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毁竹居士

　　说话间，罗天身上的气势再涨，元气外放，一圈和叶藏相似的威压出现，同样是聚气小圆满的境界。

　　只是，罗天的威压，虽然和叶藏同级，但其覆盖范围、强度，都是远远超过了叶藏。

　　叶藏知道，罗天的真正实力，至少是聚气大圆满，现在只使用和自己同级别的炼气境界，表示的是只论剑道而不论境界实力之意。

　　当然，世上并无绝对的公平公正，一切公平公正，都是由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的，实力越强者，才能掌握度量公义的天平。

　　毫无疑问，这具天平的掌控者，是罗天而非叶藏。

　　不过，纵然如此，叶藏也是怡然不惧。

　　天罗躯是为战而生的魔躯，从来都是愈战愈勇，遇强则强，而叶藏虽平时多示人以谦和，但骨子里不服软不认输的天性，是根深蒂固不可能更改的。

　　况且，叶藏如今这一身实力，几乎全是拜许璟所赐，所以，叶藏这一战，既是代表自己，也是代表了许璟。

　　江东剑豪，纵横半生，虽有败绩，但却从未认过输。

　　作为唯一得了真传的弟子，叶藏怎能丢了恩师颜面？！

　　一念至此，叶藏战意昂然，顶着罗天的威压，气势却是再高涨了一个档次，乍看居然可与罗天斗个旗鼓相当了。

　　两重威压，各自以叶藏和罗天为中心，猛然相撞。

　　平地骤然起风，一圈气流向四周迸散！

　　“簌簌簌——”

　　以两人对峙的地点为中心，四周的竹林都瞬间矮了一矮，呈放射状向外略有倒伏，竹枝竹叶相互磨擦，风过竹林之声不绝。

　　气势依然绝顶。

　　《剑气纵横诀》最重气势，气凝至极，剑势亦然至极。

　　这便是《剑气纵横诀》第一层要义，“气机牵引，剑气纵横。势为破竹，剑在人先。”的奥妙所在。

　　犹如蓄力一般，憋足了一口气，只为瞬间的爆发，而发力的秘诀于在三个字：快！准！狠！

　　毫无预兆，叶藏身形骤进，并在极短时间内，加速至恍如一道残影，而他手中的竹剑，则化为一道青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然攻向罗天！

　　叶藏目前最熟练的杀招，剑气如虹，已经顺势而发！

　　叶藏双目凝于罗天的手腕处，手中竹剑再递前一分，速度亦是再加了一成！

　　无须多言，因为接下来的对话，将由双方手中的剑达成。

　　“气势、剑速，皆值一看。”罗天赞道，“来得好！”

　　罗天缓缓跨出一步，身上衣衫翻飞，凌然如踏风而行。

　　手中竹剑被罗天用双手擎起，高举于顶，一剑而下，竟是毫无花俏的一剑直劈！

　　这一剑，却和叶藏的一剑截然而反——

　　不但不够快，甚至可以说是木讷笨拙！

　　但剑势上远远凌厉快捷过罗天的叶藏，却是瞬间感受到了压力。

　　几乎在罗天一剑下劈的同时，叶藏觉得自己和罗天之间，瞬时攻守相易。

　　明明抢了先机的叶藏，变成了迎击而去，而明明被动接招的罗天，则是给人一种后发而先至的错觉，似乎他才是双方之间第一次交锋的发起者！

　　一个是如箭在弦，满弓如月，不得不发。

　　另一个是蓄势寻机，守株待兔。

　　还未真正交手，叶藏便在战略和战术两个方面都落了下风。

　　除非，叶藏的剑，还能更快！

　　快剑凌厉如风，慢剑厚重似丛林，究竟是风席卷了山林，还是深林耗尽了风势？

　　一切都看，风，够大吗？！

　　“以快攻拙，以有备攻不备，很好！”罗天自然明白这其中关窍所在，他能以重剑削轻竹，何尝不明白快剑至理，“只是，小师弟，你还能更快么？”

　　这一句话，反过来听，便是：若是不能，便认输了罢！

　　叶藏这一招剑气如虹，本来就是以剑速极快、剑势凌厉而见长，但此时却被罗天这看似平白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一剑所破解。

　　快，原是为了克敌机先，现在却被人以慢打快……

　　更为不妙的是，罗天这一剑，似乎另有玄奥：叶藏的视线被看似缓缓下劈的剑锋所牢牢吸引，明明自己的剑势更快，却又无可奈何地要与这势大力猛的一击正面相抗，这种憋屈感，实在让人郁闷。

　　如何才能……更快？！

　　这个疑问占据了叶藏整个脑海。

　　换言之，这也是一个有关于如何突破极限的问题。

　　恍惚之间，叶藏忽然想起，许璟曾经和自己说过有关“突破极限”的话题。

　　“破而后立，立而后斩。”这是许璟的原话。

　　说的是，当一个人陷入某个瓶颈，久久不能突破的时候，他就必须放下某种执念。哪怕这种执念曾经在他之前整个的生涯中，都被证明为正确，只要一有成为限制因素的趋向，便应该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及时放弃。

