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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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镇远将军府。
因日子已临近春节,生有青竹素梅的李府庭院内,婢女与家丁们正忙碌着朝屋檐回廊下悬挂灯笼,粘贴窗花。
大家这会之所以都在做着一系列能以彰显喜庆的举动,不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春节,还因那远在郡阳府领军征战的李肃将军应会在今日班师回朝。
在婢女的打理下挽好发髻换上衣裙后,李惜便出了自己的厢房,朝着李夫人所居的院子而去鲺。
一手推开轻掩的雕花木门,李惜瞧了眼静坐在窗棂前绣制纹饰的李夫人后,便步履轻缓的来到她身后,嬉笑着以双手圈上了她的脖颈。
“娘,你又在给爹绣制平安福袋呢?囡”
抬头瞥了眼轻倚在自己肩头的女子,李夫人微微一叹,便道,“是啊,他每年都得外出征战,这是他身为将军,为国效力的职责所在,我们不能左右,为娘也管不了那么多。”
“虽说生死皆有命数,但我仍是希望他年年都能凯旋归来,平安返家。”
闻言,李惜将目光落向了妇人手中仍悬着针线的娟秀福袋。
每次只要她的父亲领军出征,她母亲便会亲手替他制作下一次带在身上保求平安胜利的福袋。
因为,她曾听寺庙中祈福作法的大师说过,每一个被施过灵气的福袋只可保佑人一次。
若使用过后,下一次便须得重做新的,并再施灵福。
虽说她父亲在帝都时,她的母亲常常会碎叨他的一些习惯,但每次父亲远征后,母亲便会开始默默地例行着周而复始的绣制。
思及父母之间这样一份看似平凡却又藏着珍贵的感情,李惜笑言道,“爹他今日可就要回来了,娘是不是特别想念?”
顿住手中动作,李夫人轻挑眉梢,凝了眼她,“谁说的?他不在我才清净呢,也不用整日跟在后面提醒唠叨。”
难掩唇角的笑意,李惜直起身子来到圆桌前倒了杯暖茶后,便将其递至了李夫人手中。
“真的吗?”
见这女子眉目间尽是恣意调笑之色,李夫人笑骂道,“死丫头,别管你爹娘的事了,你昨日与那柳公子相处的如何?”
“我听你爹说他的人品与相貌都颇为不凡…”
不等李夫人将话说完,李惜便撇了撇嘴,“娘,你怎么也与爹一样,老是惦记这些事,女儿现在还不想嫁。”
“你这孩子,这女儿家的哪有不嫁的道理。我看你是趁着你爹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野惯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夫人继续道,“罢了,此事待你爹回来后,再由他做主吧。”
轻笑着来到一旁的圆桌前坐下,李惜拿起盘中的一块水果,便塞入了口中。一眼望向院中的繁华喜庆之景,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却听闻一抹敲门的声响而起。
见此番推门而入的管家周寿年略显犹豫的走到了李夫人跟前,李惜不禁问道,“周管家,发生了何事?”
躬身朝了二人一揖,周寿年低眉道,“夫人,小姐。方才兵部派人来了府上,说老爷此番被皇上调至了千山府时任督军,已于今日由郡阳府启程前往。”
闻言,李夫人微有失意的凝了眼手中的福袋,缓缓道,“嗯,知道了。”
待周寿年退出厢房后,李惜已是略显疑惑的开口道,“这不是该回来了吗?爹怎么又被调至了千山府?”
