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祝捷大会

　　峨嵋取得了意想之中怎么也没能想到的战果。战事稍一停顿,就在内部成员和外部盟友的催促下,召开了祝捷大会。

　　川蜀太大，人员严重不足。峨嵋最先负责土地改革的那些农会干部，现在最差的也管了一个县。类似静玄静虚贝锦仪丁敏君这样的原先峨嵋弟子，或者是在成都分管一大类,或者干脆掌了一个州府几万人的地区。很多分配都是战时的，现在战争基本停止，眼看着峨嵋就将进入到一段时间的恢复生产休养生息中,这么多人员如何重新安排调配分给岗位，这是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

　　还有以布政使为首的一批原朝廷人马，还有武林中各有想法等着论功行赏的豪杰们,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情，可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这个时候，开个会，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因为参加的人着实太多，最后会议的场地，就选在了原川蜀布政使的花园。那花园有两三亩地的大小，地方足够了。只是花木啊，假山啊，小桥流水啊，亭台楼阁啊，飞檐斗拱啊，珍奇鸟兽啊，少不得得搬点拆点——都是没用的东西，太占地方了。

　　峨嵋把投降收编的原朝廷军队，抓了一部分出来做工程部队。工程部队遇到的第一个工程，就是改造布政使这花园子。移花木啊，填土啊，平整啊，铺砖啊，折腾了数日，弄出一个平平的大场地来。

　　峨嵋就在这地方布置了几千凳子还有主席台什么的，两边还插了一排排的彩旗。一般人走进来都挺稀罕的，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平地。只有投降后的布政使，看得那个锥心泣血啊，一步一步就跟踩在自己心尖儿上似的，几乎没就势晕过去。

　　除了布政使，喜悦的人还是挺多的。大家乱哄哄找座位，峨嵋这边准备不足，也没有搞个什么走红地毯的仪式。人多手杂事情乱，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一打眼儿看上去都特别像。其中还有范遥之类没有自觉的家伙，耗费了总务部分的姑娘们好大心力，才把这货从角落里挖出来，推到主席台前排去就座。

　　也有人不是故意给组织添麻烦的。可是上上下下千百人，一望只见乌泱泱一片片，就是有心对号入座的，找着都觉得麻烦。峨嵋内部的数字还跟外面的不怎么一样，大家也看不懂那扭啊曲啊的笔画儿是个啥意思，峨嵋内部的人事情多，也忙忘了。一时间入口都堵了，大家不知道该坐哪儿。峨嵋这边这才发现了这个情况，又紧急找人重写换过。

　　这会议原本准备辰时开，拖到巳初了才勉强安排所有人坐到该坐的地方去。竟是磨蹭了一个半时辰。按照这时候的习惯，再等会儿就能吃午饭了。打渝州时从沙溪调过来，专门负责成都总务的大管家苏梦清，一脸通红的跑去请示纪晓芙：怎么办，是不是先吃饭再开会？

　　纪晓芙倒也能理解，峨嵋这边的姑娘再能干，也确实从来没有承办过这种规模的会议。第一回总得允许人家犯错误不是？便温声劝解了几句，决定不等了，就这么先开着。

　　苏梦清退下来的时候擦了一把满头的汗。她手下一个姓龙的小姑娘，这时候乍着舌看这么一大片人马。忍不住问苏梦清：“如果咱们真当了皇帝，那京城的金銮殿里，岂不是都坐不下？”

　　苏梦清听着好笑。军机国事这样的东西，两个人也能商量，两百个人也能商量。这里面坐了这么多人，说话可不是一样管用的！苏梦清走了一会儿神，又风风火火忙起来了，自家手下提醒的也有道理。这么多的人，自己可得再往前挤一挤，让自己说话更管用些！

　　这大会便终于开始。

　　在峨嵋这边娴熟的掌声中，负责主持的贝锦仪走上台去。介绍来宾，介绍峨嵋首脑，表达问候。

　　下面也有伸头看的，也有打哈欠的，也有揉小肚子的，也有抬头看太阳的。这个点儿了还不让人吃饭，酷刑哪。鲜于通却是两眼闪闪发光：这个形式好！很威风么！就决定一并学了，回华山也得他搞一搞。

　　贝锦仪介绍完了，静照首先上台来做军事方面的汇报。

　　这会议，台下坐着的人多。可是整个川蜀的人，只有更多的。这么多的人，真不见得人人都盼着峨嵋好。比如某几位因为叙州“失陷”所以跑到成都的大商人，现在成都也“失陷”了，真是满腹委屈问苍天，最后大家凑好了路费，结伴投奔大都了。大都如果也失陷，那也省心，不用跑了！

