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补天裂 第三章 商号
靖海王 | 作者:靖海王 | 更新时间:2017-04-29 0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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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宅正厅大堂正中原本是有个神案,供奉着座瓷制观音神像。王夫人每日早晚必虔诚来佛像前跪拜。自王县丞病重后,神像前更是整日香火不断。但此时大厅内的观音菩萨已经被摔碎在大厅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春梅手里拿着尚未点燃的一束香,呆若木鸡站在门边。闻讯而来的王夫人,看到厅内情形竟然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李乐水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瞬间他就意识到这是谁干的好事。立刻高声叫着希尼娅名字。
此时的希尼娅正躲在厢房里,心神不宁的攥着胸前的圣母像,听到李乐水高声的叫着她名字后,把心一横走出门外来到正厅内,先扫视了在场的几位,扬起头尚未等李乐水发问,就盯着李乐水,非常磊落的承认:“没错,这是我干的,你昨天不是也这么干了。”
李乐水被这妮子气乐了:“我昨天那是揭发招摇撞骗的神棍,不是践踏别人的信仰”。
希尼娅认真的回答:“一样的,虔诚的信仰只有皈依于上帝才是正途,把邪神的偶像砸碎,让他们向上帝祈祷,求上帝宽恕,王叔叔的病自然好了”
春梅在旁边听得气不过:“你的上帝才是邪神呢,观世音菩萨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菩萨。”
这一下,撩了火药桶了,两个少女你一句:“你的上帝才是邪神”,我一句:“你的菩萨就是魔鬼”般的吵了起来。
李乐水连忙把二人分开。把希尼娅赶回厢房。又让春梅收拾下正厅内散落的碎瓷片。
在这过程中,王夫人一直都未言语,她本是一个柔弱女子,丈夫王县丞病倒后,她就想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不知所措。待到这正厅内局面安定下来,她才低声问李乐水:“李先生,官人说你生在海外,见多识广,你倒是说说,这外国的神仙会不会比中国的菩萨更灵验一些。”
李乐水未曾想她会有如此一问,本想说生老病死拜什么神像都没有用,但看到王夫人一副无依无靠的怜人样子,不忍心打击她的信仰,就安慰她说:“只要心诚,拜什么神仙都是一样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拜神归拜神,病还是需要医生来治,多请几个好大夫,给王大人多看看,比求神更见效”。
这番风波,让李乐水更加不敢把希尼娅单独留在王宅,生怕自己不在,这个魔女又惹出什么事端来。禀明王县丞,要将她一起带往泉州,王县丞也略微听说了希尼娅毁佛一事,叹了口气说:“也只好这样办了”。
李乐水多留了一日,为王县承延请了几位名医,有把医生开得方子交给孙老伯办置,只是他也不懂医术,帮不上实质的忙,跑里跑外只求一个尽心。到了傍晚,李乐水才瞧准了个四下无人的时机,偷偷把从吕宋买回来的镜子送到春梅手上。
春梅接过来一看,心里暗自高兴,手上却退了回去,口上故意冷冷说道:“这样的新鲜玩意儿,小女子可承受不起,另外,我的荷包还我,你信了海外的上帝,用不着中国的荷包辟邪了。”
李乐水在前世也没谈过恋爱,哪里懂得女孩子心思,嘟囔者:“是那小魔女惹的你,我可没惹你,我可没惹你,你给的荷包我可一直都带在身边呢,也许多亏了它,才一路逢凶化吉。”
春梅见他窘相,才眉眼渐开,把镜子收下,白了他一眼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又对他嘱咐道:“刚从海上回来,就又要出门,自己小心――”
※※※※※
泉州府自古就是福建大郡,明代隶属于福建布政司,下夏晋江、南安、同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七县。从陆上海澄县到泉州,走需经龙溪江东驿、同安大轮驿、南安康店驿、五陵腰站,然后便到泉州城南门,总距离不过三、四百里。
李乐水一行凭着沈太泳赠送驿牌,一路上少吃不少风尘,刚入七月,就已经过了南安康店驿,到了南安与慧安交接之处。仲夏日头正盛,马车在官道上正行之间,忽然不远处路边草丛中枝叶乱晃,似有野兽窜奔。眨眼之间,一只野狼惶急蹿到路上,紧跟着,从树丛里追出一半大的孩子,背后背着百十斤重的柴捆,却轻似无物。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野狼一愣神的功夫,那孩子手起斧落,一斧头正劈在野狼的眉间,将野狼劈翻在地。
“好身手!”
