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徒有轮回梦【上】

　　信誓旦旦欲等回见了鬼医与红绫，确认墨黎平安无事才滚去睡大头觉，岂料倚在门外就昏睡了，身侧流岚亦不吱声唤我。至脑袋耷拉猛然惊醒，遂扭头掐他右臂恶语道：“里面如何了？你竟不叫我！”

　　此番当然是无理取闹，流岚眼中光芒流转；见况自知不妙，挪远了些装作一脸无辜状，不信你骂的出口。然而他轻声道：“红绫、鬼医刚离开盘龙洞，墨黎无碍，他要……你，跑去作甚？”

　　挣开流岚温热的手掌，头也不回直奔内室；傻帽，我自然是去拜谢救命恩人。

　　“切莫让九哥看见了。”喃喃道。

　　不似想象中惨白的脸色，微微涨红的丹唇随意散着惹人心疼的暗香；嘲笑自己自作多情，才初见的人我何来通篇的赞美之词。俯身，侧头贴在床沿端详着仙人，飘飘乎如遗世独立，轻轻的弱不禁风，有一刹那我怀疑躺着的便是睡美人，被纷乱搁浅了仙性，落在我面前。

　　【我死了大不了穿越回去，仍旧继续平凡的码字生活，省得烦心；若是你死了，啧啧啧……可惜滴啦，拉去千世绝顶**原型，哗哗~】

　　“你若是再装，我这便走了！”分明是故意惹人笑，眉下纤长的睫毛颤动，十足是醒了的。

　　抽身稍快了些，他仅拉住我一个中指，慌忙道：“别走。”

　　依旧倚在床沿，我默默然不说话，而他亦无开口的意思。间或几下他艰难的咳嗽声，遂睁开一只眼瞧着涨红的脖颈，起身摇头晃脑端着桌上闲置的汤药，嗅了嗅气味想来这药是极苦的，递于他。

　　“喝掉它！”怎么感觉怪怪的，像是妈妈骗孩子似的。

　　墨黎连眼皮子也不愿抬一下，药是推给我了，喃喃若有所思的模样，许久方道：“玄虚皇帝仍未有动静，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直接说我瞎猜即可。何必拐弯抹角、暗有所指！”作势欲要灌药。气急道。“老实点。喝药！”

　　明明记得。他温热地左手原本只扯了我一根手指头。随后握住我两只爪子地。竟是他冰凉地右手！那种死人埋于地底深处地阴寒之气瞬间漫过手心。呼啸地顺着手臂麻痹神经。直到脑袋猛烈地振动了一下！

　　“你！”害我差点脑震荡啊……搓*揉着两边地太阳穴。喘息愤愤然。妖蛾子。墨黎到底是个怪人：人家都说阴阳眼够独特。不料我这里还有个病态地‘阴阳手’。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盘算着冬暖夏凉地美事了……倘若夏天握住墨黎左手。好比火烧火燎地被烫伤一般。那便扯了他地右手当冰袋敷好了；冬天。决计别让他地右手碰到。哗哗哗我要牵左手！

　　忽然垂下玄色地帷幔绕了胡思乱想。落在我与墨黎之间掩住了彼此地身影。稍挪动了一下。偏过头瞥见他好不容易平静地脸色又涨红了些。许是一口痰卡在喉头憋得；正欲伸手往他后背捶上一捶。竟被委婉闪了开去。望着自己空悬地胳膊。暗暗嘲笑着自作多情轻轻将手放下。别过头。指了指木门外刚刚经过地高个子。问道：“要我叫他进来么？像这般躲瘟疫似地躲我。不怕憋出病来？”

　　撩起地帷幔却与我作对。片刻后重新垂落。攥紧了袖子咬牙切齿。咒骂流岚屋子里挂地纯粹是件破东西。与水若园相距甚远。

　　“你当我是在躲着么？”悠悠地声音从轻扬帷幔之后透出。淡淡地飘进我地耳朵。不知到底何意。只是这话听着好似并非他在躲我。反倒是我无事献殷勤——黏上他这尊活佛了。

　　斜眼飞睨墨黎，敛了一腔无名怒火，低声道：“对不起。”

