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戴上了面具

　　一边烧着欠条一边阴笑的斯洛特，没有注意到几道比黑夜还黑的影子在向自己靠近。

　　忽然，眼前的火光不见了，斯洛特仿佛自己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中，几道黑影忽隐忽现浮现在自己眼前，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它们。

　　黑暗变得越来越浓稠，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躺着还是站着，一个血淋淋的铁刷子正慢慢靠近自己的皮肤。

　　铁刷子好像被人握着似的缓慢而又用力地刷着自己的血肉，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他想昏过去，思维和触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铁刷子继续刷着，他能看到自己被刮开得肌肉，被搅断的血管，在自己的全身被划烂后，铁刷子停止了。

　　千奇百怪的虫子被放了出来，开始往自己的糜烂的血肉里钻，要在现实，自己早已经死了，可是自己还活着，自己能感觉到虫子的每一口撕咬，自己的皮肉被吃光了，一双黑色的手凭空伸来，开始玩弄自己的内脏，心脏、肝脏、脾胃……被一一挤烂在面前，肠子也被掏出来，堆在自己脸上。

　　黑影们看着正在乐此不疲地使用幻术折磨林岩的林起，齐齐咽了口唾沫，这个老家伙可千万不能得罪啊。

　　“林岩，这就是你的下场。”黑暗中传来嘶哑的声音。

　　“林岩？谁是林岩！我是斯洛特！我不认识什么林岩！”斯洛特痛到已经感觉不到痛，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尼玛啊！表明身份先最要紧啊！你们搞错了啊！林岩是谁啊！弄清楚人再搞行不行啊！把老子搞成这样再说对不起也没用了啊！

　　林起眯起了眼睛，在自己制造的幻境中，没人能够说谎，除非他比自己还强大，或者他真的不是林岩，但是在他身上明明能感觉到林氏家族的气息，在林起的示意下，一个黑影翻开了斯洛特的右臂，隐藏在皮肤下的林氏家族印记表明，他就是林岩。

　　这是个矛盾的命题啊，他不可能说谎，说明他不是林岩，林起自动忽略了面前这个人比他强大的可能性，而手臂上的隐形印记表明他就是林岩，他是在说谎，可是他明明不可能说谎……

　　老起杀人大陆第一，搞推理却明显不行，七绕八绕下来，脑子已经迷糊了，他茫然地眨眨眼睛，思考着问题的答案，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幻术产生了怀疑，可怜的斯洛特因为老起低下的推理能力而白白延长了受苦的时间。

　　看着起大人茫然的眼睛，一旁的黑影看不下去了，“起大人，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确实是林岩，但是他失忆了。”

　　正推理的能力没有，倒推理的思路老起还是有的，这样就解释了眼前的局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没认出小姐也就不奇怪了，他不是故意要伤害小姐的，可他毕竟伤害了小姐，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果小姐知道他是失去记忆才伤害了她，又回到他身边……”老起心虚地摸了摸自己刚长出的胡子。

　　“对不住啊。”林起老脸一红收起了幻境，丢下这么一句话，带着手下消失了。

　　四周无尽的黑暗一瞬间消失了，就像它出现的时候一样，斯洛特惊恐地看看自己的双手，摸着自己的身体，还好，只是幻境，自己被人施了幻术，但这个幻术也太强大了，自己现在都能感觉到在幻境中受的折磨。

　　对不住？还真是认错人了！让你搞清楚啊！尼玛啊！欺负半夜烧纸的啊！没事大半夜扔幻术玩啊！你怎么不扔给自己啊！自己也爽爽啊！林岩啊！你谁啊！老子白替你挨了一道啊！以后见面请客啊！

　　窗户里那双眼睛的主人，微微皱了皱眉。

　　斯洛特收起没烧完的欠条，飞也似的跑回了宿舍，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自己身份的问题。

　　原本以为不管这是谁的身体，他都要好好的利用，延续自己的生命轨迹，身体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好好活着。

　　可短短几天里，这具身体先是在树林里救了自己的命，又在今晚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救自己命的是身体的本能，要自己命的，可是别人。