见李夫人只是沉默着并不言语,眼中似有些许担忧之色,她不禁提议道,“娘,我们去九玄寺进香祈福可好?我很久都没去了,正好我们也可为爹去求一枚平安符。”
听得她的言语,李夫人微微收拢了攥在掌中的福袋,一口应了她。
*****
一路随马车来到帝都东面的九玄寺,车刚一停在寺院门口,李惜便搀扶着李夫人一道下来,并在婢女的陪同下朝了院内行去。
穿行在院内往来而去的香客中,李惜一眼凝过耸立在两旁的参天菩提与弥散着焚香烟雾的铜质香炉,便同李夫人一道进入了供有观音的宏伟正殿。
一手接过婢女递来的香烛,李惜与李夫人分别跪在了两个蒲团上。以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观音叩下三首,李惜已在心间默念着祈福之语。
片刻功夫,待这女子上香完毕,率先退到正殿的一侧时,便在清脆的六角铜铃声中望向了院中古槐上悬挂的数枚红绫。
只觉明耀的冬阳在她轻眯的双眸间薄出了一袭炫彩光晕,李惜正欲伸手抚上眉眼之际,却在熙攘的人群中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着碧色衣裙,由婢女陪同着一道而来的女子,便是东陵钰未来的正妃,付镜容。
而此时,这女子也恰巧在万千人潮中望见了她。
眸色微微一惊,付镜容在婢女的跟随下来到了李惜身前,“李惜,你怎会在此,也是为求姻缘而来吗?”
李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看
向了付镜容以及她身后婢女手挽的竹篮,“你是为端郡王而来吗?”
微显惊讶的红着脸看向她,付镜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罢了,上次茶楼一叙,有段日子没见了,你近来可好?”
闻言,付镜容羞涩得没有说话,可她身旁的婢女却笑嘻嘻的应道,“我家小姐可好了,近日端郡王不是送了好些礼物给小姐,便是带着小姐在帝都四周郊游。”
“这不,小姐便想来庙里为王爷求一支平安签。”
干干地笑了笑,李惜低喃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端郡王。”
眉眼灼灼的看着她,付镜容笑言道,“你不也有喜欢的人吗?也愿你能早日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望了眼院中的姻缘树,她继续道,“如此,我便先走了。下次有空,我们再叙。”
说完,这女子便携了婢女转身离去。
看着付镜容的身影渐渐湮没在人群之中,李惜微凝了双眼。
若是我喜欢的人与你一样呢,你还会这样祝福我吗?
轻弯唇角,她无奈的笑了笑。
原本,她已打算放弃对东陵钰的感情了,可昨晚发生的事却让她有种错觉,东陵钰的心里仍有她。
所以,她是不是该再坚持一下,努力争取一次?
哪怕,会伤害到这个心思单纯的付镜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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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行在去往兰陵殿的小道上,青芜刚一踏入院内,便有一名从拐角处匆匆而来的宫女不慎撞上了她。
忙退开一步跪下,宫女朝她请罪道,“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萱妃娘娘恕罪。”
垂眸看了眼她,青芜淡淡一笑,“无妨,不过你往后莫再莽撞行事了。”
“奴婢知道了,多谢萱妃娘娘。”
在她的示意下起身,宫女低着头正欲退下时,青芜却忽的似想到了什么般,朝这女子唤道,“慢着,我有话要问你。”
立刻顿住步履恭敬的候在一旁,宫女开口道,“萱妃娘娘请问。”
望了眼不远处的兰陵大殿,青芜问道,“皇后娘娘现下可在忙?”
“是的,皇后娘娘此番正在召见内务府的太监。”宫女低垂着眉眼,缓声应道。
闻言,青芜微一思疑,又道,“是什么事?”
“回萱妃娘娘,听说今日有人来长倾殿向皇上禀报,在崇宁府的江畔寻到了两具女尸。虽说尸体已腐烂到无法辨认出容貌,但从身形上来看,恐怕是云萝公主与她的贴身婢女玉岑。”宫女一字一顿的小心回着话语。
见青芜在听完自己的叙述后,已震惊得愣在了原地,宫女不禁问道,“萱妃娘娘还有别的事吗?”
瞥了眼身旁仍处在怔懵状态的女子,银珠赶忙回道,“你先退下吧。”
半晌,待这宫女走远后,她才眸含浅忧的轻唤道,“娘娘,我们这会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吗?”
