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上谋

　　齐威一脸错愕，片刻之后终于明白大势已去，顿时万念俱灰，仰天长啸。

　　“哈哈哈哈，我齐威堂堂齐家家主，竟会输给你这贱奴。有趣，当真是有趣！”齐威凄厉无比的一笑，眼中充满绝望与不甘。

　　齐麟暴喝道，“齐家家主？齐家可没有你这样的家主！”

　　齐玄也怒道，“齐威，你这个逆贼，勾结外贼杀害原家主齐盛在先，又枉视尊卑人伦，企图弑杀长辈在后，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齐威凄惨一笑，走到齐麟跟前，死死地盯了他许久，说道，“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我当然有话要说！我四岁便有了战气，论天赋与齐盛不相上下，却因为我娘只是侍寝丫鬟，从小便受到你们这班老东西的歧视！齐家的秘传功法、天材地宝，你们统统给了齐盛，什么时候有想到过我？你们扪心自问一下，我是不是你们齐家的人？身上是不是流着齐家的血？凭什么齐盛有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能有？”

　　齐威声如炸雷，句句掷地有声，说的齐家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八岁那年，正是我晋入武师的关键时期，我娘为了我，到处求你们这些老东西，像个乞丐一样乞求你们给一颗乾元丹。这种乾元丹市价不过百金而已，对齐家来说九牛一毛，你们呢？有谁可怜过她，有谁大发慈悲给过她，哪怕一粒？后来我娘实在没办法，便去偷了一颗，被你们发现后竟说什么她果然是魔宗之女，当众将她施以墨黥之刑！最后我娘羞愤难当，投井自尽！哈哈哈哈，齐家对我是真好！真好哇！”

　　说到这里，齐威已然双目猩红，狂笑之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从那时起，我就决心一定要为我娘报仇。齐麟，你当年身为议律堂堂主，我娘的罪是你定的，你该死！齐玄、齐晋，你们的父亲当年都是族中长老，是他们逼得我娘去偷区区一颗乾元丹的，所谓父债子还，所以你们也该死！不光是你们，齐家还有很多人该死！”

　　说到这里，齐威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惨笑一声，又道，“可惜，齐家命不该绝，竟出了这么个妖孽一般的家奴！呵呵，也罢，天意如此，这世道又有什么时候是公正的了？我唯一后悔的是，当日没有杀了这个贱奴！”

　　秦书听完也是一声叹息，他怎么也没想到齐威竟然是这样的出身。想想要是自己没出现，一个从小备受家族歧视的小孩，凭着不屈的个性慢慢成长为武尊，然后杀人夺位，站到了家族的最顶端，又给母亲报了仇，倒是十分励志的故事。

　　一片沉默之中，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

　　“威叔伯，所以因为这个，你就勾结玉泉宗，杀了我父母么？”齐紫嫣手持长剑，哭得不能自己，崩溃地冲齐威说道，“我父亲可是一直拿你当亲兄弟的啊！不是我父亲偷偷分你丹药、给你看功法，你能晋入武尊之位吗？你怎可以如此恩将仇报？”

　　齐威冷笑一声，道，“呵呵，拿我当兄弟？没错，有一阵我也以为他真是拿我当兄弟呢！你们都不会忘了吧？二十岁那年我还傻到豁出命去帮他挡了一剑，这伤疤如今都还在！可他呢？我不过盗看了一眼火云心诀，他就要我去议律堂自首！呵呵，自首？我要是自首，齐家还容得下我吗？这是逼我去死！试问天下有这样的兄弟吗？所以，我便用计杀了他，这有什么不对？”

　　齐紫嫣终于明白了真相，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威伯伯，火云心诀是齐家至高武学，只有长老会首肯才能翻阅。我父亲都没资格翻阅，他阻止你难道错了吗？”

　　齐威痛苦地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忽然又凄厉一笑，“事到如今，分对错还有何意义！我齐威愿赌服输！你要为你父母报仇，也是天经地义！动手吧！”

　　说罢，齐威浑身一震，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听得齐麟等人皆是一震。

　　自断经脉，武功全废！

　　齐威浑身一片血窟窿，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齐紫嫣，说道，“紫嫣，快杀了我！这样我就不欠你爹的了！快动手，不要让我死在这些老东西手上！”

　　齐紫嫣拿着剑的手一阵发抖，几次要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整个人如崩溃一般哭得不能自己。

　　齐威痛苦无比，面部扭曲，几近哀求的催促道，“紫嫣，动手哇！威伯伯都还给你！快动手！”

　　秦书长叹一声，握住齐紫嫣的手，然后将长剑噗呲一声刺入了齐威的心脏。

　　淡淡地对齐威说道，“齐家主，走好！”

　　齐威睁大眼直直地看着秦书，眼中的愤恨渐渐淡去，最后竟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无比的满足。

　　“嘭”，一代武尊轰然倒地。

　　齐紫嫣扔了长剑，扑倒秦书怀了大哭起来，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萨坦城的权力之争，终于以齐麟一方的胜利而结束了。

　　齐麟用了三天时间，对萨坦城进行了彻底的大清洗，所有原先忠于齐威的人都要么被杀，要么被逐出家族。而支持齐威的另一位长老齐恒也在家中自刎而死。

　　经此一乱，齐家元气大伤，从鼎盛时期的五大武尊、三十余名精英大武师，到现在只剩下一名武尊，十余名精英大武师，可以说彻底跌出了龙云州前三。所谓龙云州三大豪门之一的赫赫之名，早已是名不副实了。

