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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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北仑显得非常繁华，一切的喧嚣隐藏在黑夜里。明亦萧条的背影走在拥挤的人流中。对这个地方，他熟悉到麻木，就算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也可以三下五除二的走到。

　　走了几步，犹豫了会，拦下一辆出租远去。

　　胜地江景酒店，北仑名流趋之若鹜的社交胜地。任何官方性质的宴会通常会在这里举行，这也成为了北仑一道属于富豪们的风景线。

　　明亦到达酒店门口，已经是晚上八点，刚走进大堂，就有几名正装男子走上前迎接。

　　“明先生，大驾光临。”

　　明亦点头，在来人的带领下走进电梯。刚走进包间，几名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起身迎接。

　　“明先生，这是终于能见到本尊了！”

　　明亦看见曹教授。

　　“老师。”

　　曹教授深谙他的脾性，旁人也不见怪，算是给老教授面子。

　　“来，明亦，我给你介绍。”曹教授扶着明亦后背，一一给他指认。

　　酒过三巡，明亦坐在席间，表情淡漠。

　　“早就从坊间听闻明先生的大名，听说明先生生性冷淡，而且不为五斗米折腰，天生是文人墨客的奇才，今天见到本尊，的确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明亦自然不为所动，抬眼看见对方，是个女人。

　　江如笙。

　　“奇才谈不上，只是个写东西的。”

　　“来，明亦，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青年才俊，江如笙。年纪轻轻就成为向阳媒体头号人物，一直稳坐北仑主流报刊第一把交椅。人长的美，而且我想和你应该有很多志趣相投的地方。”

　　曹教授帮忙打着圆场，说出的话其含义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曹教授，我和明先生之前就认识了。”江如笙望着明亦，饶有意味的说。

　　众人皆忍俊不禁，望向明亦。

　　“是的，今天在飞机上，有幸见到江小姐。”明亦见招拆招，防的滴水不漏。

　　“明先生可是下飞机就把我给晾在一边，任我在身后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头，最后可是把我扔在路边自己走掉了。”

　　“因为事急择重，就算不是江小姐，换成任何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

　　场面有些尴尬，曹教授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人的过招，半响，不急不忙的打着圆场。

　　“这不还有个舞会吗？明亦，你得邀请江小姐跳一支舞，当做赔罪。”

　　明亦闻言，没有作声。众人举杯对饮，豪谈阔语。

　　舞会。

　　明亦很少参加诸如此类的社交舞会，但是从容的姿态依旧可以应付自如。江如笙盯着眼前的男人，在飞机上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她就一眼认出了他。

　　明亦，他身上的气味，让她着迷。

　　“我觉着你一直都有心事。”江如笙半抚在明亦的耳边，轻声说道。

　　“江小姐，不是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事情分享给别人当做睡前故事的。”明亦淡淡的说完话，在舞池里和每一位男士一样挽着女伴的腰肢跳着相同的舞步。

　　“你让我很好奇。”

　　“可是好奇会害死人。”

　　“那就让我死掉好了。”

　　明亦蹙眉。

　　“江小姐，我不明白你的话，今晚我累了，到此为止。”

　　松开手，明亦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怔在原地。

　　她。

　　那个折磨了他六年的梦魇，那个让明亦冷静的性格无法平静，那个无数次深夜逼得他只能依靠酒精麻痹神经的女人，诗末梓，此时此刻距离他不足十米。

　　江如笙追上来，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明亦紧紧盯着诗末梓，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原地蒸发。他试图从身体里挤出一些力气让他可以支撑着走到她的面前，却发现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诗末梓和往常一样来这家酒店弹琴，一身黑色的素装，像一只黑天鹅。在明亦的眼中，是那么恶毒，那么不可一世。

　　不要自欺欺人了，明亦，你根本无法恨她。

　　2006年。

　　诗末梓收到了一封情书，匿名的。好奇心太重的她拆开阅读，却被明亦撞个正着。

　　如同老鼠撞见猫一样，末梓慌不择路把情书扔在了地上。

　　明亦捡起情书，读完脸色就变得铁青。

　　看向她，她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他。

　　良久，她从指缝里偷看，他已经不在了。

　　因为这件事，诗末梓哭了很久，主动找明亦认错，都是被他臭脸对待。

　　直到元旦晚会，明亦没有节目，被学生会文艺部部长某某整了，在舞台上当着全校的面先斩后奏，给他报了一个流行独唱。

　　当时学校的观念很封建，不允许学生唱流行歌曲，而明亦的性格从来是不怕任何条例。

　　末梓坐在距离明亦不远的地方，那天她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在听到某某处心积虑的挑衅时，焦急的盯着明亦。

　　明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拿着一把吉他，大步走上舞台，随意的坐在舞台一角，望着她。

　　陈文带头替明亦造势，一时间掌声，呐喊声，奚落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明亦一直静静望着诗末梓，惹的很多人都回头望她。

