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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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船板上正撕力拼杀的两拨人,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此刻,正有数十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与另一拨身着灰衣的男子打斗在一起,而船板上原本矗立的一些旅客,则因了此番激烈的交斗而吓得四处逃散。
凝了眼从雅间出来的二人,其中一名灰衣男子朝了钟琳道,“琳姐,没想到他们也在这里,你别过来,危险。”
一眼扫过说话的男子,东陵馥来不及多想什么,只是看了看教他们打得碎裂的木凳与圆桌以及散落一地的糕点吃食,便一转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急急地找寻玉岑的身影。
沿着船舱几步退至空地处,她刚一转身,随在她身后出来的钟琳便开口道,“先别担心,玉岑这丫头机灵,应当不会有事,我们去那边看看。囡”
在四处奔走的人群中以极快的速度扫量而过,东陵馥一面推拨着不时撞向自己的旅客,一面低唤着玉岑的名字。
可她与钟琳找了一圈下来,都没有见到那女子的身影。教钟琳一路护着来到船尾,东陵馥看着船板上混乱的杀戮场面与地上的斑驳血迹,已是用力的攥了攥裙侧鲺。
早知道,她就不要让玉岑一个人待在雅间外了。这女子昨晚才因担心自己在钟琳面前说话时露出破绽,便告诉了钟琳,她的大名可唤玉岑。
相信这个处处都在为她着想的大条女子,应当也是福大命大,绝不会轻易出事!
“夏姑娘,你先在此稍后,我再去找找。”将东陵馥眼中的担忧与自责收入眼底,钟琳已身形敏捷的朝了前方而去。
她刚一离开,不远处的备用帷帆中,竟是发出了窸窣的声响。东陵馥神色警觉的正朝那处投去目光时,却见帷帆猛地一跃而起,一名灰头土脸的女子从其间钻了出来。
一手抹过脸上的浮尘,脏兮兮的玉岑呆呆地看向了东陵馥,“小姐…”
猛然回过神来,她快步来到东陵馥身旁,开始急切的检查其身上有没有哪处受伤,“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那么危险。”
片刻后,见东陵馥并不言语只是直直地望着自己,玉岑这才顿住了动作。
倏地伸手捏上玉岑的双臂,东陵馥皱眉道,“你这丫头,担心死我了,幸好你没事。”言语间,她略显心疼的将这女子发髻间沾染的泥尘轻轻地拍了去。
再度转眼看向船板上的打斗,东陵馥见钟琳已从慌乱的人群中回到了她们的所在之地。
看了眼平安无事的玉岑,钟琳将二人朝后一拉,便隐在了装有备用船锚的铁箱后。
几人刚一站定,东陵馥便透过一旁的空隙瞧见了不远处一具躺在地上的护卫尸体。由于方才处在惊忙中,她并未细细地看过他们的伤口。
可如今她再一瞧,却发现护卫脖颈的伤口处竟渗着黑红色的血水,那是中毒所至。
难怪这些武功颇高的护卫会悉数惨死。
东陵馥心中一沉,却忽然似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转,她又将视线移向了那群仍交斗得敌我难分的两拨男子。
难道杀死护卫的人,就是这两拨人的其中之一?而这派人会不会就是曾在小饭馆中想要杀光他们的那群人呢?