　　【哼哼哼~忍一时，我招谁惹谁了我啊？】

　　“水落如何会，会……不见的？”我有些诧异于他的神色，温柔的水眸掠过一丝疼惜，幻做失望，目光此刻竟显得空洞了。这个这个，我觉得神仙才知道，这个问题不是米想过呐，却没有半点头绪。

　　“我也想知道，只是我一醒来便成了他。”见他心不在焉地望着一滴未沾的汤药，忙捧了双手奉上，继续道：“墨黎，我有事要问你。”

　　药至嘴边，他微皱了眉头随仰头一气喝下，指不定是多苦的药。

　　“我有事问你。”重复道，生怕他被苦涩的汤药闷傻了。酒水一口闷我在行，唯独喝熬制过的中药简直比千刀万剐还难受，苦得足足三月不知糖味。

　　墨黎微微低头俯视着地面，眼神甚是专注。我原先以为自己说得太轻他没听见，楞了刹那，忽然脚下的神经警觉地抽*动了一下，恍然大悟，遂抱歉地收回了床边乱踢的小腿。太米面子了~居然踢到他刚下地的脚背。

　　问吧。

　　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些尴尬，只得撇开了头去，小腿换了个阵地继续不安分地晃动着。喃喃道：“你是什么人？水落可曾欠你什么？”

　　短短的十三个字响在空荡荡的屋子内，掷地有声，尚在梁间萦绕未完全散去。他笑了，不假思索道：“是我欠他的。三年前水落救我，今日我是来还他人情了。”

　　这个问题暂时算他过关了，翘等待他对第一个问题的解释，水落身边米有一盏省油的灯，他也不会例外的。隐隐感受到他逐渐微弱语气中的悲伤，我暗自斟酌着他的答案：王公贵族？或行侠仗义的英雄？亦或者江洋大盗……

　　“玄月四境门下的……的一个弟子。”吞吐不快，他咳了一声忙解释道：“玄月四境绝不会伤害水落的！”

　　努力保持镇静，想要听他继续说下去。跑出一个‘玄月四境’我如何知道它是天玄皇朝江湖的哪门哪派，只是墨黎太过紧张的颤音令我哆嗦了一下：怎么像是有许多人要害水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而他的下一句话却是勾起我另一个邪念；他不看我乱晃的小腿，似乎还向后挪了一下，送我一个温和的笑容道：“修仙练道的，有时也参不透生死，我此番假若死了，你会为我哭么？可惜还是让红绫、鬼医救……”

　　“当真是修仙的？！”毫不知趣打断他的回忆，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明天：修真的大神诶~帮我穿越回去应该小菜一碟吧？

　　不露痕迹地皱眉，他依旧宽容地笑笑：“正是。”

　　“带我回去吧！”念及他不可能和我一道穿越的，改口道，“帮我穿越回去！”

　　“你要回哪里去？”不知我的穿越思想过于新奇还是说错了什么话，他听完竟有些失神。

　　“我不属于这个天玄皇朝，本就是千年后的魂魄，不过借着水落的身躯过着奢侈的无聊日子；谁想却被公孙玄虚追杀，幸而九酒等人不惜与狗皇帝反目，留我性命，竟让我遇见你了！况且水落身世太复杂，我一人能有什么作为？倒不如穿越回去，好好当个倒霉鬼。”长长的一片感叹词，他大抵能听懂的；这么多‘废’腑之言信手拈来，我唯独没有说出‘可惜水落是个美男子’的妙语。

　　“我只能感知往生，却不懂你所谓的穿越。”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和无奈。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能否助我看见往生？”虽不明白他所谓的往生，仍旧问道。

　　墨黎向我身上打量两眼，道：“轮回咒一旦开始，便是陷入前生幻象，定不能妄动；至于你会看见什么，我亦无法揣测。”

　　能知水落过去？

　　点头，不道一个字，慢慢浮现出少见的忧虑神色，墨黎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只是我却铁了心欲试一试这轮回咒的往生幻象，哪管妄动不妄动。

　　他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又重新坐到面前。我望着他的背影，失神片刻，似乎瞥见了与初恋重叠的背影。仰头，默然，良久我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就势在床上盘膝坐好，也不再看墨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墨黎向我端详片刻，低头若有所思，点头道：“若是感觉掌心异样，你定要闭眼不去理睬那幻象，否则深陷幻镜，就算我也救不回的。如此，答应么？”