将眼中离散的流光缓缓聚起,青芜这才回过了神,“算了,既然她在忙,我们今日还是先回去吧。”
转身朝了自己所居的华音宫走去,青芜一路上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凝着心思回到华音宫,她刚一踏入,便径直去到了软榻前坐下。
将身子斜斜的倚靠上软榻,青芜佯装不适的将指尖放在额际揉了揉后,便朝随侍在一旁的银珠吩咐道,“我此番有些不舒服,你去太医院将陆太医请来。”
“是,娘娘且稍坐片刻,奴婢这就去。”银珠应了吩咐后,还不忘在临走前倒上一杯暖茶送至她手中。
片刻功夫,待陆横逸提着药箱踏入华音宫的内殿时,青芜便嗓音忧软的吩咐了殿中随侍的宫人全数退下。
听闻最后一名太监退出时掩上殿门的声响,陆横逸放下药箱坐在圆桌旁,朝她投去了目光,“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许久,见这女子只是将身子窝在软榻中,不道一语,他轻轻地皱了皱眉,“既然你没有考虑好,又何必叫我前来。”
静默片刻,陆横逸瞧她全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便起身提上了药箱,“你若无事,我便走了。”
闻言,软榻上的女子忽然发出了一抹声息,“我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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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的孤岛上,一间修建精致考究的木屋外,霍昕与钟琳正乘着幽幽地寒风静立在门口。
看着已在屋外站了一天一夜的男子,钟琳踌躇许久后,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主子,若是你想见她,直接进去不就好了吗?”
凝视着眼前紧闭的房间木门,霍昕沙哑着嗓音道出了字句,“她不愿见我。”
“若是她一直都不愿见你,你便要一直守在这门口吗?如今,千山府的兄弟们还等着主子回去主持大局,与北胤皇帝一决胜负。”
焦虑的看着这个坚稳如山的男子,钟琳情急之下,已是脱口而出
“放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忽然间,霍昕卷带戾气的冷冷开口。
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钟琳赶忙垂下了头解释道,“主子息怒,属下只是替主子感到不值,若不是主子…”
“闭嘴!”霍昕眉间一拧,决绝的说道。
正待此时,随了一抹轻悠的声音响起,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教人由内拉了开来。
倏地转眸,霍昕与钟琳错愕的看向了从房间内缓缓走出的女子。只见她用手轻轻地揉了揉双眼,怎样看去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霍昕微微一笑,眉目间尽是欣喜之色。
看了看站在他后方的钟琳,东陵馥将视线拉回了眼前男子身上。此时,他的眉梢眼角皆凝着一抹淡淡地倦色,而他的下颌处,已有乌青的胡茬浅浅泛出。
目光微微一凝,她嗓音清淡地开口道,“让你的属下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闻言,霍昕即刻便吩咐了忍冬去给这女子做些好吃的东西来。
没过多久,房间内的圆桌上,便摆满了各色菜肴。东陵馥也不拘谨什么,已兀自在桌旁坐了下来。
瞥了眼自说自话的坐在她对面的霍昕,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钟琳,东陵馥一手执起银筷,便道,“这么一桌美味的菜肴,我便不客气了。若你们也饿了的话,便一起吧。”
说完,她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丝毫不曾理会过霍昕注视她的深暗目光。
片刻功夫,待东陵馥吃得饱饱放下碗筷之际,候在门外的忍冬便进入屋内将桌上收拾了一番。随后,这女子便端上了几盘水果与清暖的香茶。
细细地嚼咽下几块水果,东陵馥又悠然的饮下一口茶水后,才缓缓开口道,“霍昕,我心中有些疑问,也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那就请你立刻送我与玉岑离开。”
微眯了双眼看向她,霍昕凝声道,“你明知我不会放你离开,有任何问题只管问吧。”
闻言,东陵馥微微地点了点头,轻笑道,“钟琳既然是你的属下,那么我那日与她在小饭馆中的相遇也自然是你暗中刻意安排的。”
“而那日想要取我性命的杀手,你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眉眼不动的看着她,霍昕笃定的应道,“是,他们是东陵晟最为倚重的李肃大将军所派来的。”
听得他的回答,东陵馥轻垂眼眸,淡淡地笑了笑。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霍昕仍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恐怕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希望她与皇叔存有半分纠葛。
他如是,李肃如是,颜真如是。
甚至是皇叔的所有亲信都期盼她能死去。
只是,就连她想逃开一切,远离帝都的那些恩怨,一个人逍遥自在都不可以吗?