正待东陵馥暗暗思疑着其间的关系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那滚滚层层的黑云之中,已有冰寒冷透的雨滴乘着狂傲的烈风吹啸而来。
霎时,矗立在船中的帷帆便已开始呼呼作响,而豆大的雨点更是唰唰如瀑般的打在了木质船板上。
感受着耳畔呼啸的狂风与打在脸上的疼痛雨点,东陵馥半眯着双眼望向了正升腾起雨雾的江面。
“这下糟了,江上行船遭遇风暴,会不会…”以双手遮挡在眉间看了眼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的帷帆,玉岑心有担忧的开了口。
此时,东陵馥并未言语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旁侧蹙眉不语的钟琳。
下一秒,她便见这女子瞥了眼打斗的众人后,果断的开口道,“趁着风大雨急,他们观察有限,我们赶紧从那边的围栏处下到一层,再做打算。”
说完,她便身形敏捷的一跃,来到了围栏旁的竖梯处,“夏姑娘,你先来。”
微微直起腰身,东陵馥警觉的扫了眼不远处的杀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冲至了这女子身旁。
可下一秒,便有一名寻得招式间隙的黑衣男子趁着船板上已无旅客之际,猛地落到了东陵馥身旁,欲要伸手擒她。
霎时,耳聪目敏的钟琳便用剑鞘一顶,将这男子直接打入了翻卷的江水中。随后,她便一手搀扶过东陵馥,牵拉着她下到了一层的船板。
片刻后,待玉岑也稳稳地下到一层后,钟琳才纵身一跃,来到了二人身旁。
此时,船板上已聚集了不少乘船的旅客,大家都惊慌的抓着船上可固定拉手的地方,以来稳住在大雨中开始摇晃的身形。
而那些胆小的妇人与孩童们,则是已发出了无助慌恐的哭喊声。
一眼掠过船
上的众人,钟琳却是面色沉静的朝了身旁二人道,“若风雨再不停下,这船恐怕便要翻覆在江水中了,你们定要紧紧地跟着我,切勿随意离开半步。”
闻言,东陵馥与玉岑已是朝她点了点头。
而此时,负责救生的船员已悉数来到了船板上,开始将绑在围栏四周小木筏一一解开,抛入江水中。
只是,随着一阵冲击巨大的水浪打来,船身竟已开始朝着一边歪斜而去。
霎时,这般令人惊恐的状况,便让船板上众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而一些年老体弱的妇人们,更是教大浪摔打在了围栏的一侧,几乎都要掉了下去。
但此刻,船上却尽是奔走逃命的众人,没有人去在意过那些命悬一线的弱者。
看着眼前的一幕,东陵馥一面死死地抓着身后的木栏,一面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大浪冲袭。
如此剧烈摇晃了几许后,这艘可容纳三百人的双层木船终是在又一袭烈浪的翻打下轰然翻倒,将船上的众人全数扣入了江水中。
只觉一抹强烈的冲击让她的双手与木栏生生分离,东陵馥浑身刺冷着尚未来得及张开双眼,便教一袭翻覆如潮的漩涡卷入其间,彻底失了知觉。
*****
两日后。
待东陵馥缓缓张开干涩双眸的一瞬,映入她视线的,是一架柔白洁净的床顶。而她此时,正躺在一张舒服温逸的木床上。
不过,这周围的环境却是陌生中带着一抹奇特。之所以奇特,是因为屋内的四壁皆悬挂着主人狩猎所剥下的皮毛。
若是细细一看,就能分辨出至少有四五种动物,而房间角落处摆放的弓箭与箭包,皆可瞧出做工与细节极为考究,想必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甚为讲究的人。
只觉躺得太久身子有些僵硬,东陵馥缓缓坐起身后,便拿过展挂在一旁的衣裳穿好,下了木床。
微动手臂稍稍活动了几许后,她发现自己除了脑袋有些胀痛外,其余地方并无任何不适。
步履轻缓的来到圆桌旁,东陵馥坐下后便开始细细地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
当她随着船身翻入江水中后,她很快便被一袭大浪打入了漩涡中。虽说她曾向秋荷学过游泳,也认为自己掌握得还算熟练,可面对这样的狂风巨浪,她却仍是无计可施。
印象中,她隐约记得有一个人救了她,但却未看到此人的容貌。待现在清醒后回忆起来,她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了。
思及玉岑那丫头,东陵馥心生担忧正欲起身去打探她的下落时,房门却忽然被人开启,走入了一名端着汤药的婢女。
眼见东陵馥已醒来,婢女目露一丝惊讶之色后,便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了圆桌上。
“夏姑娘是何时醒来的?现在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吗?”目含担忧的看向她,婢女开口问道。
闻言,东陵馥已是微挑眸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这女子的穿着,与寻常的北胤婢女装束不大相同。北胤婢女的服侍虽也宽大,却会有束腰缠在腰间,让女子在行姿坐礼中尽显一份凝练简洁之美。
而这个婢女却穿着类似唐朝时期的那种高腰花裙与锦绣罩衫。
瞥了眼桌上的黑浓汤药,东陵馥淡淡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姓氏的?”