　　类似这样的先生，如果有机会给峨嵋下点小黑脚，一定不会手软。事实上渝地打了这么久，也是内外因素所致，其中未尝没有这些原由。一两位人物的小黑脚不太可怕，如果许多呢？峨嵋也不能真的除了本山的人都砍掉了事。这么做，跟现在的蒙古人还有什么区别？如何做的又怀柔又震撼，在别祸害本地太多的前提下，收服原本成渝上上下下各种位置的人，这个问题，就成了首先得考虑的事情。

　　恩威并施。

　　这个想法是李善长提出的。

　　李善长是跟着刘伯温同一批到峨嵋的人，也进了传说中的秘书班。看着不如刘伯温风光，可是峨嵋中上层知道他的人，没有不重视的。这个人，轻易不说话，每天眯着眼睛半睡不睡得，脸上还有点磕碜，着实貌不惊人。可是他偶尔一开金口，都是解决了大家许久没有，关键点。甚至不一定标新立异，可是鞭辟入里一扎一脸血，又狠又准，让人不印象深刻都不成。

　　纪晓芙对于李善长的话也相当重视。这时候得了这个建议，想了一想便点头称好。不错，峨嵋得表示自己强大又自信，下面的人才不会出夭蛾子。至少不是立刻出。如果忙过了这一阵子，等到峨嵋腾出手来以后，这些人再想做什么，可就没有那么好说了。政策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随着形势，不断地进行调整的。至于现在么，所谓“先声夺人”，所谓“抢占先手主动权”，这些用兵的道理，用来做事情，也不见得很不妥当。

　　静照便负责当众吓唬人。她一眼也不看下面的人，手里捧了张纸，就开始向下念。底下人感觉开会很新鲜，本来还有叽咕叽咕说小话的，逐渐，整个场子鸦雀无声了。静照一行一行念的都是峨嵋某日占领某地，守军溃败。某日又战某地，守军投降。语气平实没有一点修饰，可是一行一行地径直念下来，在座的都被吓到了。

　　峨嵋占了成渝，这只是两座城。川蜀这么大地方呢，也不是没有人暗中希望，峨嵋在哪里拌个跟头的。偶尔也有消息传来，一条两条根本不显，现在被叠加在这里这样念出来，所有人都在想：大势所趋！

　　这就是大势了。如滚圆石于百仞之山，如积水于千尺之谷，形势如此。形势……竟然已经如此？

　　静照说的，事实上是有些水分的。可是真真假假的结合在一起，听着分外吓人。

　　原川蜀的那位布政使就想：大势已去。虽然，咱见机快，没有丧命，可是以后，怎么办呢？就是能跑回朝廷，也不可能当朝廷的官了。除非……布政使转了转他的小眼睛。然后他又想到：或者还有一个好走的路线？峨嵋现在，如日中天，好像还挺注重内部资历的。咱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比如把自家夫人踢了，然后娶个峨嵋元老？

　　布政使挺了挺他的圆肚。自己虽然年纪大点，可是年纪大点知道疼人不是！而且，怎么说也曾经是川蜀首领这个级别的人物啊，踢了夫人顿时就是黄金单身汉一枚啊！找个谁呢——纪晓芙不敢想，贝锦仪还不错呀。这姑娘长得水灵，听说跟纪晓芙私交极好，又不是那么难缠，完美人选呐！

　　布政使想到这里，就干脆不听那令他不爽的峨嵋进军汇报了，眯缝着眼儿，瞅着主席台旁站在那里的贝锦仪端详起来。

　　贝锦仪哪知道自己被一个老不正经当成目标了。贝锦仪低头看接下来会议进程的小条儿，耳边听着静照介绍，只觉得心潮澎湃。

　　峨嵋占领川蜀之后，大家也进行了初步的盘点。这一统计，许多姑娘都觉得庆幸。从前大家窝在山里不了解，这样一看，才知道，山川实在太偏爱这一快土地了。本地耕地不错，《禹贡》虽然评价为“厥田下上”可是想想连扬州都被“厥田下下”了，如今益州就算不是粮仓，也至少自给有余。本地物产充足，盐铁竟然可以自给！更有漆，银种种出产。最可羡慕的是一北一东，山河为天堑，令这小王国封闭起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都有好几个。这样的地方都是咱们的了！大家一下子都干劲十足。

　　女孩子嫁人，便觉得平生有靠。这个样子的依靠，似又是别有一番风味。自从峨嵋开始做造反这件事，“自己的价值”这个问题，不断地被姑娘们在信中衡量。站在那里发布号令，似乎比真的占领了漂亮屋子，有了新衣服，更令人激动。贝锦仪听着静照一张纸念下来，想到如今的本派，只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似乎一下子就可以勾勒了。每一天都是光灿灿，而无限令人欢喜的！

　　贝锦仪猛然突然收回心思，静照那边已经念好，贝锦仪连忙整理一下衣衫，上台做了简单的串场。接下来，就是静虚来做经济方面的统计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