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草庄园

　　百草庄园在沙漠与荒原的交界处的丘陵群中。这里之所以给很多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它拥有方圆百里唯一的绿色。一个人在荒沙或枯草中呆的太久了，他们想要看到的一定就是充满生机的绿色。

　　百草庄园的中心是一个泉眼，像沙漠上的绿洲一样，称百草庄园是一个绿洲也完全不为过。可是它给人的感觉绝不是一个绿洲那么简单。每到夜晚寒烟升起的时候，这个地方就会变得十分诡异，整个庄园在视线中变得虚无缥缈，如同漂浮在空中的幽灵城堡。

　　百草庄园中，一个穿着淡淡黄衫的女子独自坐在泉眼边，从她柔弱纤瘦的身躯来看，也不过只有十六七岁。她姣好的面容透出钟灵毓秀的气息，令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可是，她的眼睛偶尔却会变得有些呆滞。

　　黄衫少女坐在泉眼边，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泉水无声地从泉眼中流出。其实这个时候，她娇憨的表情反倒更加惹人怜爱。

　　箫声伴着寒烟，从半空中传来，飘渺地如虚幻一般。

　　黄衫少女用她那甜美的声音低声吟唱道：“潇湘夜雨随梦清歌幻孤影，凭栏终生独叹未解红尘意，惜天涯沧海羁旅难觅飞花逐天意，千万丝雨又织成相思缕。一曲无期，别后，云消天际，冷袖凄凄，萧萧暮笛，不知向何处去。”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间，箫声停了，风声止了，她仿佛连她自己的呼吸也再听不见了。这时，一声清脆的“滴答”回响在寒夜飘渺的夜空。

　　是眼泪么？还是梦？

　　“滴答”的水声不断传来，越来越紧，泉眼中的水若随着人的情感般抑扬顿挫。

　　黄衫少女“呀”的一声，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而就在那一刻，她略显痴呆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本的灵秀，这才是那张完整的脸。

　　一个萧索的身影在寒烟中越来越清晰。这青年穿着一身很旧的衣服，虽然旧，却并不让人觉得寒酸，这件衣服至少也打了十几个补丁，每个补丁都是用花瓣补上去的，这才是这件衣服最奇妙的地方。青年发鼓的腰间系着一个绣花的锦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当然，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美妙的笑容，他的嘴角适度地扬起，让人认为那是一个纯洁的微笑。

　　当那一点灵气从少女眼中消失，她淡淡地问道：“你是谁？”

　　青年道：“我是林骄。”

　　少女道：“林骄是谁？”

　　林骄道：“林骄就是我。”

　　少女幽幽地望着他，淡淡地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林骄道：“这么夜了，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少女道：“我在等。”

　　林骄道：“等人？”

　　少女摇摇头，道：“不是等人，是在等一种感觉，是一种感觉叫我在这里等的。”

　　林骄感慨地摇了摇头，若换做是别人一定会认为她是个疯子。但林骄只是向她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

　　百草庄的正厅里，林骄与一位老人对面而坐。老人将林骄仔细地打量一番，如此还觉得不够，又走上前拍拍林骄的肩膀，大笑道：“现在的骄儿真的长大了，变得如此高了，以后黄伯伯和百草庄都要靠你保护了。”

　　林骄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似乎在这位长辈面前，他还是一个孩子。

　　百草庄主回到座位上，呷了一口茶，犹是笑得合不拢嘴。百草庄主道：“骄儿，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来。”

　　林骄笑道：“您知道我要回来么？”

　　百草庄主大笑道：“你痛打晋侯之使的事已经在塞外传开了。大家都说一个以花瓣补衣的青年不畏强权，行侠仗义。我在想，能想到以花瓣补衣服的人，这世上除了你还能有第二个么？”

　　林骄眉头微皱了皱，道：“已经在塞外传开了？那中原、尤其是那个晋侯也一定知道了，看来这下麻烦大了，那些官府的人一定会找我的麻烦。我帮了他们，他们怎么还这样害我呢？”

　　百草庄主大笑道：“这你就错了，他们可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与中原不同，在他们的文化里，凡是敢和强权抗争的人都是值得歌颂的英雄。以后你在塞外行走，一定回受到他们的尊敬。”

　　林骄搔搔头，笑道：“要是这样就最好了。黄伯伯，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在塞外打听到，天山的千年幽昙就要开了。”

　　百草庄主神色一变，道：“你是说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千年双生幽昙？”

　　林骄点点头，眼望着百草庄主。

　　百草庄主沉吟道：“你想去抢千年幽昙为蝉儿治病？”

