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云潭

    一声“大胆”过后，一个人从屋里大步走出，后面还急追着两个人。

    当先出屋那人一招手，那只小猴子竟是直接顺着那人的腿爬了上去，最后停在那人右肩上，然后伸出爪子指着来时的方向“唧吱”直叫。

    那是一个身穿青袍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相貌普通，但眼神颇是凌厉，根本等也不等身后的两人，迈开大步便顺着小猴子所指的方向向前走去。

    后面跟着的那两人年龄全都在三十以下二十五往上，气势比最前面那人稍弱些，虽是急步在后面追着，却是一副不急不躁，只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三个人风一般地从建筑群中向外走去，一路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

    “牛师兄，这是做什么去？”半道上，有个正在修剪榕树气根的年轻弟子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那男子立刻没好气地应道：“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伤了我的小黄，也是皮痒了！”

    “哈！那我也去！掬云崖上谁不知道小黄是牛师兄的？”那弟子放下了手上的工具，兴奋地道。

    那牛师兄身后跟着的两人中的一个身材微胖的道：“牛师兄平时管大伙是严了些，但是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还真是幼稚！”

    后面那两人的另一个立刻接口道：“牛师兄执掌掬云崖靠的是实力，有人要挨揍喽！”

    就这样，三人风风火火前进，一路上竟是又吸引了几个人，等最后走出建筑群，已经有了十一人之多。

    掬云崖是问心宗入门三年以下的弟子起居、修行之所，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入门三年以下的弟子都在这里，有些个资质好的，勤奋的，很可能提前就已经加入到问心宗的其它支脉修行去了。

    问心宗共有二十脉，唯揽月峰和问心峰两脉没有首座，因为揽月峰上全是新人，而问心峰却是问心宗主脉，统管全宗诸事，戒律院和宗主全都在那里。剩下的十八脉才是有修行传承的，哪怕宗门里的弟子暂时并未拜师，但只要有了一定倾向，就可以定性为那十八脉中某一脉的弟子在那里住下。从这个角度上说，揽月峰和问心峰其实是没有弟子的。

    这位牛师兄并不是凌绍那样的仙二代，而是一名普通的从外面召入宗门的弟子。但是，随着他在宗门中的多年努力，他就又变得不普通了。当初他在揽月峰上呆满了三年，而且由于管理能力出众，问心宗便干脆将统筹安排掬云崖诸般事项的任务交给了他。三年过后，他便前往其余诸脉潜心修行，却发现其实管人管事才是他的最爱，于是跟宗门里一说，便又把他调回来了。其后数年，他便渐渐坐稳了掬云崖三代弟子第一人的位置。说他是“执掌掬云崖”有些夸张，因为这里毕竟还有问心宗二代弟子坐镇，但是，他手上也确实有着颇大的权力。而且由于他入门多年，那些新弟子当然全不是他的对手，不服管也不行。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一声声“牛师兄”叫的，又或者是权力连修仙者的心志也能腐蚀，总之，这位牛广久渐渐真把自己当成了掬云崖的主人，不容任何三代弟子对他有丝毫的不敬，也从不吃一点亏。

    那只小猴子是他一次下山时买来的，根本没花几个钱，但既然是他的，那就算是只蟑螂也是好的，谁敢说个不字？！在掬云崖上，所有人都得给那小猴子几分面子，哪怕被那小猴子捉弄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而最让大家哭笑不得的一点是，那个死猴子也是个见风转舵的主。它在掬云崖的问心宗弟子间可以狐假虎威，但是，在外面的猴群里那些野猴子根本不吃它那一套，所以它反而对那些野猴子格外的客气……这他娘的，弄得大伙好像还不如一群野猴子地位高！

    不过，牛广久倒不是个主动找事的人，而是只有先遇了事，然后才会拿出掬云崖大师兄的做派来，是以大家对他的感观还没有那么差。揽月峰上平时很少来生人，现在也没有到问心宗正式招收新弟子的日子，所以大家全都下意识地认为欺负那小猴子的一定就是他们掬云崖的老人。那和直接挑衅牛广久的威严有什么区别？所以，有好戏看了！

    此时此刻，赵羽已经牵着红云到了掬云崖上。

    看着掩映在山林间的建筑群，以及道旁那些不知名的花草，赵羽心道，这就是自己以后要呆的地方了，还真是和渭城大不一样。

    反正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了，倒不急着看，还是先去看看掬云崖东、北两侧那据说是问心十八景之一的云潭吧。

    掬云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此时视野中也没看到人，赵羽便干脆跨上红云，直接向着崖北侧冲了过去。

    以红云的速度，十余息后便到了掬云崖北侧边缘。崖边并无护栏，看起来相当危险，但是赵羽有红云在自然不怕。

    云潭何在？

    直到完全到了崖边，赵羽才看到了云潭。那其实是一大片厚而绵密的云层，从崖下大约四五十丈处贴着崖壁向外铺展开去，覆盖了方圆数里的一片范围。由于掬云崖东南侧向外延展出了另一道弯月状的峰脉，便刚好将那云层圈在了弯月形的区域里，乍一看真的像一个水潭。现在显然并不是赏景的最佳时节，据说在山间湿气浓重之时，云潭里的绵密云层便会大幅上浮，越过此时的四五十丈高度，直至与掬云崖平齐。那个时候蹲在崖边，就真的可以做到以手掬云了！更甚至，有些时候云潭里的云还会进一步上涨，然后将整个掬云崖都笼罩在云雾中，化为云潭的一部分。

