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心快乐

　　帝都，公爵府。

　　门外四个站岗值勤的守卫，腰杆子挺得笔直；府内数个打扫着卫生的婢女，穿得花枝招展，粉面含春，来来往往干得不知多卖力。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莲子糖般甜的笑容，怀中袖里鼓鼓的，看来，伯莱公爵今天所赏赐的银子真不少。

　　要知道，伯莱今天真的很高兴。

　　此时此刻，他穿起他那件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岁月，传闻是兰石大帝登基时赏赐的饰金流彩华衣，一脸的笑容，穿梭于以公爵府大厅所临时设置的庆祝舞会之中，接受着那些社会名流的祝贺。

　　一直以来，他伯莱就以乐善好施闻名帝都，享誉着极崇高的声望。

　　虽然如此，暗地里却有人称他为铁公鸡，说他这只铁公鸡非是一毛不拔之铁公鸡，乃不懂‘播种’之铁公鸡。皆因为伯莱公爵的大夫人小夫人不大不小夫人加起来的话，恐怕都过了个位数，却没人一位能与他共同留下爱的结晶。

　　一些稍微歹毒少少的，更说伯莱之所以乐善，之所以好施，全因为他心知自己无后，与其死后与金子同眠于冷床，倒不如留个好名声，以吸引一些无知少女，抓紧时间在生前的暖床之上多享受几下。

　　可现在不同了，有铁般事实摆在帝都子民的面前，他伯莱不但会播种，播出的种子还是最优良的种子。还为帝国法律中执行了十多年，却收效甚微的早婚晚育政策作出了最好的示范，是谁说晚生的孩子脑瓜子笨？瞧下吧，我伯莱家的孩子不但六岁就成为了正式的见习魔法师，还通晓着帝国历史，连王公贵族们的野史、外史、艳……呃，似乎都了如指掌。

　　相比起伯莱，身为晚会的焦点，寂天似乎就不是那么的开心了。

　　现在他可以肯定，兰石大帝的榜文传播速度绝对比不上贵族们之间的八卦速度，否则怎会自己的马车还未回公爵府，伯莱就不得不开舞会来款待前来庆祝的贵族流？

　　大概现在谁都知道了，他寂天是伯莱公爵的继承人，在伯莱公爵先生两腿一伸之后，起码是个侯爵。还知道他是一个天才魔法师，很有可能在伯莱未入土之前就成为高级法师，直接成为侯爵。马上躲到内厅里的寂天，似乎听到一些家伙，已经向伯莱公爵介绍女儿给他了。

　　他很苦恼，如此看来，自己还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就算不照顾伯莱的感觉，自己此刻离去，更有可能因此引起有心人的怀疑，莫非，自己真的要重温那段已经的消逝的岁月，回到那青青校园中去？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校园，此刻寂天的脑中突然闪过一抹柔美的身影。

　　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似乎快要忘记了。

　　学院里，青青绿草边，她问，选择她还是魔法？

　　撒加选择了魔法。

　　魔法，能让他成为最强的人；成为最强的人，他才能挣到很多钱；挣到很多钱，他才能让在破旧家中年迈多病的母亲过上好日子，过上好日子，母亲会快乐，他也会快乐。

　　她笑着走了，她最后说，撒加快乐，她也会快乐。

　　撒加成为魔导师了，他能挣很多很多的钱了。可是，当他抱着一大堆光灿灿的金币回到家的时候，以为母亲会快乐，谁料母亲已经不行了。她一眼都没看撒加的手中的金币，却定定的望着撒加身后，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张大眼睛离去了。

　　撒加傻了，他居然让母亲死不瞑目。

　　几天后，悲痛欲绝的他，又听到了她的死讯。

　　从此，一个没有了爱，没有了亲情，只为修炼魔法而存在的人诞生了。

　　他发誓，他要成为世上最强的魔法师。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安乐，才不会觉得后悔！

　　他也做到了。三十六岁，他火系法术到达圣级；三十七岁，水系；四十岁，雷系和风系同时突破圣级，一下子成为了梦不灭帝国甚至三百年来神迹大陆最强的魔法师！

　　他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用他的力量，保护好曾经诞生了母亲，还有‘她’的土地。只要他撒加生命尚存一息，就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人不行，神也不行。

