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友蓉回家之后，本来想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到一半时，不料却临时没有瓦斯，她只好忍着强烈的寒意，打着哆嗦用冷水洗澡，直到上床睡觉时，整个人还是抖个不停。

　　但是一想到她竟然不小心亲吻了他——冷冰冰的空气也瞬间暖和起来!让她整晚扬着一抹笑入眠。

　　这是上帝赐给她的好运呀!

　　虽然惹人脸红心跳、觉得不好意思极了!但能得到王子的吻，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呵。

　　闹钟设定在早上五点四十分，友蓉被吵醒之后，发现自己的体温有点脯头晕脑胀，像是感冒了。

　　虽然还有浓厚的睡意，但一想到可以为宗耀扬准备早餐，看见他垂涎三超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这股强大的动力，便让她从梦中清醒过来。

　　一早到公司，她首先轻敲他办公室的大门，心里自然是忐忑难安，一想起昨晚不小心亲吻了他，一颗心就狂跳不停，像是要蹦出喉咙似地!

　　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任何回应，于是她径自推门而人，蓦地看见他趴卧在一大叠文件中，她倏地放缓脚步，也压下所有可能发出的声响，发现他在小憩，原本紧张的情绪顿时舒缓不少。

　　走近他身旁，悄悄地瞄向他睡着的英俊脸庞，发现他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长睫下覆盖住一层暗色。

　　连续几日的劳，终于让他得以休息片刻，他像个英勇的战士般，一肩扛起公司营运的重责大任，除了他自己劳心费神之外，没有人可以替他分担，友蓉不禁想——如果她能为他分忧解劳，该有多好?

　　他疲惫的模样，教她看了相当心疼，忍不住伸手向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却触动了他睡梦中的意识。

　　只见他轻蹙眉头，渐渐苏醒。

　　“嗄!”

　　友蓉赶紧收回忘情的手，挺直腰杆伫立在他身旁，脸上的表情恍若无事般，十分镇定，可是好不容易平静的芳心，又不由自主小鹿乱撞起来。

　　“好香……”

　　这个嗅觉超级敏锐的男人，到底是打哪来的?她今天还特别在餐盒外装了两层保温袋，这样他也闻得到餐盒里的香味?

　　“我帮你准备了早餐。”她先是替他将桌上的文件收拾到一旁，才将保温袋里的餐盒取出，摆在他眼前。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他笑得很开心。

　　友蓉看他仿若平常，语气和态度自然，不禁暗吁口气，脑海中所假想的尴尬气氛并没有发生，她真的很怕他会对她提起昨晚那不小心的亲吻，她可找不到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人的生理时钟都一样吧?现在是早餐时间，你觉得饿是理所当然。”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宗耀扬伸手揉眼睛，她甜美的笑容让他一时目眩神迷。

　　“今天我帮你准备了鳗鱼粥，这是我恢复元气的独家秘方喔，你吃吃看。”她热力推荐，他眼前是一道不容置疑的美食。

　　“呵，还热呼呼的，粥就是要烫才好喝。”此时，他才发现她用两层保温袋，不禁暗暗赞叹她的细心。

　　友蓉将白色瓷制的汤匙递给他，两人的手因此产生碰触，她的脸颊又开始蓄起红潮，模样十分可爱。

　　面对他的时候，她真的很容易紧张唉!

　　友蓉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怪自己还是不够镇定。

　　“你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她笑道：“我今天人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

　　“你怎么了?”

　　听见她这么说，他心底莫名地漾升一股关心，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担心她。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心情产生呢?难道是心中某部分，在不知不觉间被她体贴的举止牵动了?所以他在工作百忙之余，也学会挪出一点心意去关心公司的职员?

　　对嘛!其实他也是一个懂得体恤属下、关怀员工的好老板。

　　宗耀扬在心里给自己一个不错的交代，应付了这股对她的关心之情，纯粹因为他是上司、她是属下，所以他有“部分”责任去关心她的身体健康，就像她平时关心他一样。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的思绪，忽然迅速转至昨晚所发生的画面——他们不小心亲吻，她像只慌张的麋鹿般逃开!