　　林骄坚定地点点头。

　　百草庄主思索着说道：“上次雌花开时，是被柳剑门的人夺走了。今次更为珍稀的雄花开，夺花之人必定更多了，而且更加棘手。虽然你继承了剑魔的衣钵，可是毕竟年纪太轻，要夺花还是很难，弄不好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林骄洒脱地笑道：“我自己的命怕什么，只要能救蝉儿，付出什么我也在所不惜。何况……”

　　百草庄主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样的危险。蝉儿现在这样全是我害的，要去也该是我去。你们的路都还长呢？”说到这，向林骄促狭地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我的女儿就交托给你了。

　　林骄红着脸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一起去，把握或者更大些。”

　　百草庄主又将眼光投在林骄身上，不过这次的眼光就不像之前地那般和蔼了。过了半晌，百草庄主长长叹息道：“骄儿，为什么你身上完全没有莫凝尘的杀气？看来你和他还有一段不可逾越的差距啊。”

　　林骄道：“我也很奇怪，莫大哥临走前说，我只需要十年的时间就可以赶上他，可是十年已过，我也没感到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百草庄主又陷入沉思，忽然拍案而起道：“骄儿，你杀过人么？”

　　林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猛力地摇摇头。

　　百草庄主点点头道：“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一直无法超越莫凝尘。”

　　林骄摇头道：“绝不会是这样的。”

　　百草庄主道：“你大功未成，要你这样和我一起去，我实在不放心。”

　　林骄笑道：“千年幽昙还有三年才会开，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百草庄主点点头，道：“确实还有一些时间。骄儿，这三年你就呆在我的庄上，我来好好指点你一下，哈哈，我竟然可以指点莫凝尘的徒弟。”说道这里，他沉下脸来道，“其实这三年我或许不能给你什么帮助，骄儿，你明白我的心意么？我是希望你能用三年的时间好好陪陪蝉儿。”

　　林骄犹豫道：“我已经答应杨瑜大哥随他去中原，会会中原武林的高手。”

　　百草庄主点头道：“这样也好，你能跟随杨大人，这样对你的帮助更大，我们夺花的机会也就更大。”

　　林骄面露遗憾之色，显然是为错过与黄蝉相处而感到惋惜。

　　两人又叙谈了许多往事，林骄也将这十年来在大漠的见闻一一说给百草庄主听，其中亦不乏令人喷饭的趣事。

　　林骄见百草庄主脸上犹有郁结，问道：“黄伯伯还是不放心多花之事么？”

　　百草庄主摇头道：“有你在，咱们夺花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是，千年幽昙真的可以治好蝉儿么？蝉儿的病不同于其他，是因为小时候被庸医用药过度，才害得蝉儿得了离魂症，除了我们这些天天见到了人，其他人只要三天不见，不管之前有多么稔熟，也会忘得一干二净。自从蝉儿得了这个病，我再也不敢离开她半步了。只怕这千年幽昙也如其他的药一样，不但不能为蝉儿治病，反倒……”他眼中含着泪水，显然是对女儿愧疚甚深。

　　此语也引起林骄的深思，思索了半晌，林骄道：“我在疏勒国的时候听人说过，他们的国王得了十分奇怪的病症，他们就到中原求医，寻访了四五年，终于找到一个叫怪神医钟泗的人，很有道行。他们想请这位怪神医去治病，谁知这位怪神医架子大得很，偏不肯去。后来百般无奈，疏勒王治好亲自来到中原，又花了四五年才找到这位怪神医，后来总算将病治好了。”

　　百草庄主点头道：“我也听说过这位怪神医，听说如今已经年近百岁了。”

　　林骄道：“我此去中原，就请杨大哥替我寻找这个人。”

　　百草庄主连连点头道：“这法子比夺花保险多了。之前我也曾派人去找过这位怪神医，可是这人是出了名的神出鬼没，要找他十分困难。”

　　林骄道：“如果两年之内我都未能找到这个怪神医，咱们就一起去天山夺花。”

　　百草庄主豪情万丈地大笑道：“好！”

　　他能如此开心，只因他又看到了希望。

　　林骄在百草庄园住了几日，每天伴着黄蝉。起初黄蝉并不愿见他，倒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把他忘掉。

　　所以，不如不见。

　　一日，百草庄主将林骄与黄蝉一同唤到正厅来，交给他们一副地图和一封信，要他们去东面荒山上寻找一个叫颠颐福地的地方，那里的主人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诉他们。

　　能够外出旅行，黄蝉自然是欢欣不已，这几日与林骄的相处，她又回到了她本来的年纪，她忘却了那许多心事，变回了一个小女孩。

　　可是林骄却心中暗暗觉得不妥，因为他闻到了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