闻言,这个名唤忍冬的婢女忙解释道,“夏姑娘别误会,是与你一道的钟琳姑娘告诉奴婢的。”
将汤药缓缓推至东陵馥面前,她继续道,“这汤药是钟姑娘为你煎熬的,原本她是要亲自送来,但我家主子有事找她,这才由奴婢送了来。”
见她说话间,东陵馥还本想拉着她问问关于玉岑的事,可这丫头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独坐在圆桌前,东陵馥转念一想,钟琳一会定是要来,问这女子也是一样。顺便,她心头还有许多疑问需要这女子来解惑。
果然,不消片刻钟琳便匆匆推开木门走了进来,而她见到东陵馥的第一句话便是,“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你知不知道之前大夫诊断,说你身体曾几度受过重创,一下又被湿寒入侵,病情堪忧。昨晚,你还一直发着高烧呢。”
闻言,东陵馥已是略有好奇的问道,“那大夫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子,居然能妙手回春,这么快就让我好了起来。”
“而且,我现在除了有些头晕以外,并无任何不适反应。至于这个头晕,想来也是因为躺在床上睡得太久,再休息几日便会好了。”
看了眼圆桌上正盈着淡淡轻雾的汤药,钟琳见这女子似乎并不打算喝下,便浅笑道,“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想必你也知道,我除了会功夫以外,其他方面真的是一窍不通。”
“我不知道那大夫是如何操作的,只是记得他在你身上扎了几枚银针又开了药方,并说你只要坚持服用数日,定会有极好的效果。”
言语间,钟琳已将圆桌上的汤药端了起
来。放至鼻端轻轻一嗅,她继续道,“你看,就是这碗汤药了。”
“我可是按照大夫的吩咐,煎了两个时辰,将三碗水熬成了一碗药。”
话语刚落,她便就着药碗的边沿浅浅地尝了一口,而后皱眉叹道,“真是极苦。不过,还是老话说得好,良药苦口。你就趁热喝了吧,不然凉了会更苦。”
“这温度我已经帮你试过了,刚刚好。”
东陵馥向来是个甚懂察言观色的女子,亦心知钟琳并不如所表现出来的这般粗枝大叶,这女子心思极深。
方才,钟琳已察觉出来自己对她有所怀疑,所以才借着替自己尝试温度来喝了碗中的汤药,只为证明她并没有在汤药中下毒做手脚。
此时,东陵馥甚为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更没想到的是,她只是这样小小的试探,钟琳便已有所察觉。
忽的撇了撇嘴,她佯装生气的模样,叹道,“真是没意思。”
闻言,钟琳一个机警,便问道,“怎么了?我方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言语间,她的眼中存了抹一闪而过的探究之色。
此时,东陵馥却忽然轻笑了起来,并顺着她的话继续道,“真没意思,我的那点小心思这么容易便被你看破了。”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最怕喝的就是汤药了。之前,我是因为人在昏睡中,所以感觉不到也就罢了。如今,你要我一股脑将这些都灌进去,还不如让我一直病着好了。”
说着,东陵馥已接过钟琳手中的汤药,作势便要起身去到花盆一旁,将其倒掉。
见得这般情景,钟琳即刻便道,“夏姑娘万万不可,你若这样做了,岂不是要让他伤心了。”
忽然敏锐的转过身看向她,东陵馥问道,“噢?你口中的那个‘他’,是指谁?”