    不过云潭之所以能成为问心十八景之一并不仅仅是因为潭中密云，还因为有另外两个附景，更甚至，有些来过这里的人毫不掩饰他们喜欢那两个附景更胜过云潭。

    赵羽举目向掬云崖北侧望去，便看到了两个附景之一，山罅来云。

    从崖下的山缝中一直有云气往上冒，大半都汇入了云潭中，使云潭中的云层变得更为绵密，轻柔得就像纱，小半云气却是飘到了云潭更北方，也不知什么原因就停在了与云潭差不多的高度，一朵朵，一片片。显然，更北方的那一朵朵云彩才更符合普通人认知的云彩，看着它们的时候，几乎所有第一次看到人的都会升起一种神奇、怪异的感觉。因为那些云朵并不是在掬云崖之上，而是在掬云崖之下。他们必须向下俯视才能看到它们，视线还可以穿过云朵之间的空隙看到更下方的大地、山林、河湖。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了天上。

    再往更东方看，便是云潭的另一个附景，沐日顶。沐日顶正在那弯月形的峰脉尽头处，而且由于那边山势走高，沐日顶是要比掬云崖高出一些的。沐日顶与掬云崖之间以那道弯月形的峰脉相连，以肉眼观察，直线距离也有七八里，曲线距离应有十二三里。掬云崖在云潭之上，那沐日顶自然更在云潭之上。是以从掬云崖的位置向着沐浴在日光下的沐日顶和上面的金色建筑望去时，竟会让人有一种朝圣之感，让人心灵都变得宁静。尤其是当人知道沐日顶虽属于揽月峰，但却是一个相当神圣的所在，问心宗的一般弟子都不得进入之后。

    几只白鹤正在沐日顶那边悠闲地飞着，由于离得远，它们拍动翅膀时看起来很缓慢，十分写意。不知不觉中，那几只白鹤竟是沐浴着日光距掬云崖越来越近。云潭的云层绵密平滑，便无比清晰地映出了那几只白鹤的影子，缓缓前进，与天空中的白鹤相呼应，让人见之忘言。

    红云静立崖边，赵羽在马背上身体挺得笔直，眼神却是有几分迷离。面对此情此景，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才是仙家修行之地啊。

    就因为这弯月峰脉揽住的云潭，就因为北方的山罅来云，就因为东方的沐日顶，就因为那几只白鹤以及它们在云潭上那共同翱翔的影子，赵羽一下就爱上了这里。

    兴致起处，赵羽轻抖马缰，一声轻喝：“驾！”

    红云竟是完全懂了赵羽的意思，猛地一扬前蹄几乎人立而起，两蹄在空中虚踏，同时一声欢嘶，然后一跃冲出！

    红云直接冲出了掬云崖来到云潭上方，越跑越快！它喜欢奔跑，尤其是在空中奔跑，这让它觉得很畅快！天空本没有风，但快速奔跑时带起的风还是吹起了红云那长长的赤色马鬃，也吹动了赵羽的短发。赵羽同样很畅快，他微眯着眼，在红云背上游目四顾，竟有种驰骋仙界的感觉。而后，他又注意到了他和红云在云潭上投下的清晰影子，随着他们的奔跑，那影子自然也在云潭表面高速前进，就像是一条在水下高速直线游动的奇鱼。

    红云爱闹，赵羽也是少年心性，不知不觉中竟是追上了空中那几只悠闲的白鹤。离远了看时还不觉得，离近了看方知那几知白鹤的速度其实并不慢。而后，红云毫不犹豫地也加入了那些白鹤的行列，和它们一起飞了起来。那些白鹤竟不怕人，甚至还向红云、赵羽发出了几声友善的鹤唳。

    阳光，云潭，掬云崖，沐日顶，白鹤，影子，无边天地，赵羽和红云……

    这感觉真好，这便是此时赵羽心中唯一的一句话。

    如此情况下，赵羽哪可能注意到，他身后的掬云崖边早已多了一群人。

    那傻猴子带牛广久按原路返回，哪里能找得到骑上了红云乱飞的赵羽，转了一圈之后才有人注意到云潭上好像有人，便又立刻朝这边赶来。

    此时那猴子正在牛广久肩上指着正在云潭上飞翔的红云和赵羽告状，意思不言自明，就是他们！

    然而牛广久等人搜肠刮肚，愣是没有在脑海中找到赵羽这号人，那四阶的云马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但是，如果没有外人也还罢了，现在既然有这么多人跟来看热闹，牛广久便没有善罢甘休的道理。管你是谁，既然来到了掬云崖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得明白这里是谁说得算！

    “过去！”

    牛广久一声令下，率先从腰间拈出一张实符来，迎空一抖，竟是扩大了数十倍有余，化为了一张青蒙蒙的巨大符毯，托着他向云潭上飞去。

    另外十人也全是灵感期境界，全都有飞行走段，连祭出了飞行灵兵的都有，气势汹汹向着赵羽那边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