　　斯洛特曾尝试过唤起那时在树林里的力量，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他始终再也感觉不到那种力量的来源，也就是说，这具身体让自己丢掉小命的几率要远远大于保住自己小命的机会，今晚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么，要不是自己今晚明智地先表明身份，已经被搞死了。

　　想起幻术的恐怖，他的冷汗又流了下来。林岩又是谁？我们长得很像吗?斯洛特照了照镜子，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有和自己一样帅的人了嘛。

　　希望对方真是搞错了，对方的的强大可不是自己能应付的，恐怕整个学院都没有人能对付，在他的印象中幻术就是变出几只花、几只兔子这类哄女孩的把戏。

　　可今晚林起的幻术彻底颠覆了他对幻术的认识，幻术带给他的感觉甚至比现实还要真实，“如果我也有这么强大的幻术就好了，开妓院就不用成本了。”斯洛特遗憾地想到。

　　那个掩面哭泣女孩离去的背影不由地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蓦然一痛，为什么当时自己看到她哭的时候，心里会那么地痛，这种感觉就像当时看清菡哭时一样，甚至比当时看清菡哭的时候还要痛。

　　这具身体好像感觉到这个来自异界的新灵魂发出的疑问，努力地拼凑着记忆的碎片，推在他眼前，城堡、雪山、漫天的雪花、那绝美的容颜……浮现在自己脑海里，很虚幻，也很真实，自己努力思索着想抓住什么，却抓不到。

　　他想起了齐林大哥，想起了他临走前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大哥在很早前就走上了一条路，大哥已经黑了，有些事，只能大哥来做。你要是做，你也会变黑的，黑暗就像一只狗，喜欢身上有腥味儿的人，被它咬住，你就脱不了身了。”

　　自己当时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这句话应该还有别的意味，有些事，只能你来做，还是在黑暗中做，还有腥味儿……

　　一幅齐林在黑暗中偷窥女生宿舍的场面浮现在他面前。大哥！这事我也能做啊！你怎么不叫我啊！我不怕黑啊！龌龊的人，总能想到龌龊地事，不过也好，起码不用知道真相，因为有些真相，是会伤人的。

　　对了，还有那个面具，斯洛特从上衣的夹层里拿出了这个银色的面具，抚摸着它完美而精致的弧线，温和的触感传来，并没有一丝异样。

　　齐林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这个面具，自己当时并没有太注意，可是现在开来，这个面具的来历也绝不简单，当时自己只是以为这个面具的材质特殊而已，但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它，自己可能早已失去意识变成杀戮的恶魔了，那几个杂碎也早被自己撕烂了。

　　当时的一幕幕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晰，失去控制的身体、杀戮的**、绝快的速度、强大的力量、飞溅的鲜血、飞出去的杂碎，是因为这个面具的存在自己才能看到这些，如果不是这个面具……

　　等等，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幻林里看到的情景，当时的一切和树林中的一幕多么相似，只不过当时那些穿着黑衣的人死得很难看，而那些杂碎没死而已，但幻林中发生的事情自己却没有任何印象，是因为当时没有这个面具的原因吗，而如果是这样，那些黑衣人是自己杀的吗。

　　想着黑衣人的死状，斯洛特双手一颤，面具掉在地上，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该是个多么可怕的恶魔……掉在地上的面具打着转，在屋内的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好像在召唤着他，在这种召唤下，斯洛特的目光变得呆滞起来，他慢慢伸出手，拿起了面具，向自己的脸上靠去。

　　面具很小，看上去是个女人的面具，并不适合男人的脸，可是当它靠近斯洛特的脸时，却好像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看不到的，它竟然恰恰地附着在斯洛特脸上。

　　斯洛特带着面具，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悲切的呼唤从面具中传来：“羽霏……”那并不是斯洛特的声音。一圈圈无形的能量如波纹般向四周辐射，穿过墙壁，穿过西雅、穿过西林、穿过北疆、穿过南川、穿过东海、穿过幻林……古堡中的林岳身子一震，望向东方，深邃的眼睛中精芒暴现，血窟中发出了呜呜的哀鸣，迷雾又一次笼罩了幻林……

