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未央正翻看一条条入侵自己手机的新年祝福的短信的时候，凌曦打来了电话：“未央，我给你拜早年哦，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替我祝你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叔叔阿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未央回祝到道。

　　“你除夕怎么过呀？”

　　“还能怎么过，吃完团圆饭就在家呗。”

　　“不出去玩啊？在家守岁多没意思啊。”

　　“再看吧，出去也没多大意思。”其实未央心里是在想出去玩也要有伴才行，估计也没有人会邀请自己去参加什么除夕聚会派对之类的。

　　“哎，我妈叫我了，我先挂了，晚点联系。”凌曦说完就挂了。

　　未央也懒得翻短信了，顺手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走进厨房看看林姨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方家兄弟姐妹原本就不多，大伯一家去了外地过年，小姑一家也跟姑父家的长辈一起，所以未央今年在自己家里过年，三个人的团圆饭，林姨却一点也不马虎，鸡鸭鱼肉虾蟹一样不少，吃饭之前按照当地的习俗做了供奉，林姨不是当地人，也是嫁进方家才逐渐把习俗摸透，逢年过节该轮到做的从来不落下。有时候未央觉得林姨太注重节日了，平日里小节什么的，也会发个短信给自己，按理说应该是小辈问候长辈的，但是总是需要林姨提醒一下，她才会想起来给爸爸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

　　“未央，来，拿着，新年快乐，拿着红包来年好好学习。”林姨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未央。

　　未央看着仍旧把自己当孩子的林姨，没接：“不要了，我都是大人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在一旁的方父开了口。

　　“要的，没出嫁的都还是孩子。”林姨的手依然伸着没有缩回。

　　未央只好伸手接过来：“好吧，谢谢。”

　　“嗯，对了，明天我们去完你爷爷的墓地，你去你舅家一趟。”

　　“不去。”提起舅舅，未央只觉得记忆中的黑暗又席卷而来。

　　“总归是你舅舅，上次在街上碰到你舅妈，说你妹妹要高考了，几次模拟考的成绩都挺好的，说挺想考你那的。”林姨夹了一个鸡腿放到未央的碗里。

　　“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反正不去。”未央低着头小声嘟哝着。

　　“叫你去就去。”方父听见了未央的话，把酒杯狠狠一放，很是生气。

　　“孩子没说明天不去啊，你发什么火啊，未央听话，东西我都给你买好了，你过去吃个饭就好的，大不了早点回来。”林姨用手拍了拍方父，又对未央说道。

　　接着餐桌上是一阵静寂，未央吃了几筷菜就搁下碗筷：“我吃完了。”还没等长辈回话就起身回了房间。

　　未央环顾了一圈房间，最后选择在书桌前坐下来，台灯没换，还是那盏陪伴自己多年的台灯，书桌上堆着一堆参考书，书页都已经泛黄了，她轻轻地拉开抽屉，把放在最里面的铁盒子拿出来打开，盒子是她妈妈留下的唯一的照片，照片中妈妈抱着自己站在公园的亭子前，红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雪白，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那是她记忆中定格的画面，她以为妈妈会永远陪着自己，何尝想到几天之后见到的妈妈居然躺在冷冰冰的医院里，她回忆起这些脑海里总是闪过混乱的画面，白色的床单，妈妈苍白的脸，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自己声嘶力竭地抓着病床不肯松开，记忆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随时能让自己记起多年前发生的一切。她正陷入深深地回忆里，突然听见敲门声：“未央，你的手机刚响了，我给你拿进来。”林姨拿着手机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未央抱着铁盒子，眼眶泛红，神情一顿，然后把手机递给未央。

　　未央看了一下，是沈家明的来电，想来应该是新年祝福之类的，看了一眼林姨，林姨以为是秦翰打来的，立马会意走出了房间，顺手还带上了门。

　　“喂，你好，我是方未央。”未央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把照片收好放进铁盒里。

　　“我实在是不喜欢你的开场白。”沈家明拿着烟站在阳台上吹风，有些微醺。

　　“没办法，礼貌。对了，祝你新年快乐，祝你些什么好呢？对了，财运广进。”未央忽然调皮起来。

　　“谢谢，我刚才打来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的。”沈家明对未央突然上扬的声调无措，只想多听听未央的声音。

