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杀手斗杀手 第三章

　　葛玉庭和李栋他们走出王府的时候，很多户人家的灯已经熄灭，月亮已经挂得很高了。

　　月色洒在道路上，就像在地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微风轻柔吹过，四周一片寂静。

　　这种潮湿温暖的春天的晚上，总是会让孤独的男人女人们感到内心中有些莫名地骚动，身体产生一些奇特的变化。

　　但今天的夜晚却有所不同。

　　从巷子里吹来的微风中，隐隐带着一些杀气。而在那些异常安静的黑暗中，似乎总有些看不透的阴影，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等待着。

　　这种感觉，从他们三个人一踏出王府的大门，就立刻感受到了。

　　王府紧闭的大门这时就像两个漆黑的深洞，又像鬼魅的一双眼睛，在他们的身后，紧紧地盯着他们。

　　王富贵都能感觉到背后泛起的一丝丝凉意。

　　不过他们并没有担心多久。因为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在第一个巷子口看见两个人。

　　一左一右，一坐一站，一黑一白。

　　左手那人，站着如标枪一般笔直，一身漆黑的衣服，把身体和头部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冷酷而坚定。他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杀气，身后背着一柄血一般红色的剑，就像毒蛇的舌信，时刻准备着结束敌人的性命。

　　右手的那个人，一袭白衣，坐在一口白铁皮箱子上面，旁若无人地在修理自己的指甲。他的双手，洁白而修长，就连指甲的缝隙，也清理地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他的这双手，一看就是杀人的好手。

　　如果有谁选择和他们两个人为敌，显然是想和自己的生命过不去。

　　王富贵和葛玉庭连看都不想多看这两个人一眼，可这两人偏偏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他们三个人。

　　通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能够绕开半里远，逃脱这些凶狠的人的目光才好。但李栋却与众不同，他反而迎了上去，微笑着问道：“你们这样一直盯着我们看，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看？”

　　那个有着一双洁白双手的白衣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要是脸上开了一朵花，那倒是很好看了。”

　　“人的脸上可以开花，倒是确实好笑看”李栋不紧不慢地说道，“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我非但从来没有见到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若想看，今晚倒就能看到。”白衣男子道。

　　“哦？怎么看？”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指向黑衣人说道：“看他。”

　　李栋扭头去看黑衣人，一转头，就看到了一朵花。

　　一朵剑花。

　　血一般红色的剑花，迅急耀眼。

　　王富贵看到这一蓬剑花，心中一惊，猛然想起了江湖中久负盛名的那个“血花开”。

　　据说，“血花开”是南阳江氏独创的一种变化极快的剑法，因为其红色剑身舞出的剑花如血花一般，故此得名“血花开”。江湖中看到过江氏“血花开”的武林高手一共有七十多人，全部都是威震一方赫赫有名的人物。但这七十多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在血花之下都已经变成了死人。

　　这个黑衣人使的，似乎正是“血花开”的招数。他的剑直取李栋的面门，似乎一击就是为了夺他的性命。

　　武学的真理，就是一个“快”字。

　　黑衣人他的剑招极快，便占了这个“快”字，再加上他出剑出奇不意，又占了一个“先”字。

　　在这种情况下，只怕谁的脸上都会开一朵真正的血花。

　　但李栋却像早就知道黑衣人会忽然出击一样，他的头一侧，身子一躬，整个人就像被风吹的纸片一般轻柔，平平地向后退出了一丈多远，这才又站直了腰。

　　黑衣人的那一剑“血花开”，和李栋的这一退比起来，简直就像八十岁的老太太走路一样。

　　李栋依然保持着微笑，而白衣人却已经鼓起掌来：“好预判，好反应，好功夫，阁下不愧是左手的第一杀手。”

　　“我功夫并不好，只是是江先生没有全力出击而已。”李栋谦虚地说道，“两位若是打算全力出击，只怕我根本就不敢走到这么近来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打算全力出击？”白衣人看着李栋问道。

　　李栋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久负盛名的‘血花开’江传勇江先生和‘千手如来’唐恨秋唐先生两位要杀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哪里用得着这般的阵仗，等候这么多的时间？”