　　往事如烟，扰乱人心。

　　寂天轻声自问：“天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会选什么呢？”

　　“天儿！原来你躲在这里，怎么不出来？你以后是要继承伯莱的爵位的，应该多多学习一下贵族的礼仪，别再随意得罪人了。”段蓉走入内室，却无意找到沉默地坐着地上的寂天。

　　寂天望了望眼前的妇人，她多么象自己的妈妈啊？几十年，妈妈不也教导自己，对人要真诚，要有礼貌，要有上进心。虽然，贵族中很多勾心斗角，很多虚情假意，礼仪流于形式。但也是贵族们，主宰了帝国的命运。除去一些花花公子，一个贵族，没有上进心，能生存下去吗？

　　他莫明的心中一暖，回给段蓉一个轻轻的笑容，点头道：“好的。”

　　段蓉一呆，寂天变得这么听话，她反而有点不习惯。

　　但这总是好事，她想牵起寂天的手，寂天没有再拒绝她，任她握住。跟着她，走出大厅之中，以新的身份，面对这一群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

　　伯莱一眼就看见了他，慈爱地呼唤他来到身边，再轻拍了一下手，音乐之声缓了下去。一众贵族知道主戏来了，轻轻停下他们优美的舞步，将目光投向伯莱。

　　伯莱环视了一周，手拍了拍寂天小小的肩膀，笑道：“诸位，这就是劣儿寂天.沙特，希望诸位以后能多多指点他一下。”

　　“公爵先生，你过谦了。如今的帝都，谁不知令公子乃帝国后起之秀？”一名穿着镶有白色毛边的深红色丝绒外套，软帽上缝镶着三条貂皮的中年贵族道。

　　伯莱呵呵一笑，显示出眉间深深的皱纹，道：“基得先生过誉了，小子年幼，尚不懂贵族礼仪，今天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看在老头子的脸上，不要与他计较。”

　　“天儿，还不向各位叔伯们问好，他们可都是我们梦不国的支柱。”伯莱握着寂天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寂天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多人，可别落了他小伯莱刚刚赢到的面子。

　　嘴角不禁绽露出一丝微笑。

　　转身，正对那班‘帝国支柱’们，左手轻轻扶着右胸，身子微向前曲，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贵族礼，致意道：“能领略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夫人们的风采，这是寂天莫大的荣幸，寂天非常感谢个各位先生们、夫人们的赏面光临，请允许寂天以此一礼表达寂天的深深谢意。”

　　基得等一众贵族惊讶地望向这个六岁小儿，露出赞赏的目光。也按足贵族礼仪向寂天回了一礼，基得转头对伯莱翘起拇指，道：“公爵先生，基得冒味请问，您是如何教导出这么一位知晓礼仪的小公子来的，回想起家中劣儿，这令基得感到多么的羞愧……”

　　伯莱心中又何尝不是惊讶万分，但总不能说你们都不知道，没人时候他有多顽劣这些失风度的话吧，只能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吩咐舞会继续。

　　这些贵族们虽然对小寂天有几分兴趣，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说倒底是要和伯莱这位公爵拉点关系。另外重要的一点，他们乐此不疲周旋在这种贵族舞会中，是为了寻觅到自己的天使，那种门当户对，带给自己利益的天使，即使找不到，来次一夜风流也是无妨。所以舞会继续不久，他们就投身于莺声燕语，酒绿灯红之中了。

　　寂天当初也被兰石大帝逼着参加过不少的舞会，却从来没有人敢来邀他共舞。寂天现在偶尔回想起，似乎都感到有点好笑，那时候的自己真的那么令人害怕吗？他瞧到伯莱的眼睛似乎也在扫来扫去，寂天那里会看不出，这家伙是人老心不老，只是不知道又准备去挑逗谁了，不禁有点奇怪，段蓉不管他，可以说她大度；但林香雪、任婉两人好象没那么大度吧，怎么也任由伯莱这头老牛到处去拈花惹草？