　　“你年夜饭吃了吗？”未央看了一眼时间，快8点了。

　　“还没有，我们的会所酒吧都是通宵营业，大家都很忙，没有人陪我吃饭。”沈家明望了一眼平时就不怎么热闹的小区里此时更是安静，只有值班的保安在巡逻。

　　“那也要吃饭啊，除夕夜哪有饿肚子的道理。”未央心里生出几分怜悯，自己在家吃得不欢而散，而有的人却只能一个人过除夕。

　　“我想吃你煮的面条。”沈家明捏灭了手中的烟然后推门走进屋。

　　“沈先生你真是真幽默，你要吃什么，说一句，自然会有络绎不绝地人排着队等着给你做。按理说你帮过我的，岂止是一碗面就能还清的，但是我在a市，这个新年愿望不太现实。”未央果真笑出了声。

　　“嗯，但是有时候事在人为。”

　　“好了，沈先生，你还是花点时间去找些朋友一起过玩这个除夕吧，我就不叨扰你了。”

　　“好的，记住我说的话。”

　　“好，再见。”未央放下手机都没弄懂沈家明说的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想不通就搁置一边，翻看起短信，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都是署着名的群发，估计是附带的而已，她翻到底都没有看见秦翰的短信，秦翰回去之后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说没什么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好的，叫自己不要担心，然后就没有音信，打过几次电话都是没人接，他也害怕出事了秦翰不告诉自己，于是又打到店里，店里的人说没事，砸掉的桌椅老板已经补齐了，也没有人再来闹事了。正想着的时候，秦翰的电话来了，她赶紧按下通话键“喂。”

　　“未央，你在家里吗？”秦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嗯，你呢？”未央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在家呢，刚在大伯家吃完饭。”

　　“嗯，你很累吗？”

　　“没事，这几天置备年货什么的累的，等年后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秦翰，我……”未央的话还未出口，只听见秦翰那边有人叫秦翰。

　　“未央，我这边有点事，我晚点再联系你好吗？”秦翰急急收了线。

　　“喂，喂。”未央只能听到嘟嘟声，神情有些失落。原本她想跟秦翰说晚上饭桌上的不愉快，想让他安慰几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倾诉，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也许觉得自己是真心很累，想找人一起分担，而秦翰在关键的时刻居然没有起到男朋友该尽到的义务。

　　过了一会，林姨来喊未央去客厅一起看春晚，一想到大红色的背景，各种歌颂，各种无趣味，未央就更提不起劲，推脱说：“我很累，想睡了。”

　　林姨也没坚持只是临里走前说了一句：“你就当去看看你妈妈，你妈妈的房间你舅舅还留着。”

　　未央默默关上门，妈妈当年留下遗书说希望火化之后骨灰撒到海里，所以并没有葬在墓地，这些年她根本没办法祭拜，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看照片或者去海边走走，林姨说的话也不是没有打动她，外公外婆走得早，妈妈一直在舅舅家住到出嫁，不在了以后房间还依旧留着，别人说起来是舅舅重情重义，其实未央心里很清楚舅舅是觉得不吉利，才一直没动。她亲耳听见舅妈一脸嫌弃说妹妹学习要个书房，叫妈妈赶快腾出房间，而妈妈咬着嘴唇把眼睛别向别处，装作没听见。她一度以为妈妈不是舅舅的亲生妹妹，可是讽刺地是在追悼会上声情并茂红着眼圈说一母同胞的不正是舅舅，舅妈拉着妹妹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来的人劝都劝不住，未央冷眼看着这一切，什么也没说，一滴眼泪也没有。

　　回忆着过去渐渐入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手机一直在响，一开始未央迷迷糊糊伸出手来按掉，手机又响了，未央一个骨碌坐起来勉强撑开眼睛拿起手机接电话：“谁啊，大半夜的。”