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恐怕是引起了她的误会,钟琳立刻补充道,“我说的她,是指玉岑。她这几日一直在为你担心着,还非要来你床前伺候。”
“怎么?”东陵馥轻凝了眉,问道。
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钟琳继续道,“那日木船沉没后,我们都掉入了江水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
“只是,玉岑较为不幸,她在落江之前便被断裂的船板划伤了小腿,不过经过大夫的治疗,已无大碍了。”
“这几日,她尚还无法下床行走。所以,我便替夏姑娘做了主,让她留在房中休息,照顾你的事便由我代劳。”
闻言,东陵馥终是放心的点了点头。缓缓回到圆桌前坐下,她也没想太多,便故作难受的模样捏着鼻子将手中的汤药一口气灌入了腹中。
放下药碗的一瞬,她赶忙接过了钟琳递来的糖果,塞入口中。
虽然她怀疑着钟琳的身份与其接近自己的目的,但后来她转念一想,如果钟琳真是为了取她的性命,又何须在药里下毒。
若说在小饭馆时,是因为有跟随在她身旁的护卫,才让这女子无法下手,那在木船上的时候,护卫尽数已死,船又沉了,这不正好如钟琳所愿吗?
可这女子又为何这般费尽心思的救自己?
从表象的分析上虽可这样理解,但她已知的事实却是:钟琳似乎早已知晓船上隐藏着那批杀手,可从这女子属下的反应来看,他们却并不知情。
钟琳将其隐瞒了下来,究竟是为什么?
这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许久,待东陵馥口中的甘苦终是为糖果的甜腻所取代后,她才转眸瞥向了一旁似在看自己笑话的钟琳。
唇角轻轻一动,她不经意的问道,“我所住的这个房间似乎是为男子所有。自那日沉船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那婢女进来送药时,提到了她的主子。这男子是谁?”
闻言,钟琳笑着解释道,“我们如今的所在之地,是靠近崇宁府的一座小岛。”
“当时,江面上的风浪太大,我先后潜入了江中三次,才将你与玉岑救起挂在浮木上。就这样,我们随着江水飘来了这座岛的附近。”
“那日,正巧遇见了这座岛的主人出船,他便将我们三人救起,并带来了这岛上疗伤。”
微微点了点头,东陵馥又道,“你的那些属下呢?”
眸光淡淡地凝着东陵馥,钟琳回道,“我与他们失散了。不过不碍事,已经约定了在崇宁府汇合。”
忽然想到了什么,东陵馥再度问道,“你可知这座岛的主人是谁?什么身份来历?”
眉间轻轻一扬,钟琳开口道,“这座岛上似乎没有什么人,我只知道他姓莫,好像是位幽居的隐士。至于其他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听得她这般一说,东陵馥缓声道,“既然我已醒了,那你便带我去见见这位莫岛主。我打扰了人家这么久,也该亲自去道谢才好。”
“也好,正巧莫岛主在幻音阁,若你现
在方便的话,我们就去吧。”钟琳提议道。
这女子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她的要求,倒是让东陵馥有些出乎意料。用手轻整了一番发髻后,她便道,“现在去吧。”
一路随了钟琳踏出小木屋,东陵馥已放眼将这岛上的景致细细看观了一番。
她虽听这女子说岛上没有什么人,但这岛内的花树山石,乃至小桥流水,却都教人打理得明朗有序。
而缓缓走在这小道上,还能闻到暗香流萦的清梅净雪之气。至于这岛上的房屋,则处处透着和风明媚的日式风情。
不消片刻,东陵馥便在钟琳的引领下来到了幻音阁。只是,她一抬眼,便瞧见了之前替自己送来汤药的那名婢女正在门口候着。
见二人此番到来,这女子已是浅笑着迎了上前,“二位终于来了,我家主子正在阁内恭候二位,快请进。”
待她将木栏门缓缓推开后,东陵馥便与钟琳一道走了进去。
此刻,映入东陵馥视线的,是一座有着深挑檐与架空地板的精致屋宅。那悬有竹帘轻纱的门楣后方,一尊悠燃着薰香的铜炉正徐徐弥散着沁人肺腑的清迷之气。
而生有青碧翠竹的玉盆一旁,则摆放着一架精美绝伦的楠木瑶琴。
此番,东陵馥前来幻音阁是想要见见那莫岛主,可她如今却并未望得其真容。
因为那男子正侧坐在一席珠帘之后,珠玉偶有轻摇盈光,令她无法看清他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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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感谢陶瓷灯的荷包,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