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浩荡之师

　　这一日晴朗干燥，青州城外旌旗摇曳。

　　将士们呼出的热气似乎把冰冷冷的空气都烘热了。

　　祭过了神明、山川、祖先，接下来便是衅鼓。

　　老爷子杨尚文，稳稳当当站在众人面前，拉开了鎏金柘木强弓，瞄了不远处一只正在不安的扬蹄响鼻的肥壮麋鹿。畜生应弦而倒。

　　滚烫的鹿血浇在了战鼓上。

　　杨尚文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吐出一句低沉的话语：“不用命者死！”

　　这是祭祀礼数之一。将有令，违抗者自然罪无可赦。

　　台下的壮士们听到这句被风传送过来的声音，心中一凛。

　　杨尚文上前跨了一步，凛凛的身躯丝毫不见老年的衰弱。

　　“诸位好儿郎！诚如你们所知，汉庭鱼肉百姓已久，天下苦不堪言！我们正是上天派来诛伐无道的！天下是兴是亡，全仗你们了！”

　　冷风吹起了杨尚文的衣角，暗纹华袍是嗜血的深红色。

　　“男儿正当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如今，好儿郎们何不奋勇杀贼，建功立业！”

　　北风同样刮在脸上，些许的痛意却被内心的激昂掩盖——士兵们无一不斗志昂扬。

　　这杨家大军中，有近五分之一是刚从青州招来的小伙子，有不少与杨西翼等人年纪差不多。

　　他们斗志昂扬，不少人看着青州城的方向，看着自己即将离去的家乡，暗暗许下了建功立业衣锦还乡的誓言。

　　他们生在这还算是能让人安居的乐土，从小便知道这是杨家几代人拼着性命不要，从昏庸的汉朝里挽救的青州城。如今能参加杨军，莫名的有一种成就感，虽然也知道那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可当一年前穿上锃亮的铠甲，一堆小伙子互相比较着，看谁更英气。还是兴奋。连家里的老父老母都向街坊炫耀自己家儿子光荣。

　　况且他们还年轻，青州府向来尚武，因而个个立志要挣个功名回来。自信的笑容挂在他们还显稚嫩的脸上。

　　大军中，更多的是从各地征召来的士兵。他们有的是兵败被重新整合，有的是杨家打下汉朝的州县中，百姓主动请求参军的。

　　败了的汉军俘虏，青州将领们散些安家费，任他们或去或留。而小军曹，杨家向来选的慎重，只怕旧日里作威作福的汉军坏了军纪。因此，经过青州重新挑选收编的汉军也算是精良了，与那往日的汉军倒也是天壤之别。

　　留下的多是些无家的青壮汉子，他们没有牵挂，便索性一心在不断壮大的青州杨军混个生活，如果能挣个军功，余下的日子便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了。

　　其余从各地征召入伍的，则对汉庭真有些苦大仇深了。杨氏这些年攻占了不少县城，势力范围不断扩大，安抚人心，征兵买马，自然是最重要的事。

　　汉庭多压榨，勉强度日的普通老百姓只想要个安稳，无奈朝廷徭役多不说，连那所谓的父母官也多做着欺男霸女的事。而青州杨氏素来名声极好，十年前那件舍族救百姓之事，天下有识之士感叹青州杨氏真乃仁义之家。这杨军所到之处，确也秋毫无犯，让平头百姓当真体会到了杨军与汉军，与听来的其他反王的所为，当真不一样。当地百姓简直以为这确是老天爷派来解救他们的。

　　因而得知这救世主要征兵，不管是怀着对杨家的感激之心，或者对汉庭的仇恨之心，还是看中杨家想要一展宏图，当地百姓纷纷参军。一时间爷娘送儿，妻子送夫，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仪式到了最末，杨尚文一一为众将领赐酒。

　　杨尚文第一个赏长子杨镇衙，杨镇衙双手接过，“定不负帅命！”说罢，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军威大振。

　　次子杨镇役低着的脸微微一暗，转眼恢复如常，喝下了父亲的第二杯酒。

　　大军启程。号角齐鸣，战鼓擂擂，金戈铁马折射出刺人的光芒。

　　杨西翼跃上战马，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内心同样雀跃不已，只盼望着立刻攻入汉京，直一扫天下已久之阴霾！

　　没有谁再向后看一眼。

　　杨镇衙领兵五万，直向正西方。大军约五天能抵达汉庭与杨家的边界。路上不断集结，到达边境，约有十万大军。

　　行军路上。

　　杨镇衙骑着高大的黄马，想起了什么，微一侧身，冲后一步的随从说道：“叫杨西翼。”

　　随从急忙向后传令，不多时，杨西翼便纵马小跑过来了。

　　“父亲！”杨西翼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嗯。”杨镇衙并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平静的话语没有一点波澜：“翼儿，你看晋王如何？”

　　“晋王兵强地险，亦欲自帝。”杨西翼吐出这句话，却不再往下说。

　　杨镇衙等了一会，皱了皱眉，“只有这些？”

　　“此时，无人敢掖其锋。”杨西翼说的正是前些日子与沈封亮讨论过的。

　　杨镇衙“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懂就好。在青州，老爷子见了你，只怕着你有什么伤处，我也没有机会与你说明。适才我还怕你进了牛角尖，不知以退为进。”

　　“儿子刚接到书文的时候，便与封亮叶朝等仔细想过了。现在想来，祖父父亲叔父之举明智之极！”杨西翼想了想，还是说出了沈封亮的名字。前些日子不明所以的担心，让杨西翼决定还是再看看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镇衙却一如常态，威严的四方脸上挂了丝笑容，没有注意到封亮的名字，继续问道：“那依你看，我青州杨氏该当如何？”

　　“养士爱民，训兵积谷！”

　　“哈哈哈，说的好！想不到卞县一别，翼儿竟不在是从前的酸腐秀才模样了！”杨镇衙嘲笑儿子从前只知爱民仅仅是因为一颗善良之心。

　　杨西翼脸一红，喃喃道：“儿子以前也没做错啊。民众的确很苦……”

　　“哈哈哈！厚积薄发之意，全天下没有几个人懂的其真正含义。”杨镇衙并没有与儿子纠结苍生安乐这个话题。他顿了下，看了看儿子年轻的脸，“翼儿，天下英雄，我杨家……哈哈，翼儿，你可与封亮经常研讨？”杨镇衙转了话题，问起了这个外侄。

　　杨西翼看父亲依旧严厉中带着对子侄辈的慈祥宠溺，舒了口气，点点头，回答说：“是的。封亮总能给我茅塞顿开之感。”

　　“亮儿为人机警谨慎，能把握住形势。战争总会让人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来。”杨西翼亲身经历的战役并不多。杨镇衙接着说道：“翼儿，亮儿有双锐利的眼睛。”

　　西翼赶忙抱拳行了个礼：“儿子定会多向封亮讨教！”

　　“嗯，封亮确有军师之风！”杨镇衙压下心中那丝忧虑，抬头望向了天边被夕阳烧红了的云彩。

　　这行军五日里，一路平安无事，所经州县，也只觉得驻扎在此的将领治理的妥妥当当，器具补充的齐全，生产也恢复了不少。几个受汉庭剥削严重的县城，听到了杨镇衙大将军亲领兵过境，欣喜鼓舞，早几日百姓便自发组织了起来，早早在城里做好了准备，等浩浩荡荡的大军走过，纷纷上前献酒献肉，直怕自己挤不到跟前。

　　大军也不断集结，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休息完这一夜，明日便能赶至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