　　但是，对于这些问题，寂天也只想想而已。既然上辈子他不理会，今生同样也没有什么兴趣。

　　待伯莱勾搭上一个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后，他习惯性地闪到一边，干起上辈子最爱干的事情，探测。

　　这是由于兰石在位的二十年来，曾经有两次在宫庭舞会中发生了叛乱，试图暗杀兰石大帝。其中一次更将正被一位贵族美人迷得晕呼呼兰石刺成了重伤，虽然撒加很快赶到，杀死了刺客，也用他高深的魔力发出的水疗术救回了他的小命，但却留下了终身不退的伤痕，让兰石大帝心有余悸，大半年不敢参加舞会。

　　从此之后，每次宫庭舞会，兰石大帝都想尽办法要撒加、法莱或者达克斯其中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以防在神魂颠倒之际魂归西去。撒加虽然不太喜欢兰石的贪恋酒色，不是明君，但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听纳一些忠言，也不算昏君。也不想他这么早归西，便尽量留在他身边，而每当兰石勾搭上了舞伴，他就闪在一边，探测起到场之人的修为。

　　轻柔的气息慢慢包裹了整个大厅，这是寂天独特的探测方式。上辈子他靠的是通神的魔力蔓延，现在他利用的是，无处不在的风元素。这种由自由元素形成的探测力量，要比魔力探测要强。魔力是人发出的，就算再强也不能做到无声无息，而各种自由元素就不同了，它们本来就是这大千自然的一份子，无论如何探测，别人都难以发现。

　　他很快就得出了结果，得出来的结果令他惊讶。没想到，伯莱是深藏不露，他居然是这里最强的人，一个风系的大魔导师！寂天当年也听说过伯莱会风系法术，只是见他一直本本份份，乐善好施，就忽略了他，就是重生后，到他身边的这几个月也是一样没留意伯莱的力量。如此看来，难怪伯莱能高居公爵之位数十年了。

　　其次就是那个伯爵基得，他是一个剑师，隐隐有突破大剑师的迹象。看来这人也不简单，以前行事低调，当年也没引起过寂天的注意，看来站在了不同的角度，看人的确也不同。

　　舞会闹得很夜才结束，宾主皆欢，贵族们一一向伯莱告辞。

　　最后基得也离去后，寂天看到伯莱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多么的乐于其中了。寂天甚至有点怀疑，伯莱是为庆祝自己通过测试举行舞会，还是纯粹为了和那位贵族小姐跳舞？

　　好景不长，几分钟后伯莱就被二夫人三夫人召走了，至于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看林香雪的面色，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的，快乐过后，总该付出点代价。

　　寂天看到伯莱痛并快乐着的样子，突然间，心态好象瞬间回到了少年时期。

　　偶尔来一次贵族的声色犬马，还是有点积极意义的，能激活老化的心。

　　而段蓉指挥各仆人将残局收拾好后，看到寂天呆呆的站在一旁，不禁想起今晚寂天的配合，微微一笑，向他走来，道：“我没什么做妈妈的经验，但你一个小孩子，不应该有那么多东西想吧？”

　　寂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与伯莱一家的关系，三位夫人中段蓉对他的宽容慈祥，林香雪对他的外硬内软，任婉对他细心照料，越接触下去，他似乎感觉自己也溶进去了一般。他读懂了自己的内心，很想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轻轻反问道：“你说，一个成人为什么不如一个孩子快乐？”

　　段蓉再次拉起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想了想道：“孩子，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答你。一个孩子长大之后，就会有了自己的责任。例如我，要对家庭负责，对伯莱负责，也要对孩子你负责。这些活，说真的，是很累人的。所以，成人就没孩子快乐了。只是天儿，无论你多聪明，多厉害，现在也还只是个孩子，就该快快乐乐，让长大之后有个无憾的童年……”

　　寂天笑了一声，望向远方，轻轻道：“我现在只是个孩子，就该快快乐乐？”

　　段蓉认真地点头，道：“没错，天儿，上学吧，那里，将会有你最美好的记忆。”

　　寂天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