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奇遇江湖 第十章 聚首提检府

　　那首领指着门外的血迹道：“那定是升龙留下的血迹，追！”于是众人挺着长剑，纷纷奔入雨中。那雨一时竟下得更大了，街上的雨水如同小河一般，哗哗地向着街尾流淌而去。

　　众人顺着血迹径直来到一座府门外。远远地众人见那府门前的石狮子下，正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跑近看时，正是升龙。

　　那升龙浑身湿透，面色惨白。他的身下已流了一大滩通红的血水，而那血犹在突突地从他的胸中涌出。——他竟然从凌烟阁生生地爬到了这里。

　　听到脚步声响，他强睁开双眼，见是众人，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直地指着那府门，向那首领道：“那小二，翻、翻身进去了。手下被他刺了一刀，直跟到这里来。”

　　众人垂首看着他，眼见得他已是活不成了。那首领拄着长剑，蹲下身，右手向他脸上一抚，合上他的眼睑，低声道：“你好好安息吧！”说着手起一剑，直刺入了他的腹中。众人明白，现在的升龙，活着只是痛苦。

　　那首领一挥手，对众人道：“潜进府去，生拿雷老儿。有敢挡着，杀！”众黑衣人得令，一齐纵身跃入府中。

　　凌烟阁后院房中坐地的老者，正是渝州提检使柳青云，那店小二则是柳青云之子柳风所扮。

　　方才黑衣人趁柳风开门时，顺着门缝陡起一剑，就待立毙柳风于剑下。柳风早有准备，就地向后跌去，堪堪躲过了这一剑。随后趁那黑衣人出神之时，早躲进了店内的角落里。

　　直待那升龙发现了翻地龙，柳风想着捉个活口，便出手救下了他，点了他的经络穴，扛出店去。

　　而就在天星教与那无头断魂的汉子在房内打斗之时，那柳青云蒙了面，偷偷地跳进了那翻地龙、过江鼠的房间。

　　屋内漆黑一片，那柳青云蹲下身，伸手摸来摸去，终于摸着了那只装有老经略的麻袋。可那麻袋早已是塌扁了，哪还有老经略的身影。

　　柳青云正自纳闷，正待起身，这时一只手已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右肩。柳青云心中一惊，整个人动也不敢再动，心中暗道：二十年了，从未有人能够悄悄走至老夫身后能令老夫丝毫不觉，而此人竟能无声无息地按住老夫左肩，武功之高真不可测！想至此，却听身后那人笑道：“柳兄，二十年不见，身体尚康健否？”。

　　那柳青云听那声音耳熟，细想一阵，心头一动，笑道：“雷兄，是你吗？”说着忙转身，却见身后站着的乃是一个年轻的精壮后生，不觉一怔。

　　那人笑道：“可不是我吗？时隔二十年，难得柳兄还能听出雷某人的声音。”说着揭掉了人皮面具。

　　柳青云心疑顿释，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就遭人毒手的！”

　　老经略笑道：“老了，老了。此来渝州一路坎坷，路上若非一位少侠相救，早在渭州城外便已遭毒手。此番渝州城外又遇到这伙教徒，若不是老夫诈死，这时楼下被人围攻的只怕正是老夫。”

　　柳青云笑道：“雷兄真是诡计多端，这次连我也被你骗了。中午风儿向我回报，说你在城外的茶摊旁已遭歹人暗算。我尚不信，不想来至这凌烟客栈之后，见那帮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

　　老经略接口道：“见他们扛条麻袋你便信了。你料定自京师来的那几路人马必然会在此相遇，便想出了这条金蝉脱壳的计策，夜里偷偷将我救走，让他们彼此厮斗，对吗？”

　　柳青云笑道：“我想到的计策想必雷兄早已想到了，还不惜用上了苦肉计。”

　　老经略笑道：“此番他们正在楼下斗得厉害，那使一口长刀脸上有条长刀疤的汉子，刀法诡异迅捷，如电光火石一般，端的了得！不知此人是谁的手下？”

　　柳青云笑道：“雷兄真的不知？”

　　老经略道：“真的不知。”

　　柳青云慢捋髭须，沉吟片时，道：“雷兄可曾听过唐家五鬼的大名？”

　　老经略心头一震，在二十年前，那唐家五鬼的名字简直就是死神的代称。五人五把快刀横行万军丛中，敢挡者死，所向披靡。老经略闻言怎能不惊，忙道：“你是说，当年曾辅佐先皇杀遍天下、登基大宝的唐家五鬼？”

　　柳青云道：“不错，当年唐家五鬼的刀法诡异至极、恐怖至极，一时间天下竟无敌手。其刀法，天下人尽称之为‘无头断魂刀’，因为持刀者无头，是具不惧刀枪的尸体，且挥刀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因此而得名。据说要练就此一套刀法，身体要经受常人无法可想的折磨，类似于现今东瀛盛行的忍术。”

　　老经略道：“可天下平定之后，唐家五鬼皆已隐退江湖了呀！”

　　柳青云道：“不错。但是，难道他们就没有后人不成？”

