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沈家明捧着面碗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未央坐在一边都看傻眼了，心里想这是饿了多久了，也就是最普通的面而已。

　　沈家明一是真的饿了，二是因为未央亲手做的，也不枉费他大老远赶过来，说起来上一次吃到未央亲手时在两年之前了，那时候两个人被迫同居。

　　他面上是为了保护她周全，暗地里是对老蒋使得缓兵之计，想让老蒋放松警惕，其实自己也心存了私心。当初他就是被未央防备他人竖起的厚厚防护墙所吸引，人就是这样，越不想生人靠近，就偏偏想要靠近，想尽办法去一步一步瓦解她的心。但是事态的发展还是超出了预想，原本没有想把未央真正卷入进来，谁知道最后竟然是她镇定地从手袋里拿出事先藏进去的枪打中了对自己举枪的老蒋。他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甚至还记得起未央像头受伤的小鹿在自己的怀里瑟瑟发抖，手里还死死捏着枪，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她手里拿下抢，小型的防身枪，只有一粒子弹，应该是为了给她防身用的，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用的枪。他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也追究了责任，在场的所有人一律封口，帮派之间擦枪走火也是常有的事情，他早已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老蒋的产业他能用的自己接管下来，不能用的变卖之后把钱留给了老蒋的妻儿。只是唯一没有安排妥当的就是未央，他知道不能留她在身边，对他对她来说都很危险。

　　于是只好匆匆断了联系，暗地里又派人保护她，还托人找了心理医生开导她。其实这两年对于未央来说，她的世界里早就没有沈家明的踪迹，但是对于沈家明来说，未央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尽管不曾见面，但是总是想念。

　　两人在包间说着话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些响动，就起身推开门，发现有好多包间的人都涌入了大堂，说是要进行新年倒数，所有人一起看着大屏幕的数字跳动：“10、9、8、7、6、5、4、3、2、1。”

　　“新年快乐。”

　　“happynewyear.”

　　祝福声此起彼伏，未央转过身轻轻对着沈家明说：“新年快乐。”

　　沈家明难得一见地笑了笑：“新年快乐。谢谢你。未央。”

　　“未央。”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声音，然后看一个女的跑过来抱住未央，把沈家明跟未央着实吓了一跳。

　　未央缓过神来，推开怀里的人，才发现原来是高中同学顾潇潇，一时哑言，只能默默说一句世界真的好小。

　　顾潇潇没察觉到未央的不自然，继续挽着未央的手臂：“我们多久没见了，高中毕业以后吧，你都没怎么变呢，还是这么漂亮。”

　　未央微笑着地回应道：“嗯，是挺久没见了。你变得很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沈家明似乎总觉得未央哪里不对劲，看她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什么，但是身体依旧言语都可以跟别人保持着距离。他抱着玩味的心态看着她如何在别人面前演戏，未央最擅长的就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

　　顾潇潇是未央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就因为亲近，所以没有秘密。高考过后未央果断选择c市读大学就是想避开原来的圈子，后来也刻意逃避各种聚会，从来不联系任何人，为得就是让大家淡忘自己，她不想别人说起她永远是一副怜悯跟同情的表情。

　　“我说的你在听吗？我说我们今天好多同学都来了，你去我们包厢吧，哎，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帅的。”顾潇潇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未央往楼下走。

　　未央回过头朝沈家明使了个眼色，没想到沈家明双手插着裤兜说：“两个人的确没什么意思，我们去玩一会，人多热闹。”说着也跟着下了楼。

　　未央狠狠瞪了一眼沈家明，然后又保持着笑容面对顾潇潇：“我还是不去了吧，都不太熟。”

　　“什么不熟啊，都是我们高中同学，班长啊，老猫啊，老鼠……”顾潇潇居然报出一堆名字。

　　沈家明听着乱七八糟的绰号想笑，但是碍于顾潇潇在场只好强忍住，悄悄瞄了一瞄未央。只见未央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包厢，果然有很多人，一堆人看见未央很是兴奋，让沈家明很是费解，为什么未央要露出那种不情愿的表情。接着未央很快就参与到他们的活动中也很是让他吃惊，难道是自己的第七感出了问题。

　　“这个是你男朋友啊，很帅啊，难怪每次聚会都不出来了。”人堆里有人在注意到了沈家明。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朋友。”未央纠正道。