　　良久，奚落声盖过了掌声，明亦不急不缓，从容的抱起吉他，自弹自唱，《黑色毛衣》。

　　一件黑色毛衣

　　两个人的回忆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忘记我还爱你

　　你不用在意

　　流泪也只想刚好合意

　　我早已呆在谷底

　　我知道不能再留住你

　　也知道不能没有孤寂

　　感谢你让我拥有缺点的美丽

　　吉他声盖过所有的呱噪，明亦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句一句唱出歌词，末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涌出。

　　明亦，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在我的生命里肆虐了多少年？

　　整个舞池响着那首诗末梓的《忧伤》，她望向琴谱，眼神空洞，漆黑的钢琴像是黑色的漩涡，把她所有的思绪抽离。

　　明亦，我已经学会了这一首曲子，可是，你在哪里？

　　一曲结束，末梓合上钢琴起身，转身的刹那，瞳孔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

　　明亦。

　　她剧烈的颤抖着身躯，感觉呼吸变得那么急促，吸进肺腑的空气明显变得稀薄。

　　当年学校最重大的一件事件，就是在明亦一曲结束走回座位时，诗末梓像发了疯一样冲进他的怀里，死活都不放开。最后，明亦放弃了挣扎，把吉他扔在一边，抱着她，吻了她。

　　那是他和她的初吻，属于对方。

　　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胆量往前多走半步，似乎再往前多走一寸，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江如笙望见诗末梓，聪慧如她，自然心知肚明。

　　“明亦，大家都等着我们呢。”江如笙挽住他的胳膊，语调嗔怪。

　　明亦无声，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末梓，像一只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诗末梓看见江如笙挽着他的胳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踉跄的退后几步，低着脑袋狼狈的跑开。

　　不许走！我没有允许你走！

　　明亦几欲爆炸，睁着眼睛看着她再一次从自己的眼前跑开，正要走上前，却不受控制的被江如笙捧住脸，狠狠的吻了下去。

　　诗末梓半路回头，这是她的习惯，结果看见怒睁着眼睛望向自己的明亦和江如笙深情霸道的一吻，像躲避世界末日一般狼狈的跑开。

　　她知道了，从此以后在彼此的生命里，等待，变成了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二）

　　2007年。

　　那算是怎样的一年呢？明亦放弃音乐拿到了Y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离别变得那么接近悲伤，他想起她在高考前一天当着全班的面扬言明亦去哪她就去哪，如果拿不到Y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就去Y大扫厕所。

　　总之，就是要死皮赖脸缠着他。

　　没有意外，作为学霸的明亦轻而易举攻下了Y大学的文学专业，而末梓只有一家二线本科C大的录取通知书。

　　学校一南一北，远的望不见对方的眼。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明亦第一次主动约末梓。

　　他对她说，你去C大吧，如果经不起离别，那就没有什么好留下的。

　　那天晚上，末梓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抽泣，痛苦的像一只哭花了脸的家猫。

　　她问，你不要我了吗？

　　明亦猛的搂住她，说，你先去，等刑满释放，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没有对方的四年，应该等同于坐牢吧。

　　离别的那一刻，明亦独自一人坐在机场的候机室，广播开始提示登机，明亦一直挺直腰板坐着，眼神呆滞。

　　过了很久，广播里喊出了他的名字。

　　明亦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Y大的录取通知书，平静的把它撕掉。

　　四年和一年比较，他觉着还是一年划算。

　　对于这些，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提着行李箱回到家，简单的只说了一句，我要复读。

　　明父很冷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神。

　　“我要去C大。”明亦补充了一句。

　　但明父接下来的反应让明亦永远无法忘记，明父像钳子一样的双手把他摁倒在沙发上，表情抽搐的对他咆哮，警告他，除了C大他可以去任何一所大学。

　　除了C大。

　　明亦恍惚了很久，质问，为什么！

　　明父没有任何解释，他的表情深深烙在了明亦的眼睛里。

　　明父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

　　明母认为只是明父不允许明亦放弃一线大学，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明亦起身，望着父母，然后冲出家门。

　　他几乎是一路坐车狂奔到海城的C大，几经周折，找到了在声乐系的末梓。

　　阳光变的很刺眼，末梓留长了头发，很随意的扎起来垂在肩上。慵慵懒懒的在宿舍楼下徘徊。

　　他望着她，几欲快步飞到她的面前。

　　陈文从宿舍楼下走出。

　　陈文，高考的前一天陈文告诉明亦，他要出国留学。

　　而此时此刻，陈文出现在C大，显得那么滑稽和扎眼。

　　陈文拉住末梓的手，在她额头浅浅一吻。

　　末梓僵在原地，没有躲避。

　　像是孩子丢掉了最心爱的娃娃，明亦感觉自己的世界在急速崩塌着。眼前的一切变得那么滑稽可笑，而眼前的人，一个是自己曾经认为最好的兄弟，另一个，是曾经说爱她的末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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