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一）

　　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来，叶三三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一路行来，目之所及尽是荒芜的田地，破败的房舍，未熄的战火，还有……横陈的死尸。

　　还有一些勉强存活的流民，好一点的，面容灰败，蹒跚而行，差一些的，身上血肉模糊，只能无力地倚靠在路旁烧得只剩一半的树身上。

　　当初回来的时候，根本还是看不见这样的情形，阿爹只是告诉她，一些地方因为旱灾饥荒而有些小动乱，慢慢就会平息。

　　可是什么时候……迷蝶镇外就变了天地？！

　　叶三三看得触目惊心，却不得不硬下心来，一路狠踢马腹，狠命前行。

　　好象这一生里，除了上一次担忧阿爹，就再也没有让她如此惶恐的事了，惶恐得让她一路提心吊胆，彻夜不眠。

　　一定要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

　　于是四天后，她风尘仆仆地策马冲进了他们驻扎在离塘的营地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她不顾纷纷严阵以待的兵士，只是惶急地用目光着她熟悉的那个身影。

　　终于被她看到一个正掀开营帐走了出来，她急冲冲便纵身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李悠然！李悠然呢？！”

　　“三、三三！”林暄又是吃惊又是被她揪得喘不过气来，“你、你先放开我……”

　　她微微松手，却见林暄头上身上也都是血，一路压在心底的惶恐突然全涌了上来：“他、他……死了么……？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没有！”林暄护住自己的脖子，苦笑不得道，“你听到的只是传言，公子只是受伤了而已！”

　　她这才松开揪住林暄的手，怔怔了好一会儿，脚下一软，便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哭了好久，营地里的人都看呆了，连林暄也没想到要去扶她起来。

　　她也不想起来，只觉得这四天来又累又怕，许多想也不敢想的念头却是一路浮上心头，教她惊惶无措到了极点。

　　可那时，都是把那些念头狠狠地压了又压，只想着怎么赶快见到他，即便见的是最后一面也好。

　　可一面心里又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个怎么能那么快死？！他是笑面狐啊，是最狡猾的东西了，怎么可以就这么没有了？！

　　于是一路快马加鞭，只怕连路问来的营地不是他所在的营地，又怕迷了路，马跑错了方向……

　　现在终于放下心来，一轻松，泪水便止也止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在一边轻轻唤道：

　　“三三……”

　　她诧异地抬头，竟然就看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撩起一角的营帐下，手扶营柱，脸色苍白，肩胛处缚了厚厚的白纱，微有渗血。

　　他在她旁边慢慢蹲下，手轻轻扶她的肩，叹气道：“傻丫头，你这样……多难看啊……”

　　她怔怔地看他，然后泪水流得更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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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营地里燃起了一小堆一小堆的篝火。

　　秋末的风很凉了，夜里尤其冷些，可篝火都是黯淡的，四散开来，像极洒落了一地的星辰。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道：“你还记得你回镖局的那个半年吗？你阿爹和楚当家都无故失踪，你按照你阿爹的意思暂时做了镖局当家，辛苦支撑着镖局。那也是我娘逝后没多久吧，爹后来就大病了一场，终于好转后，人已经苍老得根本不能和之前相较了……”

　　“爹一向热衷于朝政，从那之后，忽然便沉默心死，常常在娘长住的那间房里逗留一整天。他也不做什么，就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有时看娘榻前最爱的那扇八曲五彩花鸟蜡缬屏风，有时侧头看屏风里娘睡过的那张锦榻……更多时候，他又是什么都不看，眼睛望向窗外，却空洞茫然。”

　　“有一日，我带了晋阳去找他，便是看到了这样的一番情景。那个曾经在朝堂之上豪气万千的容王爷，坐在傍晚橘黄的阳光下，温和安详，却又老态毕现。”他顿了顿，眼里微有湿润，“他看到我们，伸手招了招让我谬去。晋阳偎进他怀里时，又忍不住啜泣了，可他却是慢慢拍她的背，轻轻哄她，好似我和大哥年少时他对我们做的那样……”

　　他笑了笑，营帐内的篝火映得他眼里流动了隐隐的金红。

　　“本来，容王府在朝中还有一个大哥，他既被先皇御赐了睿王的封号，可见他也的确是称得起的。可后来……”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她，“因为夕颜姑娘的缘故，大哥与皇上起了不小的冲突，再后来，更是为了她，不惜放弃了睿王的封号，带了她远赴天涯。”

　　“大哥做事向来冷静自持，这样的举动，他从来不曾有过，倒是一度让朝中众人颇为费解。只是那是我大哥，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也没人可以拦住他，包括自小与他一同读书的皇上。”

　　“于是，容王府只剩了爹，晋阳，和我。朝中无事时，一切风平浪静，容王府是安闲富贵之所；一旦起了事情，容王府，便是朝廷的支柱之一。”

　　“只是一直以来，容王府的支柱或朝廷的支柱都是爹和大哥，可现在，却不得不换成了我，纵然我极不喜欢，也极不愿意。”

　　她只是凝神静听，没有作声。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可就在你回镖局不久后，整个中原的一些边陲之地开始发生旱灾饥荒，官府层层拖延敷衍，竟然引起了流民暴动，渐渐形成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像这样的暴动，其实大多原因都在朝廷，所以皇上在开仓赈灾的同时，也计划着分散暴民，试图半降伏半镇压。本来也可以尽早结束，却偏偏遇上了别有用心之人，组起了一支别有用心的队伍，叫着嚷着一路北上，意欲不轨不说，还在强行掠夺着沿途百姓的财物。”

　　他笑了一笑：“而现在，我正是奉命抵御镇压这支越来越庞大的暴民队伍。爹老了，大哥不在，晋阳又小，容王府里……只能是我了。你若手我不告诉你，我只能说，不管你武功有多好，战场决非寻常，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一点伤害。另外，我答应过阿爹，事情一解决完，我就回来娶你，我想，我可以做到。”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她只是默默地听着，目光越过身前黯淡的篝火，轻轻而又深深地落在他身上。

　　“三三？”他笑笑，有些试探地看她道，“你还怪我么？”

　　她终于抬眼与他对视，末了，只是静静道：“看到你还活着，那就已经很好了。”

　　她不眠不休地策马跑了四天，也真是非常非常累了。

　　于是，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未受伤的肩上，慢慢就入睡了。

　　醒来时，尚是天光暗淡，但离塘城门外战鼓雷动，火光冲天，她被惊得一坐而起，却发现他已是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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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想到终于可以完结了，心里好高兴好轻松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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