　　抬头向他的黑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阖上双眼。

　　数十道淡淡金光，缓缓从墨黎掌心泛起，隐约透露着神秘，似从天边撕下的金霞；突然青光大盛，只见两人所坐处金、青色光芒流转，仙气庄严，而那原本微弱的青光越炽烈耀眼，片刻之后，覆盖过二人天顶，缓缓萦绕于四周。

　　仿佛是与墨黎双掌相向，掌心的知觉冷热不定，水落身躯动了一下面露痛苦之色，忍耐着没有睁眼。很快适应了骤降冰凉的左手与热气逼人的右手，苦色稍褪，安坐着一动不动。

　　屋内四面的墙面射出淡淡的金、青双色，随着墨黎吟诵的轮回咒缓缓闪动，说不出的庄严之意；而正中水落空悬的双臂全数是由墨黎托着，想来极为吃力。

　　墨黎慢慢睁开眼，向身躯依然不安晃动的水落看去，半晌低声暗叹：切莫妄动才是。

　　此番轮回咒虽说是玄月四境的绝密的修行道术，全境只有五人承继，他因修行时日浅，故不敢保证可以使眼前的人全身而退。良久，他亦感知不到半点幻象，那‘水落’究竟有怎样的轮回往生？面色缓和下来，只好凝神继续吟诵法诀……

　　我这里可是纠结得好苦啊！动弹不得，双手仍被墨黎高高举起，胳膊空悬于空中，酸痛渐渐漫过我的知觉，许久麻木了就不再难受；只是眼前漆黑的景象似乎有了变化。

　　忽然划过一道紫色，视线随之转动；继而金色、蓝色、白色等各种亮色皆从眼前飞逝，不待我看清是什么颜色，另一道亮光直直向我飞来，刺目后有些眩晕。天顶忽然罩下一束金青双色混杂的光柱，将我笼罩其中，正欲抬头探个究竟，眼前景象黯淡下来，四方滚滚而来，仿佛有云气托起我上升，忽而散开任我坠落，狂风呼啸，这一摔竟生生将我带入了另一个场景。

　　眼前群峰高耸巍峨，连绵不绝，山谷之间异声隆隆，好似奔雷起伏；一片浓雾笼罩山腰只露出隐约的山顶。雾海陡然起了波涛波澜壮阔，随即飘散去了另一处地方，透出一条缝隙让我看清原先笼罩着的景色，却又遮住了另一处山峦。

　　庐山？！

　　我便是从这里坠崖的！

　　注目良久，天地阳光显现瞬间一片耀目光芒，让我眯缝了眼无法目视。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因眼前即是无敌深渊，及腰的护栏如同摆设，断崖之下，一片绝壁如镜，竟是笔直垂下的。那次与好友一道登山摄影便是从脚下的方寸土地上掉了下去，越过护栏，坠落，最后落到那鸟不拉屎的天玄皇朝。

　　欲再退后几步，手心却传来异样的温度，差点忘了墨黎的叮嘱，无论如何也不要妄动的。

　　“这里景致真不错！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耳边赫然想起了熟悉的声线，我扭头寻着声音望去，那个人居然就是千世的我！不禁喟叹，这便是轮回咒的幻象了么？

　　接下来东南西北举着相机乱拍，炫耀着说回家要博客，直至那个我走进了护栏向外探出头去，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心想倘若没有记错的话，我便是这个时候坠崖的。随即凝神屏息，准备了癫狂的气势，算是亲眼目睹坠崖全程的感触吧。

　　导游整个一半老徐娘，却带了十数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学生团观光，到了这处庐山景点大家有些活跃过头了，抢相机的、拉人拍照的、仰头喝水的、侃侃而谈的各色人物，我只盯着那个‘我’目不转睛。

　　忽然一记尖叫，‘我’已经从护栏上翻了出去，毫无预警的我也看不仔细，究竟是不是别人踩到了鞋子，这个怀疑也无法证实。

　　嗨！有些气愤地跺了跺脚，刚想探头看看下坠的惨象，手心一紧生生被人向后拉去，眼前忽又昏暗一片。这墨黎又是扯着我的手，生怕动弹一下就要走火入魔，自觉倒霉顺势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