　　老经略一呆，道：“不错。我们有后人，他们自然也有。这么说那中年汉子必是皇帝的心腹了。想不到我们同他们的先辈斗了一辈子，而今又轮到我们的子嗣了。”

　　柳青云慨然笑道：“自古乱世出英雄，而自古英雄又多出于少年。不知落儿如何，想必二十年不见，武艺越发好了。”

　　老经略道：“过奖过奖。落儿还是那毛躁的脾气，而今一点未改。你的风儿呢？二十年后武艺只怕早已高过你了吧！”

　　柳青云道：“风儿你早已见过了，又何必问我？”

　　老经略一惊道：“何时？在哪？我怎么全不记得了。”

　　柳青云笑道：“方才的店小二便是，难道以雷兄的眼力竟没有看出来？”

　　老经略道：“果真是他？他真的是风儿？”

　　柳青云笑道：“那还有假？”

　　老经略大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堪当大用。”

　　柳青云道：“风儿虽机敏，到底是太顽皮了些，总在小事上不经心。”

　　此时，但听得楼下的刀声越发迅疾了。那柳青云道：“我派往京师的密探已经打探清楚，今晚天星教教众连同定安王柴穹的人、皇帝的人、申家的人必然在此相遇。此番已来了三家，不知申家的人何时会到？”

　　老经略道：“前几日我派秦刚暗探王府，秦刚一去杳无音信，我料想宗主必然已经遇害了。所以此次才亲赴京师，以期打探出老宗主的下落。难道申隐真的还没有死？”

　　柳青云道：“当年冥王谷一战，若非申隐的贴身卫队黑衣圣使团，拼得全军覆没的代价誓死护卫，单凭申隐一人，如何能够从那五十万大军的团团包围中成功脱险。申隐老儿纵有一身绝世武功护体，也早已被乱刀剐于闵家战旗之下了。我也怀疑，若是老宗主已经遭遇不测，必与申隐老儿有关。”

　　老经略沉默片刻，道：“此地终非说话之所，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等老夫亲往京师走一遭，想必真相不日必将水落石出。”

　　柳青云道：“雷兄说的是。且请到我的提检府一叙，我早已摆好了酒宴，只等为雷兄洗尘。”

　　老经略笑道：“洗尘不敢当。既如此就去柳兄府上叨扰一夜。”

　　两人随即住了声，悄悄地从后窗潜出，竟往渝州提检府而去。路上老经略道：“风儿呢？他还在客栈内？”

　　柳青云道：“雷兄不必担心，风儿他机敏过人，从小到大每每能够逢凶化吉。我临走时吩咐他，命他务必生擒一活口回来。料想，他此时已然得手了！”

　　老经略笑道：“柳兄真是教子有方！”

　　正如那柳青云所说，柳风砍翻了一黑衣人，擒得翻地龙，径奔提检府而来。一路上冒着瓢泼大雨，衣衫尽湿，更兼路长力竭，柳风只觉肩膀渐渐地愈加沉重起来，口里不禁大骂道：“腌臜泼才，吃得这样肥，不如拿刀剁条腿去。”说着将翻地龙往地上一丢，从袖内霍地掣出一口锋利的短刀来。

　　翻地龙眼都直了，只想着一条腿必然要不保；脸上带着惊恐之色，转着雪白的眼珠向着柳风乱晃。

　　柳风看在眼里，伸手解了他的哑穴。翻地龙登时哭叫道：“少侠饶命！少侠若是嫌扛着小二费力，只管揭开小二两腿的穴道，小二自跑便了。保管少侠叫向东时便向东，叫向西时便向西，不敢怀有二心。但求少侠保存小人的性命则个。”说着竟自大哭起来，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

　　柳风笑道：“你以为本少爷那么好耍！到时你要私自跑了怎办？不如砍条腿下来，扛着又轻，又放心。”

　　翻地龙忙哭叫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哭得喉咙都嘶哑了。

　　柳风哪里肯听，抬手便连剁十几刀。翻地龙眼前只觉刀光乱闪，“啊”地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柳风晃着短刀笑道：“这就昏死了？如此不济事，还出来混江湖哩，不嫌丢人！”说着轮手给了他两记耳光。只听“啪啪”的两声，那耳光回荡在漆黑的雨夜中分外地响亮。

　　翻地龙登时被打醒了过来，只觉自己的两个腮帮子火辣辣地疼。但哪还顾得了这许多，一见柳风，口内又叫道：“少侠饶了小人吧！少侠饶了小人吧！”

　　柳风见他醒了，拿刀只管往他的腿上剁。翻地龙又见刀光一通乱闪，再次昏死了过去。

　　柳风见他又晕了，十分扫兴，接着又轮了他两记耳光；待他醒了，又拿刀只管往他的腿上剁。那翻地龙如此昏死过去了四五次，最后柳风喝问道：“泼才，还跑不跑了？”

　　翻地龙早已吓破了胆，只有点头的份儿。柳风这才解开了他腿上的穴道，喝道：“往前跑，转弯时自会叫你！若有逃的心思，立时要你死在本少爷刀下！”

