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缘尽于此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缓。

　　像是飘在空中的棉絮一样，风一吹，下一瞬，仿佛就会消失不见了。

　　夏星辰握了握她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可是，握到的只是一片冰凉，还有她的颤抖。

　　做手术要到下午。

　　夏星辰拉着池未央先出医院吃午饭。午餐她也没有吃多少，心事重重的。

　　一顿饭，随便吃了吃，两个人便又重新回了医院。白夜擎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没来上班？”

　　夏星辰回头看了眼未央，叹了口气，“我陪未央来医院了。”

　　“她身体不好？”白夜擎问，“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到医院，让院长安排一下？”

　　“不用了。”夏星辰声音低了些，“一会儿傅医生可能会过来。”

　　“有什么事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

　　夏星辰听着他的话，觉得很暖心，在这边点头，“好，我知道的。”

　　就在这会儿，匆忙的脚步声乍然响起。夏星辰下意识回头，就见傅逸尘已经过来了。她每次看到他，都是淡定从容的样子，而这次，显然是有些失态。步伐凌乱，神色匆忙。

　　夏星辰和白夜擎说了一声，便把电话挂了。

　　她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的站在几米外的地方看着他们。

　　…………

　　池未央没有抬头，光听脚步声，就知道他来了。她的目光低低的垂在地上，一双男式皮鞋落入她眼里，她睫毛抖动了下，眼眶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良久，两个人都无话。

　　傅逸尘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交叉，在脸上摸了一把。像是稳定了情绪，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孩子……谁的？”

　　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是，一开口，嗓音却哑了。

　　池未央僵坐在那，脸色白得可怕。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只剩下一个驱壳一样。

　　她没出声。

　　“……是上次约你看电影的那个男人？”傅逸尘开口，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唇在发抖。他克制不住那份嫉妒的心。

　　她依旧默然。

　　“还是那天和你相亲，送你回家的那个男人？”他再次问。越咬越重，像是夹杂着怒火，又似压抑着极大的痛楚。

　　池未央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比哭还要让人难受。

　　“别问了，孩子的爸爸傅医生连见都没见过呢！”

　　那样轻松自若的语气。

　　傅逸尘双手紧握成拳，骨关节都绷得发了白。

　　“他知道么？他知道你怀孕了么？”这个时间点，长廊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三个。

　　傅逸尘快压抑不住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下，显得特别清晰。连颤抖也听得甚是分明。他是成天在医院里转的人，知道医院是该保持安静的场所，可是，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他那么爱她啊，爱到如今已经不敢靠近她。可是，也不甘愿她让别的男人糟蹋到来医院堕胎！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打算把孩子拿掉了。”池未央不允许自己掉眼泪。扬了扬下颔，将那丝苦涩顺着泪腺又噎回去。她只空茫的望着他，“傅医生既然来了，就念在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的份上，帮我安排一下吧。我想早点把孩子拿掉。”

　　傅医生……

　　好朋友……

　　字字如针，刺在傅逸尘心尖上。

　　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应该很清楚，第一胎拿掉，很伤身体。”

　　池未央歪头看着她，始终在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个，在他的意识里，属于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希望自己生下来么？

　　她很想听他的回答。

　　傅逸尘薄唇抿紧，没有出声。下一瞬。突然站起身，一拳，狠狠的砸在白色的墙壁上。手关节，立刻一片血红。白色墙壁上，也残留着他的血。

　　有些骇人。

　　这个孩子，他希望她生下来么？不！私心里，他不希望！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做过那种事，现在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他胸口憋着一股妒火，随时能焚烧了他。

　　他没办法碰别的女人，唯有一次失控，是在上个月——醉得不轻的时候，有一个和她那么相似的身影突然出现……

　　那时的他，看到的明明就是她，可是，翌日醒来，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幻觉……

　　真是惩罚吧！他那晚失控，她也刚好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

　　“帮我安排吧。孩子是我的，又不是你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决定TA的去留。”

　　池未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缓缓转过身，双目沉痛的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她差点哭出来。但是，低下头去，强忍着。

　　把他受伤的手，拿过去，抽了纸巾帮他擦着手背上的血和墙粉。

　　每一下，都很轻，很轻……

　　可是，每一下，都让她心如刀割。

　　那就好似在擦着两个人留在彼此心里的记忆那般……

　　到今天，一切，就都要成为永远封尘，再不会被彼此想起的过去了……

　　“你不用心疼我，也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何况，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池未央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却是不敢抬目去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只是盯着他血肉模糊的手。

　　那儿，一如她此刻的心……

　　早就被他捣碎得血肉模糊，再努力都拼凑不齐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长大了……”她长大了，迟早要属于另外一个男人。这个女人，他爱不了！那么多年前，他就知道，这辈子，他注定不能爱的！

　　只是，总是不甘愿……

　　“我只是这儿疼……”傅逸尘捏紧拳头，捶了捶胸口。那儿，疼得像是破了个洞。

　　池未央一颗泪就从眼眶滑落。

　　傅逸尘突然把她牢牢抱住，抱得很紧很紧。可是，抱得越紧，心脏的位置，却越疼。

　　终究……

　　像是受不住这样的疼，他松开了她。忽然，踉跄的转身离去。

　　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可是，离开的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