　　比齐家更有实力的家族，已经开始盘算起瓜分齐家治下三郡七城的主意了。

　　不过秦书现在无力管这些，当下对他来说，只要齐家能守住碑塔城就好，必要的时候，甚至连萨坦城都可以放弃。

　　他的策略是所有人，包括风家，全部都退守碑塔城。其他城市如果有人要抢就由他们抢，只要人还在，就有的是机会夺回来。

　　也只有所有人都聚集在碑塔城，才不怕天泉宗和玉泉宗联合来攻。若是每个城市都想守，势必导致力量分散，到时候被对方分而歼灭可不划算了——虽然天泉宗未必会帮玉泉宗，但绝对不可不防。

　　原以为暂时放弃齐家地盘的主意，必定会遭齐麟反对。但出乎秦书的意料的是，这次齐麟不仅没有反对，还全盘接受了自己的所有意见。

　　不过这老家伙还是没忘骂秦书几声家贼。反正秦书也听习惯了，被骂也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搞定一切，秦书决定立即出发前往邪云谷。

　　翌日清晨，秦书打开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小小的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齐麟站在最前头，还是一副黑脸的样子。

　　齐玄、齐晋则站在他的两旁稍后点的位置。

　　他们的身后，除了齐紫嫣之外，还有齐家的其他族人，足足有百十号，而且在秦书记忆中，这些都是齐家各分支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下子蒙圈了，这是几个意思？

　　看着一脸肃然的齐麟，秦书一阵心惊肉跳，这老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带这么多人来揍自己？不至于啊，最近也没怎么得罪他吧？

　　齐麟轻轻上前一步，秦书吓得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齐麟又上前一步，秦书又后退一步。

　　齐麟怒了，轻声喝道，“站好了！”

　　秦书不敢再退了，只好乖乖站好。

　　求救似的看向齐紫嫣，却发现齐紫嫣悄悄地冲自己笑了笑，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然后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齐麟双手齐肩地抱了拳，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秦书行了个作揖之礼，而且没有丝毫打折扣，腰弯成了九十度。

　　剩下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齐齐行礼。

　　“齐家上下一千三百二十一口，恭拜秦先生为上谋之客，盼先生赐教。”在齐麟的带领下，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喊道。

　　上谋之客，简称上谋。

　　龙魄大陆尚武，虽然不怎么看中谋略，不过有些费脑筋的事情也需要有人去想，所以一些大家族都会养一帮谋士，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出主意的。

　　谋士也分等级，一般分成三等，即下谋、中谋、上谋。

　　等级不同，待遇也天差地别。

　　下谋，说白了就是混饭的，这类人一般都是跟着管家混的，出些鸡毛蒜皮的主意。平常要见到家主之类的大人物都难，自然是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中谋，就开始有一定地位了，也可以经常见到家族中的大人物。这类谋士会提供一些治理城市、治理家族的意见，确实有能力的中谋，族中大人物也会给予一定的尊重。

　　不过总体来说，下谋和中谋在龙魄大陆的地位不高，也就高于普通的下人而已，连管家的一半都及不上。

　　不过一旦成为上谋，那么地位就截然不同了。

　　一般能担任上谋者，无不是精通天文地理、农垦商治乃至权谋之术、杀伐之道的博学之士。这类人在龙魄大陆本就极为稀缺，而有这般本事的人又很少会甘于人下，服务某个家族。所以除了大陆排名前几位的几个州的顶尖豪门，很少有家族能请来上谋的。而上谋一旦决定过来，那地位便仅次于长老会，无论是礼制规格还是说话的分量，与家主都是平起平坐的。

　　所以龙魄大陆向来有一个说法，叫下谋为聘，中谋为请，上谋为求。一个真正的上谋，对一个家族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齐麟一生高傲，自从升任大长老后从未向任何人弯过腰，更别说行此大礼了。这次如此卑躬屈膝地请秦书出任齐家上谋，礼数上已经做到顶级规格了，足以可见上谋的地位，也足以表达齐家的诚心诚意。

　　秦书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齐麟以威胁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

　　本来还有心摆摆谱，这么风光的时刻怎么也得多享受一会不是？秦书从小就崇拜古代那些大谋士，凭三寸不烂之舌让那些君王俯首相拜，如今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也受到了相似的待遇，不禁有些飘飘然。

　　不过看齐麟的表情，自己要是再装X摆谱，回头很容易挨揍，便只好悻悻作罢。

　　冲众人回了一拜，说道，“小子秦书，欣然允命。今后愿为齐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齐麟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呈上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秦书掀开红布，赫然发现里头是一枚羊脂玉印。

　　齐麟转身冲众人说道，“兹有齐家杂役秦书，自入齐家以来忠心耿耿，以一己之力护幼主、平异兽之患，又运筹帷幄，诛家贼齐威极其党羽，功不可没。今长老会决议，去秦书下人籍，拜为上谋！今后凡我族人，皆以主礼之格待之，若有违者，家法无情！”

　　所谓主礼之格，就是对待家主的规格。这意味着齐家人除了长老会的人，其余人见了他都要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