这一幕不由让坐在马车头的李乐水不禁高声叫好。
那孩子闻声向李乐水憨厚一笑,算是答礼,低头思量下,把身上的柴丢到一边,扯起狼腿背在背上,返回树丛。
傍晚时分,李乐水等人马车来到泉州,过了南门,就见道路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货栈、药房、布店、绸缎庄、杂货铺、酒楼,一家连着一家,横放的牌匾、竖立的招牌,高挑的酒幌、垂挂的膏药块儿,五花八门。大街之上,行人交臂擦肩如梭,有骑马的、坐轿的、推车的、挑担的,卖盆儿的,卖艺儿的,打狗要饭儿的,打伞扇扇儿的,千姿百态。真不愧是自宋而降的三朝通商之大埠。
黄合兴商号就坐落在南市,是东西两进的大院子。头进是店堂门面,二进是存货仓库,两进之间有夹弄和封火墙相隔;每进设前、后天井,左、右有廊屋相连,呈环形通达之状,格外气派。正门正对着街市,门堂上挂着商号的牌匾,金光闪闪的“黄和兴”的三个大字源自江南名士陈继善陈眉公之手。
黄掌柜圆滑世故,在海澄知道李乐水一行要来后,就早安排伙计在街边日夜等候,一接到通报后,预先在已经在门外等候,直接把李乐水等迎入店内。给众人的见面礼也有准备,给希尼娅是在海船上就承诺过象牙雕的圣母像,给黑奴阿三夫妇的是数件绸缎新衣服,因为他不知道李乐水的脾性,就干脆直接封了二十两的仪金。
到了晚上,黄掌柜摆酒为李乐水接风,希尼娅终究是妇道人家,没有随席。这酒,自古以来就是商场上最好了润滑剂。几杯下肚,李乐水就和黄掌柜和其伙计们熟络了。酒桌上,黄掌柜,账房,伙计们是轮番上前进酒,从黄昏一直喝道到半夜才散去。
第二天日上三杆后,李乐水才从宿醉中醒来,头痛得像裂开似的。他刚勉强起身洗漱完毕,就见黄掌柜背着手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李乐水认得,这是黄合兴号的账房程子嘉,昨晚的席上没少给自己敬酒。此刻程子嘉怀里正抱着一摞账簿,不紧不慢的跟在黄明佐身后。
黄明佐进屋后先给李乐水打招呼,说道:“李先生,连日车马辛劳,昨夜休息的可好”。
李乐水,摇了摇欲裂的头苦笑道:“黄掌柜、程账房昨晚可把小弟灌得不轻,头到现在还痛呢”。
黄明佐听罢,连忙招呼院里得一个伙计进来让他到自己房里取些茶叶,沏上端来。不一会,伙计托着沏好的茶的茶盘送进屋来,黄明佐给李乐水介绍:“这是八闽名茶建州的龙焙,今春的新茶,最是醒酒,哥哥我平日里也不太常用,兄弟你是贵客,先吃一杯。”
李乐水听这一说,倒是有点局促,说:“小弟是个俗人,哪里会品茶,只会驴饮,只怕糟蹋了掌柜的好茶了。”
黄明佐摆手道:“你我都是生意人,在读书人眼里,哪个不是俗人,他们嫌我们一身铜臭,我还嫌他们一身酸气呢”,黄掌柜,顿了下,突然又想到程账房还在身边,忙补上句:“子嘉,你可没算在内哦”。
程子嘉道:“掌柜见笑,子嘉不过读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算不上什么读书人,有辱斯文,惭愧啊”。
李乐水见状解围说:“读书人也有大儒小儒,吟花咏柳之辈不过是小儒,经世致用才是大儒。: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生意场也是不容易。”
这话一下子说的黄程二人心里去了,连声称好。
三人喝了杯茶后,黄掌柜把转到正题,说:“我帮东家看这泉州的生意也有五六年了,总还算没辜负东家的嘱托,李先生此次代表东家来商号,账目一定要看个清楚,这不,我让程账房把号上的这些年的日清账,总簿都搬了过来,请李先生过目。”
李乐水一听这番话,明白黄掌柜对自己的到来还心存些忌讳,连忙解释说:“黄掌柜,你想的太多了,王县丞和你东家黄先生思量搭伙做生意,我就是一个跑腿跟班的人物,黄先生可能觉得我是个新手,派我来跟在这黄掌柜身边多学点本事,哪有资格查商号的账啊。另外,黄掌柜,别再以先生二字称呼小弟,折杀我了,就叫我乐水好了。”
黄明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话茬:“那你也老别叫我黄掌柜,我看这样,我也痴长几岁,不见外的话,你就叫我黄大哥吧”
李乐水立刻对黄明佐叫了句:“黄大哥”,一转脸对着程子嘉喊了句:“程二哥”。说罢三人都笑了。
黄明佐接着说道:“不管乐水你是代东家来查账也好,还是来我这学本事也好,这账簿你总得看看,就是学做生意那也得学看账簿”。
李乐水想了想,觉得此话也在理,就不再推脱,伸手接过一本账簿说:“那我就要向二位兄长多请教了。”
说罢他打开账簿,定目一瞧,这一看不要紧,李乐水当场就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