　　“不是男朋友啊？那我不客气了。”有一个女生可能喝醉了，一身酒气凑上来仔细端详起沈家明，

　　未央怕太过火惹恼了沈家明，赶紧起身走过去替他解围，把他拖到沙发上。

　　“方老师身体还好吗？”坐在未央旁边的顾潇潇问道。

　　“好。”未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们挺想念他的，要不是那件事情，方老师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校长了，一晃好多年了。”顾潇潇真是喝醉了，说话间还打着酒嗝。

　　未央拿筛盅的手明显顿了顿，然后又继续猛烈摇晃起筛盅，开筛盅的手居然是抖得。沈家明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听得也还算清楚，想来想去那件事可能就是未央不情愿来的原因，她不想被别人揭起伤疤，不想**裸直面自己的伤疤，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跟同情。

　　未央这局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自然输得惨烈，她也没犹豫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沈家明拿过了她手中的酒杯然后说：“你玩，酒我喝。”

　　如此暧昧不明的话引得周遭的人尖叫连连，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都是喝在兴头上，非常亢奋，有人居然递了个话筒给沈家明：“来，帅哥，唱个歌。”

　　未央看见沈家明的脸色变了变，似乎不是很高兴，就想着替他唱了，想拿过话筒，没想到沈家明眉一挑说；“行啊，张雨生的《我期待》。”

　　在点唱机前面的人麻利地就点好了歌，沈家明起身一跃身坐到角落的吧台上，前奏的钢琴声过后，沈家明一张嘴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我期待有一天我会回来/回到我最初的爱/回到童贞的神采。”

　　不知道谁也递了一个话筒给未央，于是她立马接着唱女声的部分：“我期待有一天我会明白/明白人世的至爱/明白原始的情怀。”

　　两个人的合唱使得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沈家明的声音雄厚有力，音准极好，未央女声甜美唱起高音居然中气十足。从未合唱过，却默契十足，一首歌唱完，赢得满堂彩，两人放下话筒相视一笑。

　　一群人差不多玩到了凌晨5点，结账的时候才知道沈家明已经签单了，有几个男的直接搭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够意思啊，下次哥几个再找你喝酒。”

　　沈家明替未央挡了不少酒，脸色已是绯红,跟他们一一道别。他神智还是很清楚，他吩咐下去找了几个代驾，然后拿过未央大衣帮她穿上：“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家。”未央也喝了不少，趁着酒劲任性起来。

　　“未央，你喝多了，听话，我送你回家。”沈家明一边哄未央一边帮她系好大衣的腰带。

　　“我不想回去，回家要叫我去舅舅家，我不想去。”未央坐在后座上还在嘟哝着。

　　沈家明把地址报给司机，然后轻轻地把未央的头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为什么不想回去？”

　　“你知道吗？当初我跟妈妈没有地方去，舅舅还要把我们赶出来，如果不是舅妈在外面散布那些所谓的事实，我爸爸也不会调职。好好的除夕非要逼着我去舅舅家，我不去，我才不去。”未央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她侧过脸，拉着沈家明的大衣把脸埋进去。

　　“未央，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妈妈，也没有舅舅，更没有舅妈，除夕过年我也不用走亲戚，我的童年无趣到你想抓狂，不管是什么理由，我觉得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你只当去串个门吃个饭。”沈家明轻轻拍着未央的背说。

　　未央似乎停止了抽泣，埋在沈家明的大衣里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一番说道。

　　在未央家的小区外面停了好久，太阳都升起来了，沈家明轻轻摇醒未央：“醒醒，把这杯蜂蜜柚子茶喝下去醒醒酒，然后回家。”

　　未央紧拽着沈家明大一的手慢慢松开，然后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车窗外，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了眼时间，坐正身子，理一理大衣，说：“那我回去了，你要走了吗？”

　　“嗯，我下午就回去了，你走吧。”沈家明习惯了熬夜，神智依旧是很清醒。

　　未央跟沈家明道别之后下了车，等她步履蹒跚地上了楼，刚把要是插进钥匙孔里，门就被打开了。

　　林姨一脸慌张，大声地说：“我说是吧，大过年的，哪还有早餐摊开着呢，叫你不要去买包子了，外面冷吧。”