　　她嘴唇的湿润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唇瓣，感觉得到一股幽香，忽然引起他心里一阵遐思……

　　但他却认为这是身为一个正常男人都会产生的欲念，发生这种小意外，很难完全不放在心上。

　　“昨晚回家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没瓦斯，所以就勉强用冷水洗完澡，今天早上起床好像就感冒了。”她边说边笑，当作糗事讲给他听，所以脸上同时漾着不好意思的。

　　闻言，宗耀扬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冷不防地将她拉近自己，一手抚站在她的额头，动作相当轻缓。

　　“嗄!”

　　友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不禁倒吸口气，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着。

　　“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我只是觉得头有点晕……”

　　宗耀扬倏地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双人沙发坐下，用半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你躺着休息，等恢复元气再上班。”

　　他转身走到矮柜前，取出一条薄毯给她。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怎么可以休息呢?”她拒绝，深怕自己表现失职，会惹他厌恶。

　　“我说的话，你不听吗?”他的语气转沉，有些诡谲。

　　宗耀扬慢慢倾身逼近她，硬是将她整个人逼进沙发里，她的背脊靠上的沙发垫，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由自主地迎向他，一张小脸又被惹得通红，体温仿佛又上升了。

　　她一手悄悄抚上自己的额际，心里忍不住惊呼——真是糟糕，她好像真的发烧了!

　　“乖乖休息，等会儿我会叫醒你。”他的声音虽低沉，却极富磁性，足以催眠她的意志。

　　终于，她投降了，在他深邃的黑眸定定凝视下，她失去所有反抗的力气，对他的命令心悦臣服。

　　静静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她一双灵活的大眼先是环绕视线所及的范围，发觉以这种角度看他的办公室，也是相当有趣且幸福的事、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躺在他的沙发上欣赏这一景一物呢?

　　“唉……”他俊挺的脸庞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挡住她所能看见的一切事物。“还不闭上眼睛?”

　　“嗄?”

　　她吓一跳，赶紧闭上双眼，感觉到他为她拉拢覆在身上的薄被，动作柔缓，令她受宠若惊，心中的战士竟是如此体贴……

　　渐渐地，因为舒服的软沙发、温暖的薄被和充满他的气息的办公室……她沉沉地梦乡。

　　宗耀扬坐回位子上，很认真地品尝她亲手烹煮的鳗鱼粥，好吃到让他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的宝贝大妹宗浮星也很会做料理，每次他回台湾，都可以吃到星为他亲手炖煮的佳肴。

　　宗耀扬很给面子地将鳗鱼粥吃个精光，饱足食欲，满意地抽取纸巾拭净嘴，不经意地望向友蓉所躺的沙发方向，心中思索一会，抬手按下电话分机轻声道：“派个人去买感冒药和退烧药。”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桌面上的行事历，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唉!他已经快四个月没回台湾了，思乡情绪又在作祟，实在好想念台湾的弟妹，不知道他们三人有没有很努力地在为他赚钱——呃，不!是为他保重身体。

　　想了想，他决定拨个空回台湾看看好了……

　　友蓉从昏昏沉沉的睡意中慢慢苏醒，当她睁开眼睛时，看见一室的陌生，不像是自己的房间，于是双眼又闭了闭，随后，立刻像个皮球似地从沙发上弹坐起身!

　　“我、我怎么睡着了?!”

　　她抓着覆在身上的薄被，险些让被搅到地面，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时针竟然已经指向三的位置!

　　天哪!手表没坏掉吧?!

　　她七点多进公司，现在时间却快要三点了，一种可能是凌晨三点，另一种可能就是下午三点，不管是哪个三点，都足以让她脸色大变，惊声尖叫!

　　“你睡醒了?”

