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长安，安不安（九）

　　索家少主人索元滔见宋袆备受瞩目，也是得意，又命宋袆为诸贵客敬酒。

　　庾亮、温峤虽然年轻，官位也算不得脯可都是高门子弟，且一个是南方琅琊王的宠臣，一个是北方大将刘琨的爱将，晋朝风雨飘摇，正有诸多倚重之处，自然也在必敬之列。

　　温峤见宋袆来敬，微笑着一口饮尽；宋袆又替庾亮满上，“庾公子请！”

　　庾亮瞥了眼盏中美酒，顾自跟温峤说话，再不理会。

　　宋袆见他不理，索家父子脸色不大好看，遂道：“想来庾公子嫌弃酒凉了。待妾身换上热酒。”

　　一时换了热酒，宋袆躬身重新敬酒，庾亮摆手道：“这会儿我不想喝。你自便吧！”

　　索綝眸光一深，笑道：“宋袆，本府养你这么久，连侍奉客人都不会吗？”

　　宋袆惶恐，屈膝跪倒于地，将酒盏高举过头顶，低低道：“庾公子，就请……饮了这杯酒吧！”

　　庾亮看也不看，径向温峤道：“索老夫人贺寿摆宴，原也无可厚非。可胡贼兵临城下，社稷动荡，大将军府中更该鼓舞斗志，激昂士气，为何还让这歌伎作此悲春伤秋的靡靡之音，着实扫兴！”

　　温峤跟庾亮少时交好，这几年虽有书信来往，到底远隔千里，今日才在长安巧遇，再不知这宋袆哪里得罪了庾亮，也是莫名，只向他轻笑道：“这些歌姬懂什么家国大事？无非随波逐流。何必跟她们计较这许多？”

　　庾亮道：“你这话可错了！若什么也不懂，又怎配侍奉于大将军府上？”

　　索綝脸上挂不住，冷笑道：“庾公子所言甚是。家国不幸，大晋屡遭灾劫，这宋袆在洛阳、长安辗转十余年，依然只懂自怨自艾，可见有才无德，留着无益。来人，把这祸水拉下，赏了军中众健儿吧！”

　　宋袆失色，慌忙向索家父子叩首道：“奴婢知错，求大将军恕罪！求大将军恕罪！”

　　索元滔素爱府中这位美人，也有些着忙，正待求情时，被索綝暗暗瞪了一眼，只得闭嘴不言。

　　众宾客无不愕然，但各恃身份，再不肯这小小歌姬出头。温峤抚额，苦笑道：“老庾，你真想坑死这美人儿？”

　　庾亮道：“他自处置他家歌伎，与我何干？”

　　卫士已得令，要将地上的宋袆拖走时，忽闻得角落里有人朗声道：“且慢！”

　　众人忙望去时，正见一名清清秀秀的少年郎从最偏远的酒席上站了起来，徐徐走向堂前，——正是与司马绍坐于一处的荀灌。

　　司马绍再未想到荀灌会出面。待要相拦时，众人都已向这边注目，他只得端坐原处，暗暗收敛锋芒，只作彼此不识。

　　荀灌已走上前，向索綝行了礼，说道：“听闻昔年石府宴客时，侍奉的美人敬酒，若客人不喝，石崇便会迁怒美人，当即斩杀。后来王敦将军到石崇家做客，王将军一直不肯喝，石崇因此连斩三位美人。后人品评，王将军固然是真性情，美人却无辜，石崇难免因此担了个残暴的声名。如今这宋袆恰是石府旧人，索大将军国之柱石，大约也不愿跟这小小歌姬计较，损了清誉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