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50）

　　阿龙走了，店里只剩下爱红一个人，心灵净化下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李良，一个是脸上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的孔武的阿龙。如今李良的影子有点模糊，所有的爱与温情都不复存在，他成了城里人的俘虏。逐渐清晰起来的是阿龙的影子，从小他就很顽皮，爱做恶作剧，不好好学习，是家人很头疼的孩子，但对她却一直都是呵护的，像她的守护神一般，无论在什么地方她吃了亏，第一时间冲上来的都是他。二十年来，她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种呵护和帮助，而她稍不如意，对他却只是责怪，甚至发脾气，对于她的无理取闹，阿龙却总是嘻嘻笑着，千方百计逗她，直到她笑了为止。有了难题，她喜欢去找他，心里有话也喜欢跟他说，就连这次被逼得走投无路，她也理所当然地投奔过来，毫不犹豫。刚才阿龙离去时的样子又浮现在她面前，少有的严肃的表情，方正的脸膛，炯炯的眼神，孔武有力的身躯。“是个男人了。”爱红在心里想着，笑容不自觉浮现在她的脸上，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

　　开业第一天没一个客人，爱红坐在店里，倒也清闲自在。她把缝纫机摆在东面，东面有一扇窗户，刚好对着绣花厂的大门。“铃铃铃……”一阵铃声响了，大门开了，爱红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窗户上，像一个个镜头定格在她的眼前。突然，她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戴着眼镜，白白的皮肤，双手叉在兜里。爱红使劲克制住自己要推开窗户喊起来的冲动，因为她看到这个人的臂弯里正挂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天她在辛家庄看到的新娘。此时的李良更白了，也胖了，看来当个俘虏也不错，有着优厚的待遇。

　　晚上阿龙从剧团食堂买了饭送过来，问爱红：“有客人吗？”爱红摇了摇头，阿龙赶紧安慰她，说：“别着急，慢慢来，万事开头难嘛！人呀，不能想着一口吃成胖子。自古以来好事多磨。书上不是还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扑哧”爱红笑了。

　　阿龙说笑什么？

　　爱红只一个劲笑。

　　阿龙也笑了，用手指头指着她说：“没出息的样儿，开业一天一件衣服没做还有心思笑。”

　　爱红说你怎么说话前后不一呀，一会安慰人万事开头难，一会说人没出息。

　　阿龙把馒头和筷子递给爱红说：“早知道你比我想得开，我着什么急啊！”

　　爱红看了看，说：“城里的生活就是好，天天能吃上白面馒头。”

　　阿龙把炒的韭菜鸡蛋推过去：“看来没上火，胃口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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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爱红天天坐在窗前看绣花厂的工人进进出出，天天看着李良拖着张玉梅悠然自得地来来去去，看着看着，看出了厌恶，李良的那张白净的脸不再文质彬彬，而是叛徒的苟且偷生。她开始反省自己当初看上了李良什么，他小气自私懒惰，如今看来又是那么懦弱，当初自己被他所吸引，到底是他的才学还是青春期的冲动？她说不上来，转过身不再看窗外，把脸对着店门，一心一意等她的客人。可是连着好几天，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进来问询一下的人也没有。

　　这天，爱红坐在店里，她一天比一天失望下去，开始怀疑自己不自量力，怀疑自己的决定。在农村立不了足，在城里也混不下去，失败透顶。正在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块布料，一进门就问：“会做双排扣的西服吗？”爱红一见，喜出望外，急忙迎上去，说：“能，能。”然后接过布料，展开看了看。

　　那男人说：“布料还行吧？”

　　爱红说：“不错。”

　　“不计较多少钱，我明天下午有点事，你能做出来吗？”

　　爱红稍一犹豫，说：“放心，我就是今天晚上不睡觉，也会按时交给你。”

　　正说着，一个女人大吵大嚷地跑进来：“哟，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赶紧走，赶紧走，我已经找人做了。”说着，从爱红手中拿来布料说：“对不起，我们不做了。”说着拖着那男人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爱红听到女人说：“谁叫你到这里做的，她是从农村来的，能做出个什么好样子来，别可惜这块好布料。”

　　爱红想冲出去理论，可是自己一句两句的辩解是多么软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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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阿龙来店里送饭，看到爱红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怎么了？不高兴？”阿龙摸了摸爱红的额头。

　　爱红不说话。

　　阿龙看了看，说：“还是没客人？”

　　爱红还是不说话。

　　“哟，终于坚强不起来了？”他弯下腰，抬起爱红的下巴说，“别难过，不指着你赚钱，我养着你。”

　　“算了吧，你还能养我一辈子？”爱红沮丧地拉下他的手。

　　“能，我愿意。”阿龙深邃的眼神看着爱红，表现出少有的庄重。“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就说过这话。”

　　爱红笑了，她耳边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长大了赚好多钱，养我妈妈，还有她，爱红。”这是在一年的夏天，爱红和阿龙跟着大人在门口乘凉，有人逗阿龙，长大了干什么，赚了钱给谁花。阿龙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时，你说过的话还能算话？”

　　“怎么不算？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掷地有声。今天我再说一遍：‘我要养爱红，养一辈子。’”

　　“小点声，你也不怕被人听见，瞧你跟你喇叭往似的。”

　　“怕什么？我就怕别人听不见。”阿龙依然庄重肃穆。

　　爱红深深地看着他。

　　“看什么？”阿龙问。

　　“你现在是男人了吗？”爱红端详着他，健壮的身躯，发达的肌肉，严肃的神色，昔日顽劣的小男孩长大了。

　　听了爱红的话，阿龙忽然又嬉皮笑脸起来：“男人，绝对的男人。”说着附在爱红耳边说，“你要不是验证一下。”

　　爱红一下子红了脸，使劲推开他说：“去，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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