将心中的荒苦一抹而过,东陵馥倏地抬起眼眸,看向一旁的钟琳,继续道,“那我问你,你将钟琳安排在我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将我带来这里,是不是?”
“是。”丝毫不出她所料,霍昕再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轻吸着清茶溢出的薄薄香气,东陵馥又道,“既是如此,那她为何不在小饭馆时便趁着杀手袭击之际杀掉那些护卫,反是还要多此一举呢?”
“东陵晟早已在暗中安排了天琰宗的人一路保护你,若是护卫那时便出事,定会引出他们。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钟琳他们能将你顺利带走,所以一切计划只得暂缓,待上了船后再行实施。”缓缓道着话语,霍昕的视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分毫。
忽然沉了眉眼,东陵馥凝声道,“所以,那些护卫是被钟琳与她的属下所杀,是吗?”
稍稍顿了顿,霍昕继续答道,“是。”
不知究竟是为何,东陵馥在听得他的回答后,心脏竟是轻轻一坠。
目光转向站在霍昕身后的钟琳,她忽的笑了起来,“好一个钟琳,原来你一直都在我面前演戏。”
“虽说在路上,我已察觉到你另有心思,却没想到竟是因我轻信了你,才致使那些护卫无辜惨死。”
闻言,霍昕忽然声色沉凝的开口道,“我说过,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离开。即便是要杀更多的人,我也不在乎。”
听得他的言语,东陵馥轻咬着唇瓣,瞬时便一句话也无法接着说下去。
良久,她才在微显紧绷的气氛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日,我去药铺找你时,你却不在了。为何我看见的人会是皇叔?我一直在想,这是不是你设下的局?”
思及有关那日的种种回忆,东陵馥的嗓音已是轻缓中带着一许涩然。
看着女子墨玉中勾着一脉清泓的双眼,霍昕瞬间便失了所有支撑着他信念的底气。
拧起眉头,他沉默许久后,才道,“是。”
“东陵晟很久
之前,便在我的属下中安插了眼线。虽然我已有所察觉,可此人却藏得极深。复仇大计在即,我不得不尽快将其铲除。所以,我利用了你。”
目光不离的注视着对面女子,霍昕似要将她眉梢眼角的细微变化统统收入眼底。
此刻,东陵馥的眼中已现出了一抹惊异之色,“你利用我?”
眸中映出一道决然,霍昕嗓音深重的开口道,“是。我暗中放出消息,将那日寅时与你在药铺见面的事曝了出来,这奸细定会私下通知东陵晟。而你,因担心我的生死,当日必会如约而至。”
“只是,我未料想到,东陵晟居然会亲自前去药铺。不过,我可以想象到,当他亲眼看见埋在我身边那名眼线的尸体时,定是十分生气。”
听完他的这番详解,东陵馥笑得清冷而又无奈,“看来,你真的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如今回想起来,你在山洞里,以及行宫药膳房内对我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或是说,我身上还有什么是可以为你所利用的?”
闻言,霍昕的嗓音因忽然而来的激动,显得粗嘎了几分,“你明明知道我当时的处境,我别无选择,只能蛰伏起来,谋划日后的东山再起。”
“如今,我已在千山府的深山中汇集了多年来秘密栽培的兵马。既然我已有能力与东陵晟一战,那你,我为何不能夺过来?”
看着这个得知真相后并无大喜大恸的女子,霍昕皱眉道,“东陵馥,你好残忍。”
“你为何不扪心自问,和那男人相比,我所做的这些伤害对你而言又算得上什么?是因为无爱无恨吧?”
“即使我曾做过什么,你在言语指责我的同时,心中却无半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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