　　“你总算接电话了，我迷路了，我在中心广场怎么去你那啊？”沈家明是真的不认识路，虽说在a市也有生意，但每次都是带着人来的，自己从来不开车，城区根本不熟，今天来根本没惊动任何人，加上打未央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什么呀，你在中心广场干嘛？”未央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根本没有分辨出是沈家明。

　　“未央，你睡着了？我在中心广场，你告诉我怎么去你那。”沈家明听未央的声音像是还在睡梦中。

　　“我很困啊，我先睡觉，明天给你回电话行不行？”未央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我是沈家明，你不会就把我扔在外面了吧，我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开了1个小时的车才到的，你就这么待我？”沈家明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想自己也是临时起意来的，没通知她，现在倒好是要在a市一个人过除夕了。

　　“沈先生啊，什么，沈家明。”未央重复了一遍以后清醒过来。

　　“是，是我。”

　　“你说你在哪？”

　　“中心广场。”

　　“我来找你吧。”

　　“你告诉我怎么去你那，你出来也不好打车。”

　　“那行，你往富春路直走，到第二个红绿灯右转，沿着护城河走，到底左转，我家就在解放路上，文慧苑，我在小区门口等你。”未央说着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服，穿到一半她才想起来去思考沈家明之前说的那句话“事在人为”，她居然真的来了。

　　沈家明按照未央说的加上导航导的，终于找到了文慧苑，他老远就看见穿着大衣在寒风里跺脚的未央，他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走过去轻轻把未央搂在怀里。未央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要推开沈家明：“你松开我。”

　　沈家明搂得更紧了，依旧没有说话。未央继续挣扎，但是力气相较于沈家明仍是绵薄之力，根本不能推开他半分。

　　过了一会沈家明才开口：“我饿了。”

　　“你先松开我。”未央在沈家明的怀里甚是不习惯。

　　沈家明松开未央之后拉着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驶里，然后自己也坐到驾驶位上：“附近有超市吗？”

　　“有，但是都半夜了，哪还有开着的？”未央瞄了一眼车上显示的时间都快12点了。

　　沈家明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拨了个好吗：“喂，我沈家明，我在a市，嗯，我一会过来，没，我一个人来的，对，不要惊动其他人，对了你们厨房还有食材什么的吗。好，我知道了。”

　　沈家明找的是附近一家会所的负责人，暂时能想到有安静的地方，又有厨房食材的只有那了。于是他凭着记忆还有未央的指路找到了会所，会所外面的停车场停满了车，沈家明按下车窗，跟早就等在会所外的人说：“没地停车。”

　　“沈先生，我帮找人帮你停，你先进去吧。”走过来的人一身黑色西装外面是件黑色的大衣，让未央想到了电影中的黑帮老大，再加一块围巾一根雪茄一副墨镜，保管像老大，再看看身边的沈家明，浅咖啡的大衣，长得白白净净，哪里有半点道上混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什么这么好笑。”沈家明一路问着未央。

　　未央就是不说，一个劲抿着嘴笑。

　　两个人被领到了最靠近厨房的包间，沈家明脱了大衣扔在沙发上，然后拉着未央往厨房走：“走，给我做碗面条。”

　　“什么，你玩真的啊？”未央笑不出来了，她以为沈家明只是一时说笑，到了会所总会叫厨师做点什么好吃的，没想到真的叫她做。

　　厨房早就被清了场，好在会所有两个厨房，还不至于暂时供应不了其他可以的需求。

　　未央看着冰柜里的食材，认真地穿起了围裙，拿起面条往煮开的水里放。

　　沈家明靠在旁边的柜子上看着未央做面条，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坐了最坏的打算，会见不到未央，然后自己在酒店呆一晚，明天匆匆赶回去。他见到未央的时候真的是说不出的惊喜，所以他紧紧抱住了未央，那种感觉好像在梦里，但他听见未央说松开她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些许真实，看着未央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