　　无有舍弃，无所获得。

　　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

　　可是，该舍弃什么？

　　这个疑问刚刚生成，便有一道明悟浮现在叶藏脑海——疑惑顿解！

　　为疑虑所困而失神的双目，为之一清，叶藏终于从罗天苦心营造的心理囚笼中挣脱了出来。

　　“我无法再快，但我的剑，却能更快！”想到了破解之法的叶藏，此时的心境，犹如困龙出渊，顿觉地阔天高，“大师兄，小心了！”

　　手中的竹剑被叶藏放开，任其自去，但在松手的刹那，叶藏凝聚全身元气于单手，一掌劈在剑尾！

　　叶藏自身已经成为制约剑速的累赘，那么，便放弃自身！

　　高速惯性驱使下的竹剑，加上了叶藏那凝聚了全力的一掌，有了双重力量的加持，那极限的速度终于被突破，同时，威力也超过了叶藏之前任何一次出剑！

　　青色的竹剑，如箭离弦，朝罗天电射而去！

　　骤然剧变，加之发生在双剑即将正面相击前的一瞬间……

　　饶是罗天，也是面上显露了惊讶之色。

　　但也仅此而已。

　　罗天面色的变化只是一瞬，随机便变为平常，他也马上变招，放弃了势大力沉的一击，剑势由重转巧，瞬间提速。

　　叶藏那脱手一剑，起于灵感，动若脱兔，但就在这只兔子将要寻隙逃走前的一刻，罗天陡然伸手，将之逮住！

　　双剑相击！

　　但罗天的表情，瞬间变为愕然。

　　而叶藏则嘴角微扬。

　　“轰！”

　　两柄竹剑，皆寸寸爆裂，碎为齑粉！

　　继而，巨大的能量爆裂开来——这是巨量元气相互撞击、吞噬、毁灭的结果！

　　这爆裂的中心，便是罗天。

　　一团猛烈的气流，以罗天为中心，平地升起——

　　散落遍地的竹叶，混合着黄沙、泥尘，兀的腾空而起。

　　狂风四散，飞沙走石！

　　几乎使人耳目为之所蔽，更引得这小院内的竹林如狂蛇乱舞，连那间残次茅屋，都要差点被揭去了屋顶盖！

　　叶藏那脱手一剑，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

　　全身的元气都瞬间为之一空，因为叶藏在那最后一掌之中，将其尽数送入了竹剑，以竹剑为载具，替代叶藏的躯体，对罗天进行了全力一击！

　　所以，那一剑，不单究剑速之极，更是穷尽剑力之猛！

　　数息之后，狂风渐渐平息。

　　被绑在木桩上的李肥肥，此时的样子甚为可怜：因为无法躲避，硬生生被狂风和沙土弄得蓬头垢面，头发上更是插满了竹叶。

　　那小女童倒是奇怪，也不见有其他动作，只抬起衣袖挡住了小脸，却是依然全身上下都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那件葱青绣春服，也是依旧服服帖帖，连边角都无一丝散乱，这和一旁早成了泥人的李肥肥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萝莉的心情明显是极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中，紧盯着战场，还冒着兴奋的光芒。

　　风尘渐息。

　　叶藏距离那狂乱爆发中心是第二远，此时放下了阻挡逸散能量和沙尘的手臂，正瞧见了于渐渐消散的风沙中再次显露身形的罗天。

　　依旧是那高大如山岳般的身躯，桀骜如苍鹰般的气势，那一身破旧的素色布袍，似乎愈见残破，但却也更给人苍劲之感。

　　虽然刚才被叶藏所算计，吃了一点小亏，但罗天却全然不在意。

　　与之相反，倒是有一丝笑意，慢慢在罗天的嘴角漾起。

　　“师门之内，除去老三，我本以为再无一人，可以给我足够压力。”罗天目光直视叶藏，眼中战意满满，“你很好。再来！”

　　话音刚落，罗天身畔的一株高耸的竹子，忽然断为两截，却是被罗天以手代刀，截断了青竹。

　　罗天将之抄在手中，手腕一震，竹子上的余枝尽皆被外放的元气削断，只剩几米长的竹茎。

　　“此处别无他物，只有一片竹林。士人爱竹咏竹，我却只爱拿竹子练剑，我那小妹因此送我一个雅号，称作‘毁竹居士’，倒也贴切。”光溜溜的竹茎，便如棍子一般，被罗天旋了几转，猛然顿在地上，“小师弟，今日便陪为兄毁竹，如何？”

　　刚刚耗尽了全身元气，此时依旧处于回气状态的叶藏，闻言也是豪气顿生，欣然而应，“大师兄但有所请，小子敢不从命！”

　　顿了一顿，叶藏昂然道，“只是大师兄需要压低一层境界和我交手，始终是不得尽兴。我有一法，或许可以令大师兄可以尽情发挥，而无须顾忌！”

　　“何种方法，可速讲来。”

　　“让我放出自己这副天罗躯本身的战魂，来和大师兄玩玩，怎么样？”

　　此言一出，罗天却是面露犹豫，“那岂不等于走火入魔？师尊昨夜便离了巢湖，你若是有所不测，恐怕难办。”

　　倒是那小女童依然是天不怕地不怕，拍手欢呼道，“好玩好玩，小师兄，你快快放它出来！早听你们说过这事，我倒要看看这天罗躯究竟有何霸道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