　　王富贵听了李栋一说，又看了白衣人屁股底下坐着的那个箱子，这才想起，那个走到哪里都拖着一箱子暗器的唐门高手，想起那个曾经一个人用一千三百二十九件暗器击杀长江十二连环寨上下八百六十五人的传奇人物。

　　王富贵立刻连头皮都感到发麻了。

　　这两个传奇般的高手找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杀你。”白衣人唐恨秋道，“不过即使我们想杀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栋不语。

　　唐恨秋继续道：“我们只是看看你是不是像江湖中流传的那样具有足够的能力。”

　　李栋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那么你们现在看好了？”

　　唐恨秋一笑道：“简直好得不得了。”

　　“哦？”

　　唐恨秋道：“我们的主人一定会满意的。”

　　“主人？”李栋忽然觉得头又疼了起来。

　　“没错。我们主人很想见见你。故此让我们来请你。”唐恨秋一脸认真地说道。

　　“请？”李栋应了一句，忽然身子团起，双足用力一点，整个人就如同弹丸一般飞了出去，越过几重屋顶，落入黑暗之中。

　　他这一下，不仅唐恨秋和江传勇感到出乎意外，就连王富贵也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葛玉庭，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心中暗自赞叹道：“李栋这个家伙，实在是聪明的利害。”

　　李栋在黑暗中飞速地向前跃进，一边跑，一边心中还在暗自高兴。他这一下不仅摆脱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高手，也摆脱了葛玉庭的监视和王富贵的唠叨。

　　他终于可以一个人独自安静地处理这个充满挑战的案子。当然，他需要先去见一个朋友。

　　李栋在城里飞快地奔跑着，一口气跑到城北的一座破旧寺庙，一头钻进了寺庙中的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房间里面有一个光头和尚，正在喝酒。

　　这是一个破旧败落的寺庙，到处都是积灰和蛛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了香火。

　　但庙里的这个房间却干净整洁，放着一些崭新的家具，布置得也非常精致。房间的正中供奉着释迦牟尼的画像，可画像的周围，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画像前，端坐着一个红光满面的肥胖和尚，正在大口大口的喝酒。

　　李栋从外面推门进来，和尚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骂道：“妈的，为什么老子一有好酒，就能把你这馋虫儿勾来？”

　　李栋笑盈盈地坐下，说道：“我若是知道你这里有好酒，只怕天不亮就来了，哪会等到你喝了大半才到？”

　　“哦？你难道不是为了喝酒而来的？”和尚问道。

　　李栋道：“难道有问题么？”

　　和尚瞪了李栋一眼，说道：“你这馋虫儿若不是为了喝酒来找我，就一定是有了更麻烦的事情。”

　　李栋点点头，道：“我的头都快要疼死了。”

　　和尚又看了一眼李栋，淡淡地说道：“你是跑来的吧？”

　　李栋道：“若是不逃跑，只怕后面更麻烦。”

　　和尚不解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逃跑的？”

　　李栋道：“有两个人想让我去见他们的主人。”

　　和尚道：“这件事情听起来似乎并不麻烦。”

　　李栋道：“可这两个人却来头不小。”

　　和尚道：“他们是谁？”

　　李栋道：“‘血花开’江传勇和‘千手如来’唐恨秋。”

　　和尚眉头一皱，问道：“是那个杀了七十六个成名剑客的江传勇？”

　　李栋道：“正是。”

　　和尚道：“是那个一天到晚拖着一箱子暗器，曾经单人灭了长江十二连环寨的唐恨秋？”

　　李栋道：“正是。”

　　和尚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骂道：“你小子果然聪明。”

　　李栋一笑道：“你现在明白了？”

　　和尚道：“能用这两个人作为手下的，来头一定比他们两个更大。”

　　李栋道：“而他们的主人找我，又绝不会是要嫁女儿给我。”

　　和尚点头道：“这种来头的主人找你，一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李栋道：“所以我只能逃了。”

　　和尚道：“所以我说你小子聪明。”