　　翻地龙哭道：“少侠把我的腿都剁了，小人哪还跑得了！”说着低头看时，自己的双腿竟依然完好，大喜。只是那腿上的裤子已被柳风剁碎，变成一条一条的了。翻地龙悲喜交加，哭笑道：“我岂不是在梦中？求少侠给我两个耳光，让小二看看是不是做梦！”

　　柳风看他的两个腮帮子早已肿胀得无处下手，犹是如此还只管叫打，笑骂道：“犯贱的泼才，本少爷手疼得很，才懒得打你。还不快跑！”

　　那翻地龙闻言哪敢不跑，赶紧从泥地里爬将起来，向那巷尾跑去。柳风紧随其后。但见那条状的裤子在雨地里跑起来，左右拍打着翻地龙那两条**的双腿，竟分外的拉风。柳风看在眼里，不禁在后面暗笑。

　　那翻地龙果然乖巧得很，柳风叫他向右他便向右，叫他向左便向左，叫他直跑他便直跑。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脚步齐整地向着提检府跑去。

　　到得大门，柳风叫声“跨墙”。那翻地龙闻言，乖乖地两腿一曲翻墙而入。柳风紧随其后，一齐翻了进去。

　　柳风落地又道：“直跑！”那翻地龙果然直跑过去。两人一齐上到一条走廊，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卫兵。

　　那卫兵见到柳风，皆停住叫道：“少爷！”柳风也不理他们，只赶着翻地龙跑，很快便跑到了走廊的尽头。那尽头处乃是一堵实打实的厚砖墙，翻地龙眼看就要撞上墙壁，连忙自觉地停了下来。

　　柳风断喝道：“让你停下来了吗？直跑！”翻地龙没法，只得径直撞了上去。只听咚一声，那翻地龙登时被反撞得向后仰倒，爬起来时整张脸如同被烙铁烙过一般，都青肿了。众卫兵站在廊上见到翻地龙的裤子先自笑了三分，又见此情景，全都大笑起来。

　　柳风仍喝道：“起来，直跑！”

　　翻地龙从地上爬起，跪着向柳风讨饶道：“少侠饶了小二吧！少侠饶了小二吧！再直跑就没命了。”

　　柳风见他的模样实在狼狈，便笑道：“起来起来！向右转！”

　　翻地龙欢喜，这才站了起来。

　　那柳青云同老经略吃过饭，喝过漱口茶，正在堂内叙话。只听门外服侍的丫鬟禀道：“启禀老爷，少爷回来了。”

　　那柳青云笑道：“叫他进来。”话未说完，一个身影已兀自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那柳青云抬眼看时，却是一个满面青肿，穿着条子裤，浑身滚得似个泥母猪似的粗胖汉子。那柳青云正端起碗来喝茶，见此情景，一口茶便喷了出来。那老经略更是忍俊不禁，向柳青云乐呵呵笑道：“这须不是风儿！”

　　那柳青云向门外笑骂道：“风儿，进来！”柳风这才笑欣欣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青云道：“我让你去抓个活口，你这是抓了个什么？”

　　柳风笑嘻嘻道：“这便是活口，不信爹爹尽管拷问他。”遂向翻地龙喝道：“泼才，还不跪下！”

　　那翻地龙简直视柳风若魔鬼，早已吓得浑身酸软，扑通一声慌忙跪倒。

　　柳青云笑道：“你叫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那翻地龙口里叫道：“小人诨名‘翻地龙’，真名龙小二，乃是天星教旗下翻龙堂堂主。是本教教主派小人来的，同来的还有本教的副教主——‘蹁跹太岁’西门仟、‘过江鼠’佟江，手下还有教众四十人。此次特奉教主之命前来劫持一个叫做什么雷如海的老头。”又看了一眼柳风，道，“有少侠在此，小人不敢撒谎。”

　　老经略道：“我认得此人，确是天星教人。”

　　龙小二这才注意到老经略，抬脸惊叫一声道：“你，你原来没有受伤！”

　　那少年喝道：“泼才，就凭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焉能伤得了我伯父！”

　　龙小二闻言，扑的伏倒在地上，道：“老爷爷真乃天神下凡、刀枪不入，小二该死，小二该死！”

　　柳青云向柳风道：“风儿，客栈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柳风笑道：“果如爹爹所言，最后来了一伙黑衣刺客，自称什么黑衣圣使。那伙人功夫着实了得，将客栈内的官兵尽皆杀死后，又将天星教同那使一把鬼头刀的汉子逼走。孩儿趴在房顶看得精细，这才擒了这牲口回来。”

　　柳青云道：“路上可曾留下痕迹？”

　　柳风道：“孩儿捅的那黑衣汉子并没有立时便死，路上孩儿还歇了歇，戏耍了这龙小二一通，直等那黑衣人慢慢爬着跟上来了这才又走！那黑衣人沿路流下了一道通红的血迹，这时只怕那伙人已到府门前了。”

　　老经略愕然道：“柳兄这是作甚？这样岂不是要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