在堂上见得小兄弟一番高义，实在让老朽仰慕啊，不知可否到府上一叙？“

　　李乐水连忙答道：“能得一斋先生亲教，乐水等是不胜荣幸“。

　　几人回到黄合兴商号后，分主宾落座上茶后，屏去左右杂人，厅内只余陈第，李乐水和郭震三人。陈第直截了当的问李乐水：“黄合兴号此番率先开设粥场，救济灾民，活民无算，此是天大的造化，但不知这粥场能开到几时？“

　　对于这点，李乐水心中也是没底，只能答道：“商号内存米也是不多，但黄掌柜已赴漳州府买米，待他归来还能支持段时日。”

　　陈第听罢点头，说道：“贵商号上下高义，老朽钦佩万分。但开粥场济民，终非长策。老朽有一策画，但不知李先生敢当不敢当。”

　　李乐水和郭震彼此对望了一眼，郭震接口到：“一斋先生，先讲来听听无妨”。

　　陈第捋了捋长须道：“近日我到泉州府诸县四下走了一番，见这洪水不单冲回房屋积梁，飘沫人畜为，四乡良田，也或被洪水沙埋，或是被海水倒灌，成了盐碱。只怕熬过了此冬，也会有数千灾民失去生计，流落为流民。我倒是有一去处安置。”

　　李郭二人问此言，忙问：“先生快讲。”

　　陈第接着道：“昨岁，我随沈宁海沈将军的帐下，东征倭寇，曾泊于东番，从烈屿诸澳出发，乘北风航海，一昼夜可至彭湖，又一昼夜即可至加老湾，此处海岛，本为无主之地，有沃土千里。只有东番夷人间居此岛，其人分社而聚，大社不过千人，小社只有百人。其人虽好斗，但为人质朴，与中国通，漳、泉之民多能译其语。贵商号何不自灾民中募些人，给些本钱去此处开荒种田，即可活民，又可从中得利。”

　　这话倒是说中了李乐水心思，脱口而处道：“这主意甚好！”

　　郭震老奸巨猾，大没有这么兴奋，转而问到：“这事张知府如何说？”

　　陈第摇头道：“此事我亦说与张知府知，只是一来州府无本钱运送，二来也无意承担这等风险，但他私下承诺可暗中相助。”

　　郭振想了想，也不管李乐水递过来的眼色，对陈第说：“我朝开国以来，以禁海制倭，后虽有所开禁，但仍只限月港一域。此番先生建议我等载民海外，若被奸猾之徒侦之，告我们一个私通番外之罪，只怕不是鄙号能够担当的。”

　　陈第叹气道：“今州府一见，本以为贵号都是些敢有所为之人，可救灾民于水火之中，未曾想郭先生如此这般老气横生，畏首畏脚，太让人失望，敢问郭先生一句，如是贵商号也是最初就也遵循只持船引出海，能有贵号今日？”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漳、泉的商号多数最初都是私贩出身，刀尖上求的富贵，黄合兴商号也不能例外。

　　李乐水一见，慌忙打圆场，说道：“一斋陈先生请无需着急，此事事关重大，需要等黄掌柜归来共议，再说这也是明春之事，尚有时日商议。”

　　陈第一听也有道理，从怀中掏出几页纸，交给李乐水，说道：“这是我写的东番事宜，详细说明东番风土，以及何处泊船，何处屯田，何处筑城。明日我便回连江，若有意不妨前去找我。”说罢起身告辞。

　　陈第走后，李郭二人正准备要再议移民一事，却听到厅外一阵喧哗，出去一看却是随黄掌柜赴漳州卖米的伙计回来，这人一见李乐水，喜出望外，高声道：“李先生，您回来那太好了，我不用再跑去福州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李乐水说：“黄掌柜给你的信，一定要你亲启”。

　　李乐水接过信，连忙打开一看，这一看顿让李乐水觉得胆战心惊，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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