　　李栋道：“那换你呢？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和尚放下酒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道：“我肯定跑得比你更快。”

　　李栋笑了，说道：“所以说你也很聪明。”

　　李栋拿过和尚面前的酒壶，准备要给自己倒一杯。和尚忽然伸出手，一把抢过酒壶，对着李栋说道：“你若还有事情要问我，就最好不要喝我的好酒。”

　　李栋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事要找你？”

　　和尚道：“你不是来避难的，也不是来喝酒的，自然是来找我问事的，这还用问么？”

　　李栋一笑道：“你果然比我还聪明。”

　　和尚哼了一声，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问道：“你要打听消息，为什么不去找你那什么消息都能打听的王富贵，找我是什么意思？”

　　李栋道：“王富贵虽然能打听消息，但要说道这江湖上各种独特的奇门武器，还有谁能像你这样如数家珍？”

　　和尚问道：“你要打听什么武器？”

　　李栋一字一句道：“一柄隐形的剑。”

　　“隐形的剑？”和尚眉头一皱，问道：“你也被扯进荣安王子遇刺的案子了？”

　　李栋苦笑道：“这似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和尚道：“你要调查出真正的凶手来洗清自己？”

　　李栋道：“虽然用不着洗清自己，但是既然接了案子，再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那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和尚点头道：“你们左手似乎从来没有失败的案子。”

　　李栋道：“我实在不想丢人。”

　　和尚道：“不过这个案子其实也不难。因为除了你们和白虎堂，能作这个案子的，似乎也没有几个人了。最富盛名的杀手神剑莫白衣？还是最冷酷的杀手嗜血的苍蝇？”

　　李栋道：“他们都有可能，但我现在看来，王府的将军、王妃，也都并非可以洗脱嫌疑。”

　　“那这样你岂不是更头疼？”和尚也皱起了眉头。

　　李栋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现在还是简单点好。”

　　和尚似乎有些明白了李栋的想法，点头道：“所以你打算从凶器入手？”

　　李栋道：“我想知道有什么剑在杀了人之后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

　　“难道不会是剑自己消失掉？”和尚反问道。

　　李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和尚继续说道：“如果说杀人的剑要被带走，那么寻常的软剑就可以做到。但我听说荣安王子爱剑如命，不是数一数二的宝剑又怎么能入得了他的手进得了他的寝宫？现如今武林中真正好的软剑，怕也只有西风剑客的绕指柔和萧山古月庵慧真老尼的玉锁带这两把，但就我所知，这两把剑都还在他们的主人手里，绝对没有可能流通到荣安王子那里。”

　　李栋点头道：“所以不可能是软剑。”

　　和尚道：“绝对没可能。”

　　“那什么剑会忽然消失呢？”李栋追问道。

　　和尚笑了一笑，露出几颗黄黄的牙齿，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宝剑叫墨玉冰？”

　　李栋紧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和尚继续说道：“这是一种用极北之地的万年寒冰、裹上上等墨玉制成。这种玉剑，本身极为美观优雅，而玉质本身也由于夹杂了北地极冷的寒气故此变得极为坚硬，不但可以削铁如泥，就算是通常的精钢玄铁，只怕也挡不住这墨玉冰的锐气。”

　　“那这剑怎么消失的？”李栋问道。

　　和尚继续说道：“这个剑一共有三柄，前两柄都是杀了人沾了血气以后，墨玉溶解，寒冰化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玉剑只要一碰血，就会融化消失？”李栋还不太相信。

　　和尚点头道：“消失得一点都看不见。”

　　李栋长出了口气，叹道：“那看来就是它了。”

　　和尚笑了笑，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巴，又说道：“我还听说，三个月前，黑市上曾出现过墨玉冰的影子，你可以好好打听打听。”

　　李栋闻言，高兴地翻了个跟头。他对和尚说道：“虽然你没有请我喝酒，但我知道找你就是没有错的。下次见到你，我请你喝好酒。”

　　话音未落，就听得“哗啦”一声巨响，一个重物打破窗户飞了进来，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把桌子砸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