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另解谶字

　　陆云浩唯恐其感到尴尬，将话带过去道：“后来呢？”

　　“三月十八日，崇祯知道大势已去，心性激变，开始疯狂杀人，贵妃、几个嫔妃、小公主都被他杀死，待其杀长平公主时，被我赶到，发石子相救，只是距离太远，仅把他的剑打歪，砍断了公主的一只胳膊。他见有外人来，惶恐万分，顾不得再行杀戮，慌忙逃走。

　　“我远远缀着，就在他如没头的苍蝇乱窜之际，忽有一个老太监进言，说当年朱棣老贼听从道衍和尚之语，遗下一卷锦囊，令内宫监掌印暗中掌握，代代相传，非有天大的祸事降临本朝，不能让皇帝知道。

　　“崇祯急命那太监取了锦囊来，随即就直奔奉先殿。这奉先殿是天子家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进去后，崇祯趋到燕贼朱棣牌位前，点了一根蜡烛、三柱香插到神龛里，然后在缣帛上写了个字，便是这个‘有’字，放进去，末了用一张宣纸将外口蒙住，我猜他是要卜问天意。

　　“这一切做好后，他合掌瞑目祷告，过了一会，忽地惊叫一声，怔在那里，我从藏身处瞧去，因他的脑袋挡住了，只能看见两边各两个字，都是上一个‘大’字，下一个‘明’，不知什么意思？今日方解开疑问。

　　“就在这时，又听得吱吱声响，一面墙壁突然移开半边，露出一个小门来，上书‘承天门’三个字，崇祯大喜，上前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仔细观察参详试探，终是未能找出究竟，蓦地里惊呼一声，随后招呼随侍上前察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旋又接着道：“那便是这门当中写着一个不甚清楚的‘马’字。崇祯神色惨然，久久不语，好长一会儿才缓过来，嘴里喃喃念叨：‘天意，天意……’挥手令侍从恢复原样，就此出殿。

　　“接下来，他一直如醉如痴，嘴里自语不停，直到吊死煤山。”

　　殿里一片静寂，清冷的天光透进殿里，让人感到一阵阵寒意。

　　陆云浩心中对崇祯之死有自己的看法，微微摇了摇头，想不到竟被武皇瞧出来，客气道：“小哥，愿闻高论。”

　　陆云浩见众人目光一下子都瞧向自己，不愿矫情，微一沉吟，道：“崇祯不可谓不聪明，可惜经不得大风浪，一遇危急，便张皇失措，狼狈周章，心智全失，其实当时他若能沉得住气，头脑冷静，实可从这天示文字中参出自救之道……”

　　众人不由发出一声“啊——”甚是震动。

　　陆云浩看着武皇，继续道：“大不成大，明不成明，析解‘有’字字形，与你当时看到的四个字相结合，可认定天机下示的便是这八个字，崇祯本就山穷水尽，惶惶不可终日，全部指望都赖于这卜问天意，见到这八个字，只道天意灭明，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真正绝望之极，遂凄然蹈了死路。

　　“其实这八个字，固然可认定是大明灭亡之谶，但其中另藏有指示。”众人不自主伸长了脖子，倾身聆听。

　　“崇祯以‘有’字卜问天意，天降谶言，就这个字隐示祸福，反过来讲，即上天认可这个‘有’字，我们再看这个‘有’字，上边是‘大’的一半，下边是‘明’的一半，也就是说，此乃‘大明’一半，岂不是暗示崇祯南迁，暂守半壁江山？”

　　众人没想到陆云浩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都觉神秘玄奥，莫测高深，然审察其推断过程，清晰严密，无懈可击。

　　闯王本来一直镇定自若，神情超然，显得胸有成算，万千变化都在预料之中，听了他这话，脸色蓦然大变，站起来急跨两步，将身子凑近实物舆图一域着意审看。武皇也忙不迭地离了椅子，趋到闯王身侧，目光紧盯着舆图，便如突然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未几，武皇抑不住呵呵而笑，不客气道：“胡乱闯，这一手你怎么应付？”

　　闯王大半个身子几乎趴到了舆图上，眉头紧皱，良久，才道：“他若参透天机，南迁得逞，我入主北京，天下大势必将发生根本改变，我大顺、明朝廷、鞑子三方关系将全然不同于以往，各自的谋划策略均须更易。这其中我大顺的处境变化尤为巨大，此前我天马行空于外，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尽得灵活之妙。而明廷处于两面受攻之地，被动防御，顾此失彼，便如一棵大树，今日损一枝，明日损一叶，而树不稍长，长久以往，不枯死才怪。这时我却要与之对换处境，崇祯将由山重水复转至柳暗花明，以江南富庶之地对抗百姓疲敝、土地荒芜的北方，形势最为有利，而我将进处于两面受敌之地，是为死地，前途叵测。”

　　武皇哈哈而笑，道：“胡乱闯，今日你让我真正佩服三分。眼光犀利，洞察紧要，见识卓绝，先前你说什么天下该是你大顺的，这时却怎么说？”

　　“大气虫，你得意什么，这一节你我原来都没想到，让一个小辈提出来，不觉得老脸害臊吗？”闯王讥讽道。

　　原来两个人对昔年的天下之争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这许多年来，始终在以畴昔天下为棋盘，各自以谋略智慧重新进行博弈，端地令人震撼。他俩一个称对方为“胡乱闯”，一个称对方为“大气虫”，那是都自恃高明，互相瞧不起了。

　　闯王略一沉吟，又道：“大气虫，若当真身处其境，我并非全没办法可想。”

　　“我知道，”老武皇极快接话道：“你可不顾天地大义，与鞑子联手！”

　　闯王直起身，却不言语，只目光在舆图上默默移动，由山海关移向中原、江南、西北、西南，便如一位君主浏览他的锦绣江山，神情充满了虔诚、热爱，又深深的忧伤。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都不由感到胸中如堵，心一下子沉入伤感和无奈之中，殿中一时悄无声息。

　　“我若肯和鞑子联手，天下早已是我的了。”闯王终于开口说话，声音甚涩。武皇竟没有反驳他。“鞑子酋领多尔衮其实早派人赍书联络过我，被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