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山林幽寂 红颜薄命

　　楚云舒这句给“李旭生再添添堵”的话虽然说得很轻，却逃不过栾世明的耳朵。

　　栾世明闻言低声嘀咕了一句：“你这做派，真不像是一般小户人家出来的啊，倒像是大门派的弟子。”

　　这时候栾香玉已经谢过神明，开始拆掉祭坛，是先将布帛重新卷了，然后再依次将令牌一面面拔起来装入革囊。

　　她听了栾世明的话笑道：“师兄你这话可不对，云舒他这性子刚硬果断，和世家弟子的温和从容可是南辕北辙。”

　　栾世明笑道：“论武功，我是拍马也追不上师妹你，可是要说这些人事阅历，师妹还有些不足，世家子弟温和从容那是因为他们有家族势力作为靠山，力量在手，自然从容不迫。云舒和他们相同的地方并不是刚硬果断，而是这背后视世间礼法为无物的态度，这种不论善恶，却不堕落为恶；不争一时长短，而取事事在我的态度，正是世家那些老油子行事的本能，师妹你说是不是。”

　　栾香玉闻言低头思忖，抬头笑道：“还是师兄看得明白，果然是如此。”

　　楚云舒哈哈笑道：“我不过是要给我那势利眼的前岳父添些堵，却也被你们分析出这么多道道来了！”

　　栾世明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道：“我说的又岂只是这件事，之前在楚伯辰家门前，你能悍然处出手，一举格杀奔雷手王雄、金钩秀士楚纲二人，就足以证明我的观点。”他见楚云舒张口欲辩，笑道，“云舒你不必说，让我说吧。”

　　楚云舒看向栾香玉，后者略带苦笑，摇摇头，示意楚云舒听他说下去。

　　栾世明扳着手指头道：“第一，你那时杀了王雄、楚纲二人，却留下了楚伯辰，这说明你动手时并不是滥杀一气，而是心里有个分寸，留下楚伯辰，他作为族长，反倒不得不谨慎从事；第二你虽然留下楚伯辰，却打伤了他，这也是一招妙棋，具体我就不多说了；第三，我说你事事在我的这种行事态度，还有好几处地方表现了出来，杀李旭生家的管家李富贵是一桩，杀那个楚豪的弟子又是一桩。都是宁可选了较差的结果也要将主动抓在自己手里。”

　　楚云舒摇头笑道：“世明师兄的分析真是叫我汗颜，有些事临场而做，哪里想这么多。”

　　栾世明接过话头道：“这恰恰说明你的本性如此，非常难得。”

　　楚云舒似乎是故意抬杠道：“我这本性怎么是非常难得。你说我行事是宁可选择较坏的结果也要将主动抓在自己手里，试问，空空抓住一个主动权，获得一个较坏的结果有什么意义？”

　　栾世明精神一振：“云舒你这是考较我了？”他来回在场中走了几步，才沉声道，“有些结果看起来虽然美好，但是那要取决于别人的心思，确实，也许人家一心软，善念一起，你确实能捞到一个好结果，问题是，如果别人心一硬，恶念一生呢？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了，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让自己任人发落，为了求得一个好的结果，而看不到里面的巨大风险，只见其利未见其弊，这样的人，即使一时成功，等到运气散去，仍要显出原形。云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楚云舒合掌笑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明师兄你这个‘世明’二字真是人如其名。只是这般揣摩小弟的心思，倒是叫我手足无措了。”

　　栾世明淡淡一笑：“那一日我和你一起听香玉讲述铁布衫行功的精要，最后却不欢而散。那一日之后，我就在想你楚云舒究竟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为何那般狂妄？你的性子，我本来也还不敢确定，不过，”栾世明大有深意的瞥了楚云舒衣裳左下的破烂处一眼，“你当我听不到方才你和于晴明过招时劲气爆裂的声音么？”

　　楚云舒摇头道：“也不是我蓄意隐瞒，实在是，他既然未曾使出紫盖玄罡的绝学，必然是考较我的心思居多，他虽然退走了，却不能说明什么。”