　　温厚好听的男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她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却望进他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

　　她的心重重地晃荡了下，思绪产生一些起伏。

　　“有没有感觉舒服多了?”他淡淡地笑了笑，拿出两盒成药。“这是感冒药和退烧药，如果觉得不舒服再吃，对了，你煮的鳗鱼粥我全吃光了喔，很好吃，谢谢你给我这等口福，餐盒我洗干净了，放在茶几上。”

　　他帮她买感冒药和退烧药?

　　他关心她的身体……

　　他甚至将她的爱心早餐吃光光!

　　友蓉定定地望着他，也许是因为刚睡醒的关系，心情比较杂乱，像一个刚睡醒却找不到妈妈的小孩，心中一股寂寞。

　　不过他却带给她一连串的温暖，无论是他拿在手中的那两盒成药，还是他已经收拾干净，摆在茶几上的空餐盒，都在瞬间化为一种无言的安慰，由四面八方缓缓地将她围绕，迅速填补她心底的空洞。

　　忽然间，她的眼眶聚满泪水，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登时，吓坏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宗耀扬。

　　“你怎么了?!”他赶紧起身离开位子，绕过办公桌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来问道。

　　“还是很不舒服吗?”他轻啧一声，难免责怪自己。“我应该一开始就带你去看医生。”

　　她双手捂着半张脸，发丝垂落在胸前，用力地抹去眼泪，也拼命摇了，想解释哭泣的原因，却又无语。

　　“你怎么了?来，这里有纸巾，不要用手揉眼睛。”他将干净的纸巾塞到她手中。

　　当她的手从脸上移开，露出绯红的双颊时，宗耀扬觉得他的头一下子变大了!

　　“你的脸好红，该不会转为高烧吧?!”

　　看着他非常认真地担心地的健康，友蓉终于破涕为笑。

　　“我……人很好，没事的。”她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关系，我突然很想念我妈妈，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她也是一直守在一旁照顾我，像你一样。”

　　呃，其实她只是刚好躺在他的办公室休息，而他刚好在工作，他并没有刻意守着她——他不免感到心虚。等等，这都不是重点!她刚刚说……

　　“你该不会在我身上看到母爱的光辉吧?”他一张俊脸都快斜到旁边去了，黑影笼罩。

　　被他这么一问，友蓉略带羞怯地看着他，脸颊上泪痕未干，有种楚楚可怜的韵味。

　　他暗暗吞口水，不敢让她发现自己在瞬间对她动了心……

　　友蓉轻轻含首，坦白道：“不，我在你身上看见的是英雄的光芒，耀眼又璀璨的色彩。”

　　“哦?”听起来，好像他很了不起似地。

　　宗耀扬点了点头，觉得她真是太会说话了，而且专挑老实话来说，不错不错，真是年轻有为。

　　友蓉提起勇气，定定地凝视他，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内心的冲动，也不晓得自己事后会不会懊悔，但是——

　　她真的很想这么做!

　　“扬!”她大胆地唤他的名字。

　　“嗯?”他看箸她，唇畔漾着浅浅的笑意。

　　友蓉突然伸手抓住他强健有力的手臂，即便隔着质料上等的衬衫，却能透过手掌的触感，清楚地在脑海中描绘他完美的肌肉线条，于是，脸皮薄的她更藏不住在脸颊上作祟的绯红。

　　“我、我……”

　　宗耀扬玩味地注视着她，那双益发坚定的眼神，在瞬间散发出的魅力，可说是极为美丽，酡红的脸蛋，漾着一层羞怯，哪个男人见了她这个模样，不会有又爱又怜的心情?

　　她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慢慢说，我在听。”

　　他腾出另一只手轻拍她微颤的肩膀，刚好给足她表白的力量!友蓉深深吸了口气，抓住他手臂的小手往上移，改覆住他摆在她肩膀上的大掌。

　　“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吗?”

　　天!她真的说出来了?!

