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何处来（十九）

　　羊皇后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劝服刘曜放了清河公主、司马邺等人，自然很不容易。

　　翾风姑姑轻拍宋袆的肩，叹道：“阿袆，这都是命……”

　　荀灌却已悟了过来，不经意般瞥了眼庾亮，“你在席上所奏，其实不是靡靡之音。春华谁不羡，卒伤秋落时。追思的是往日繁华，哀伤的是物是人非。”

　　庾亮面色一冷，拂袖走了出去。

　　荀灌也懒得理他，漫不经心地喝着酪浆，悠悠道：“富可敌国的石崇，母仪天下的羊后，清劭多才的怀帝，还有那些走马灯般轮流掌权的司马氏诸王，如今又都在哪里？多少人费尽心机，终得煊赫一时，以为立就了万世不替之基业。可终究又能怎样？前一刻尊贵无畴，后一刻刀下亡魂。或许，真的命由天定，我等只能随波逐流？”

　　旁边传来两道不约而同的声虾“我不信！”

　　竟是司马绍、温峤同时答了她。

　　荀灌惊异地瞧了眼司马绍，转而牵住温峤袖子，笑问：“自从五年前密县一别，我总想着捎封信给你问问近况，可父亲总说你那边去不得，打得真跟刀山火海似的了。却不晓得这次怎会得空来了长安？看情形，早就见过皇上了？”

　　温峤点头，“刘聪狼子野心，意在长安，姨父有意调兵来援，但刘聪早有防范，派石勒提兵攻入并州，阻止我们率兵南下。姨父放不下心，命我前来长安奉送表文，说明情由，同时……劝皇上移驾以避贼锋。”

　　荀灌一惊，“移驾？难道弃了长安？那去哪里？”

　　她的目光不觉睨向司马绍。

　　论起如今各路方镇人马，实力最强的无疑是偏安江东、未受战事牵连的琅琊王。

　　司马绍低了头喝酪浆，似没看到她眼神。

　　荀灌便有种将整碗酪浆扣他脑袋上的冲动。

　　温峤道：“论兵力论地势，最合适的自然是琅琊王；但江南距此远隔千里，路遥山险，荆襄一带寇乱连年，想带百官移徙彼处，困难重重。何况一旦皇上撤赚北方各路郡守失了主心骨，也会心生去意，想对抗胡贼更不容易。为今之计，不如移驾秦州。镇守秦州的南阳王司马保部下尚有数万兵马，可保一时无虞。”

　　荀灌便懒得再看司马绍，只目注温峤，向他求证道：“南阳王是大晋宗亲，想必会全力辅助皇上，度过这道难关。”

　　温峤低一低眸，片刻方微笑道：“那是自然。皇上还肯听我谏言，即刻叫人去联系了南阳王。南阳王已回复，很快会派人前来长安迎候皇上，护送皇上往秦州暂避。”

　　荀灌尚有些疑惑时，温峤已扫过司马绍，笑道：“对了，长安城暂时无法出入，世子和老庾又不方便入住驿馆，战乱里城内客栈也多不开张。我刚好听皇上说起过荀家老宅还在，就想着领他们到你这里暂住几日，应该还方便吧？”——

　　题外话 - - -

　　关于茶茗与酪浆。

　　魏晋时南方常喜饮茶，而北方则习惯酪浆。酪浆即牛羊，茶茗也与明清时出现的散茶有区别，一般是加盐煮成，指不定还会加点姜葱橘皮之类的佐料。据说东渡的名士开始多不适应饮茶，甚至有称其为“水厄”的。到北魏时，北方虽还是以酪浆为主，遇南方降臣作客，也会特地备上茶茗，足见彼时江南贵族饮茶已成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