　　未央刚想回答，便看见自己的爸爸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当即明白过来林姨是在为自己的夜不归宿掩饰，于是顺着她的好意说：“嗯，跑了条街都没有，我起太早了，我去睡会。”

　　“嗯，好，那我们下午去公墓，你晚上上你舅家吃饭。”林姨赶忙推满身酒气的未央进房间。

　　未央进到房间后脱掉衣服倒头就入睡了，一是宿碎未醒，二则熬夜太累。

　　沈家明“失踪”了一个晚上，急坏了阿三阿德，他俩原本在兰亭订了一桌年夜饭，然后派人去家里接他，结果派去的人说别墅里空无一人，连平时几个佣人都打发回家过年了，沈家明的电话又不接。直到凌晨，才知道沈家明去了a市，吩咐会所加强安保之外，又找了些人在周边跟着，以确保他的安全。

　　阿三做这些事情都没有跟沈家明说，他实在太了解沈家明了，如果明晃晃地说“大哥，我找了些人跟着你”，沈家明依着性子一定会离开会所关掉手机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沈家明的时候，也是这个情况，老爷子吩咐去机场接人，说不用大张旗鼓，保持一定距离默默跟着就好，那时候年纪轻，做事鲁莽，以为沈家明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应该会喜欢排场，找了10来个人在门口刷刷站好等着沈家明。哪知道沈家明刚推着行李出来看见这么些人眉头紧皱起来，摇了摇头，然后随便挑了辆车把人赶了下来，然后自管自己一路飙车，机场回市区的路上是没事，高速高架，回到市区沈家明还依旧未减速，可急坏了在后面狂追的人，阿三急得额头上冷汗直冒。沈家明做事非常有原则，自个不愿意的事绝不强加于人，当然别人强加于他的，他自然也不买账。

　　未央是被叫醒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姨从衣柜里拿出来大衣递给未央：“起来吧，我给你留着饭菜，等你吃完我们就去公墓。"

　　未央又躺了一会，脑海里浮起早上的情境，她知道自己睡着了，倚在沈家明的怀里，起初她只是装睡，她不想沈家明的同情心泛滥，其实她最反感别人为了安慰而特地挖出自己的伤口，用自己的伤来治愈别人，是件愚蠢的事情。后来她迷糊间恍惚好像看见了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就真的睡过去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睡了好久，沈家明两眼布满血丝似乎没有睡过，一直维持最开始的姿势没有动过。想了一会她使劲摇了脑袋，叹了口气，然后起床。

　　年初一公墓里人还是很多的，碰到不少熟人，居然碰到了顾潇潇，她一脸奸笑地凑到未央耳边小声地说：“他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未央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等意识到潇潇说的是沈家明的时候，说不是的时候语气极为坚定。

　　只见顾潇潇扯着嘴角说：“那真是太好了，你把他手机号码给我。”

　　未央摇了摇头说：“潇潇，他不是一般人，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顾潇潇撇了撇嘴，一脸鄙视：“你还真小气，好的想自己留着是吧，好吧，算了，好姐妹一场，不跟你争了。”

　　很显然顾潇潇误会了未央的意思，她刚想解释，就听见林姨叫自己，她只好匆匆告别：“我们下次再说。”

　　顾潇潇的妈妈走过来问她：“你同学？”

　　“她是未央啊，方老师的女儿。”潇潇望着未央离去的背影回答道。

　　“好几年没见了，都认不出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潇潇的妈妈叹着气说。

　　“好了，我觉得她过得没什么不好的，行了，别人的事情你就不要这么操心啦。”潇潇说着挽着妈妈离开了公墓。

　　公墓回来之后，林姨把之前就买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未央，还塞了一个红包到里面：“东西是给你舅舅舅妈的，里面的红包是给妹妹的。”

　　“我不想去。”未央把视线别开不看也没有伸手接。

　　“你就当去看看你妈妈，未央，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

　　未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转过头接过了东西出门。

　　“走了吗？”方父问道。

　　“嗯，走了，孩子脾气倔是倔，还不是像你，你们俩父女哪这么大的仇。”

　　“她还在为她妈妈的事情记恨我。”

　　“其实她都这么大了，也可以告诉她实情了，不然要让她怨恨你一辈子？”

　　“再说吧，有些事情说了反而伤害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