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死

　　十一月，新京下了第一场雪，天气骤冷。

　　屋子外面飘着细白的雪花，漫天遍地都笼罩在白色的雪幕下，独独沈卿院子里几株新移栽的红梅在寒风中开得娇艳动人。沈卿穿着毛领灰鼠里长袄，站在窗边上，目光落在那傲雪红梅之上，此时她的眼眸虽然清明，但整个人脸色不佳，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蜡黄，双颊凹陷，看上去气色极差。

　　春竹在门口跺跺脚，抖落了身上的细雪，打帘子进屋就看见窗边的沈卿，忙冲上去关了窗户，“这大冷天的，您不在床上躺着，怎么下地了？”

　　沈卿抱拳咳嗽了两声，“都在床上躺了两天不能出门了，起来看看表哥让人移栽的那几株娇红萼。”

　　春竹扶着沈卿躺回了榻上，扯着毯子搭在她身上，“赏雪观梅，再好的景致也要等您身子好了再看。过会儿，若是景世子看见了，指定责怪奴婢没有伺候好您。”

　　“表哥回来了？”沈卿一句话半句喘。

　　“您先喝两口压压寒气！”春竹给她端了杯热水，“景世子已经到府上了，这会儿在国公爷房里，传话说待会儿过来瞧您。”

　　“今日下雪，他怎么来了？”沈卿轻声太息，“唉，为何非要今日呢？如今只能这样了……”

　　“七少爷，您说什么？”春竹没听清，还道沈卿有什么吩咐。

　　“没事。”沈卿轻啜了两口，将杯子交给了春竹，自己躺下闭上眼睛。“我小憩会儿，表哥来了唤我。”

　　春竹怕打扰沈卿。退到外间去了。

　　景流枫来时，春竹在外面帮他脱去蓑衣弹去上面的雪粒。朝着屋里吆喝了一声，可屋里没有一点回应。

　　“七少爷刚才说小憩一会儿，估计这会儿睡得沉了。”春竹解释说，景流枫摆手，“你家少爷几时起身的？”

　　“卯时起的，辰时初刻又躺下了。”

　　景流枫眉头蹙起，“巳时刚过，他睡了一个时辰了。即便身子不好，这睡得时辰也有点久了！”

　　春竹叹气。“可不是，少爷一日又多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御医看了也没什么有效的法子，只说调理静养。”她收好了景流枫的外面的斗篷，然后打帘子准备再唤沈卿起身。

　　景流枫拦住了春竹，“你别唤他了，等一下我自己进去。”他坐在外间烤了会儿火，身上的寒气都散了，这才进了里屋。

　　沈卿躺在榻上睡颜安详。景流枫看见她脸色比起自己离开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脸顿时沉下去了，这还不到一月，小七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他走到沈卿身边坐了下来。“小七，我走了才几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小七。起来！”

　　“小七，你个懒鬼！”

　　景流枫唤了半晌。沈卿依旧没有反应，他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想到一种可能，抬手凑近沈卿的鼻端，紧接着按住她脖颈的动脉，触手微凉，他的心顿时一缩紧，“来人！快去请府医！”

　　春竹听见景流枫叫唤，慌忙冲了进来，看着景流枫痛苦阴郁的脸色，心里一咯噔，只觉得大事不妙了。

　　“七少爷，他是不是……”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去找大夫！你家少爷好好的，不会有事！”

　　景流枫失去了他往日一贯的微笑和气，大声怒喝道，直吓得春竹差点站立不稳。

　　“奴婢就去！”说完，衣服都没多套一件，径直抄起门边的油纸伞冲了出去。

　　景流枫愣愣地跌坐在沈卿身边，右手一直握着沈卿冰凉的手，左手抚在左胸上，只觉得心口闷痛半天喘不过气来，他回头看着沈卿，口中喃喃自语：“你不是真的走了，对吗？我还没告诉你打听到关于王氏兄弟的事情，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对了，你说过你要离开沈家，你说过要死遁，你不是真死的，对吗……”

　　春竹跌跌撞撞地领着府医跑回来，景流枫的身形没挪动半分。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世子爷，你赶紧让开，让大夫瞧瞧。”景流枫跟木桩子似地没挪动，春竹也急了，扯着景流枫站起身给大夫腾了地方。

　　春竹看着大夫坐下，顾不上拭干头上的汗珠，咬着唇瓣等着大夫的回话。沈卿本来好端端的，即便说御医说要修养，也没说是病入膏肓，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若然他真是突然死了，那她自己岂不是也有照顾不周之责，就算公主护着，可想想秦姨娘那些丫鬟们的下场，只怕也难过国公爷那关啊！

　　大夫的脸色不佳，沉吟了良久，起身摇头道：“去派人给国公和公主传话吧！别拖得太久了！”

　　春竹脚下踉跄，差点站立不住，手撑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景流枫愣愣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半晌才抹了把湿润的眼角，开口道：“春竹，去通知姑父和姑母，还有让院子里的人不准外出，不准乱传消息，一切等他们二人来了再处li。”

　　有了景流枫指挥，春竹好歹有了主心骨，当下含泪点点头，“奴婢想还是先让五少爷过来，再去国公爷那边禀报。”

　　“嗯，去吧，找两个稳妥人帮你的忙。”景流枫俯身抱起沈卿，将她放回了床上。

　　春竹和府医退了出去。

　　一阵风过，吹开了关得并不严实的窗户，窗外红梅怒放，立于苍茫雪色天地间，那般生机勃勃。

　　景流枫的视线落在那一簇簇娇艳的花朵上，那是他托人带来的新品，花萼到花心皆是火红一片，如流火一般，红得大气，红得热烈。他回望了一眼床上无声无息的沈卿，“它尚且能凌霜傲雪，你医术高超，怎么会说走就走？你说过我会找到你，我相信你……至于那些要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门砰一声被推开了，满身是雪的沈瑜疾步走了进来，看到窗边的景流枫，“流枫，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流枫看到了沈瑜，眼睛一亮，走过去一把抓住沈瑜的手，“沈瑜，小七他没有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