　　“你是不知道于晴明这人的性格。”一旁的栾香玉听了二人说话，理清头绪后，插话道，“昔年蜀中巨盗火云道人不过是盗了他义妹--＆网--悠，却如石破天惊。

　　李远睿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贤侄这个猜想，真是，真是……”连说了两个“真是”却始终说不下去。

　　楚云舒话外的意思他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才如此失态，楚云舒竟然是认为大名鼎鼎的淫贼血黄蜂、武当清微派的叛徒庄伯阳是刘素雪主仆熟悉且毫无防备的一个人！

　　见着李远睿吃惊的摸样，楚云舒蓦然站起，用十分坚决的口气说道：“我想和香玉再去下场看看。远睿族长你也一起去如何？”

　　虽然这话中有不信任李远睿等人勘探结果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老江湖，在被楚云舒点醒之后，他不得不重视这个猜测，因此李远睿点点头道：“好的。贤侄你猜测的可能性不能不防，小心无大错。栾兄，徵阳贤弟，你们认为呢？”

　　楚徵阳和栾世明二人一直做闷嘴葫芦，因此李远睿问了他们一声。

　　栾世明双手交叉于胸前，错动十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啦”响声，淡然道：“去现场看过再说。”

　　楚徵阳附和道：“总之先看过就心里有数了。”

　　楚云舒笑笑，心想方才李远睿直陈自己未曾想到庄伯阳和刘素雪熟识这一种可能性，倒是有几分气度。

　　于是一行六人出了冰池苑往东面的黄鸭嘴赶去。

　　一路山道之上密林葱郁，阳光从枝梢--＆网--扬的诵经声在风中如清泉般远去，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众人静静听着，一时间尘虑顿消。连最为焦躁的楚风萍也一时间静了下来。

　　楚云舒心中一片冰冷，知晓了眼前和尚的底细之后，他深知耳边这悠扬深含禅意的经文不过是某件异物的气息使然。在联想到李远睿说他精通茶艺，茶禅合一，只怕也是和眼前类似的把戏。

　　这和尚卖力的表演所谓何来？楚云舒心中充满了疑惑，按说人家和尚在自己小腿里藏了个能释放高僧气息的异物也好，修炼功夫走火入魔也好，都不管楚云舒的事，但是，这家伙对栾香玉那种野兽般的贪婪就由不得楚云舒不高度戒备了。

　　阴阳眼观察的结果：和尚虽然修炼出了点问题，不过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战力。心肾黄赤二气交战的结果使得这个和尚一旦动起武来，反而威力倍增。

　　楚云舒心中回忆起刚才阴阳眼观察的结果，对着和尚棘手的程度有了个了解，和尚很强，非常强。至于具体威力没动过手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也是踏入内家的人物了。

　　楚云舒心中想着，对慈光和尚忌惮更深，这人不显山不露水，恶意深藏，兼之本身功夫高强，是敌人中最难对付的一种，若是此人功夫稍差，楚云舒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使用霹雳手段，杀过之后再求证据，问题现在这人自身有功夫依仗，就不能如此行事了。

　　对上这般人物，绝不能草率行事，一击不中，就要大费周章。楚云舒心中拿定了主意。

　　这时候栾香玉似乎是回过神来，朝李远睿道：“远睿族长，还请您讲一讲你们在现场看到的情形。”

　　李远睿回过神来，点点头，四处看了看，向身子左侧快走了几步，指着一处草丛道：“这里就是丫鬟晓卉毙命之处。”李远睿手中比划道，“当时我们看到的样子，她是头朝这边仰天倒下，右手紧握腰间刀柄，却来不及拔刀。”

　　李远睿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她的伤势是喉头中了一剑，外表看上去只有米粒大小的一个红点，实际上劲气在喉管中爆发，在后颈处开了一个杯口粗细的洞，瞬间就灭绝了晓卉的生机！这人的阴阳剑圈之法运用之妙，真是我平生仅见！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楚云舒正要说话，心中一动，他一直暗中用鬼仙灵觉高度关注慈光的心绪，结果就在方才，有了新的收获，李远睿说到“阴阳剑圈”、“平生仅见”这几个字时，慈光心中涌现出一种极其得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