　　仿佛又过了很久，斯洛特的声音从面具中传来：“慕雪……”两行清泪从面具中滴落下来。

　　无数地碎片拼接在一起，向他涌来，古堡中的初次相遇、幻林中的舍命相救、孤峰上的紧紧相拥，飞雪中的山盟海誓、晚风中的热烈拥吻、黑夜中的不辞而别，纷飞的画面汇成一张绝美的容颜，浮现在面具里。

　　“我就做一块石头吧，你在空中玩累了，会靠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看着天，然后你融化在我身边，明年冬天，我们再见。”那个在自己面前掩面而泣的女孩，她叫林慕雪，她是曾经的他最爱的女子。

　　雪儿，又一个冬天快到了，我们终于再见了，你累了吗，来靠靠吧，石头还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了一年。

　　“啊！”静坐了很久的斯洛特痛苦地低吟一声，撕下了脸上的面具，泪水沾湿了他的脸庞，他记起了他部分的记忆，有关于她的记忆

　　确切的说，是他看到了他的记忆，他看到自己好像从遥远的地方而来，自己背后是模糊的影子，他看到自己进入了那个巍峨的古堡，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林岩。

　　他看到自己看到了她，然后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他看到了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林林总总，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黑影前，那个黑影给了自己一个任务，他看到自己在离开的那个晚上默默地站在古堡外向她的窗口道别，他看到自己进入了幻林。

　　记忆戛然而止，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能感觉到一股沧凉的悲哀仿佛从远古而来，这股悲哀在悲切地重复一个名字“羽霏……”

　　原来自己来自一个古老的城堡，他依稀记得特姆曾提过那个城堡，那个城堡在幻林的另一边，而幻林的另一边是奥多的领土，他从奥多帝国来到纳兰，那么自己很可能是被奥多派来潜伏在纳兰军队的间谍。

　　当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他很想弄清楚，而现在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却多么想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他戴上面具前，阻止自己戴上面具，狠狠扇自己两巴掌：“快洗洗睡觉吧！”

　　那样他就不会知道自己间谍的身份，不会知道他所挚爱的清菡、他所牵挂的兄弟，竟然是敌国的军人，而敌国的军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不过，大哥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可是清菡呢，自己该怎么面对她，自己刚刚对她许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就要背叛她吗，自己该怎么对她说，难道要说我爱上你是为了杀了你，杀了你的国民，灭了你的国家？

　　而清菡呢，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会爱自己吗，还会和自己共度一生吗？”斯洛特痛苦地思考着，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他已经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支撑，失去了整个世界。

　　“你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否则我会回来杀了你。”齐林的话，犹在耳畔，或许那时，大哥就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了吧，他也用行动，给自己指了方向。为了那些挚爱的人们，即使背叛了整个世界又如何。

　　可是慕雪呢，那个拥有绝美容颜的少女，自己该如何面对，难道要对她说，“哈哈，我不是那个石头，那个石头已经挂了，我是另外一块石头，此石非彼石也，你忘了我吧。”

　　他拥有了那些记忆，也拥有了对她的情感，这份情感，如此刻骨铭心，他又怎忍心伤害她。并且，想想刚才那个嘶哑的声音“林岩，这就是你的下场。”

　　再想想这个声音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栗，这肯定是她的手下无疑了，如果自己真要这么说，他这块“此石”也要挂了。

　　他痴痴地摘下面具，放入自己怀中，而这次面具并没有遵从主人的意愿，它在接触斯洛特肌肤的瞬间，仿佛认主一般，变成小巧而轻薄的银膜，贴在斯洛特肌肤上，而沉浸在痛苦选择中的斯洛特，并没有注意到。

　　斯洛特现在面临的选择也许很痛苦，这种选择不是做选择题，选择题的结果无非是选对了和选错了，这种选择的结果是痛苦和更痛苦。

　　可是对他来说，这只是他面临的第一次选择，而以后他所面临的选择将更痛苦更艰难，那是一种他宁可死也不愿做出的选择。因为现在他所知道的所谓真相，只是真正真相的冰山一角，而知道真正真相的人，正在和安娜女神喝茶。有时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