　　积压了整整四年的暗恋情怀，终于得到告白的机会，她怎么能不感到欣喜若狂呢?但是表白后，随之而来的心理压力更大。

　　见他转为沉默，双眸深幽地看不出半点端默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气氛忽然僵结，两个人动也不动地迎视彼此，顿时，她陷入万般后悔的浪潮中——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

　　宗耀扬收回手，毅然起身走回办公桌后，坐进高背椅里。

　　友蓉愣了愣，因为他冷淡的反应而深感不知所措——

　　完蛋了!她该不会即将丢掉这份工作，以及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朋友关系吧?

　　友蓉顺势抱着覆在大腿上的薄被，赶紧挨到他的办公桌前，打算力挽狂澜。

　　“我喜欢你是我个人的私事，和工作无关，如果你因为我刚才的表白而感到不是滋味，请别放在心上，我会管住自己的私心，不会影响工作更不会影响你，请你不要辞退我!拜托——”

　　“当我的女朋友很可怜的。”他忽然打断她的话，抬起黑眸望着她，唇际扬起一抹笑。

　　从她惊愣的神情，他不禁得到一股满足感。

　　被爱慕总是件光荣的事，这表示他魅力无穷，连新上任的代理特助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她长得眉清目秀，举止端庄，又煮得一手好菜，与她相处的感觉不坏，她的脾气似乎也不错，如此内外兼备的女人，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她的表姐夫还是自己的好友，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他应该接受她的表白才是。

　　“男女交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你看起来很单纯，有些事我应该提出来与你谈谈。”他的态度颇为慎重。“我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就是因为——麻烦。”

　　友蓉有点傻住了，他和她谈交女朋友的条件，怎么跟在和客户淡CASE的业务员没什么两样?

　　“你怕什么麻烦?”她小心翼翼地问。

　　宗耀扬看着她一副忧心仲忡的模样，不禁莞尔。

　　“这么说好了，你和我都是独立个体，即使我们成为男女朋友，我们还是拥有各自的生活，只是在某部分会重叠，可以互相陪伴、分享彼此，但是脱离这个重叠处，我们就不应该干涉对方的行动。”

　　“喔，我明白。”

　　她恍然大悟似地。

　　“你注重自由。”

　　“是的，而且我很实际，我不会花钱玩女人，相对的，我也不会花钱来女朋友。”

　　他笑，讲得非常坦白。

　　“呃，我……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钱……”

　　她想解释，却又被他截过话。“综合以上，如果你还想当我的女朋友，我们可以交往。”

　　友蓉原本急着想解释，但却因为他最后宣布的一句话，让她在忽然间语塞了!

　　我们可以交往……

　　他、他是说他们可以交往吗?

　　她没有听错吧?!

　　这四年来的爱恋情愫，每日每夜都缠绕着她，丧母的痛，因为初遇他的那一刻而化解，他像天神一样降临在她面临末日的世界里，打动她因为过于悲恸而仿佛失去跳动的心，在整整四年的岁月中，他成为她的生活重心，支持她去做每件事，而如今她提起勇气向他表白，却意外地得到他的允诺——

　　他们可以交往!

　　友蓉偷偷地捏自己的手背，感觉得到痛。

　　“这、这是真的?!”

　　“嗯，只要你能接受我说的。”他不忘提醒。

　　“我接受!我绝对接受!”她点头如捣蒜，深怕他突然后悔似地。“我不会让你觉得我很麻烦，相反地，我会做一个很称职的女朋友!不会让你感到厌烦，我保证。”

　　她笑逐颜开，像个从母亲手中得到棒棒糖的小女孩，兴奋得差点手足舞蹈，双眸也因为漾着喜悦，而显得更加明亮。

　　紧紧搂着胸前的薄被，她此时此刻才发觉，原来幸福就是这么回事——当你爱一个人，而对方刚好也能接受你。

　　这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吧?

　　友蓉真的非头晕不可了!

　　砰磅——她在他的办公桌前笔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