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长安，安不安（七）

　　或许庾亮所说不假，这丫头虽然年少，野心不小……

　　荀灌懒洋洋地睨他，很是嫌弃他的少见多怪，“世子莫非忘了，荀夫人恰好是我一位族叔祖的义女。女眷们闲话家常，难免议论到这些。”

　　“哦！”

　　司马绍快要出口的诸多猜疑和指斥不得不立时咽下，忙举著从酱碟里夹过鲙丝，若无其事地送入口中。

　　他的生母原是琅琊王府的寻常侍姬，出身卑微，又是鲜卑人，唯恐被人看轻，生下司马绍后便寻机认了荀灌的族叔祖为义父，顺势改作了荀姓。因有着一半的鲜卑血统，司马绍虽是晋室宗亲，身形长相颇有些异族人的模样，因此给他带来的麻烦并不少。

　　比如，为防旁人识破，他不得不改换衣装，换个不引人注目的身份，和庾亮分开入府，结果被远远安排到这样的角落……

　　正暗暗磨牙时，荀灌忽道：“世子好重口！”

　　司马绍怔了怔，这才觉出几乎裹了半碟酱汁的鲙丝咸得发苦，全无鱼肉的鲜甜。他忙欲吐出时，偏偏荀灌正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眸子越发清亮如镜，便不肯露出狼狈模样，闷着头囫囵吞了，才咳了一声，优雅答她：“我喜欢这般吃。”

　　荀灌嗤之以鼻。

　　司马绍便不由握紧了酒盏，问道：“荀……公子，你来长安，不会是为了这顿寿宴吧？”

　　荀灌道：“世子不是说长安正乱，不准备来长安？世子来长安，难道是为了这顿寿宴？”

　　她一边说着时，一边专心致志地为盘中的蒸羊肉抹上去除腥膻的酱汁。她的举止虽从容，吃得却异常迅捷。

　　司马绍便忍不住道：“其实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来长安就是为了吃这顿寿宴，我也会相信。你真是曲陵公的女儿？”

　　荀灌笑嘻嘻道：“如果世子认为不是，那最好不过了！”

　　北方虽乱，颍川老家有荀氏部曲的一力守护，暂时还算安宁，她和同宗的姐妹们依然可以衣食无忧，甚至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延请师傅，或学诗书，或习武艺，并不失高门的作派。只是行来长安的这一路，她们日夜奔波跋涉，风餐露宿，着实辛苦。半个月以来第一顿像样的饭菜，自然吃得香甜。

　　司马绍心念一转，忽然间乐了，“莫非你是偷跑出来的？”

　　荀灌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再埋头大吃。她忽然顿了筷，定睛看向堂上那个刚从屏风后走出的琵琶女。

　　坐于主位的大将军索綝、其子索元滔正向远道而来的庾亮、温峤介绍道：“这位宋袆姑娘，原是当年石崇府上的，曾师从于绿珠学艺，极擅琵琶、长笛，世间罕有其匹。”

　　石崇，绿珠……

　　宾客中已有人传来惊叹声和窃窃私语声。

　　温峤已然笑道：“当年石崇因绿珠家破人亡，绿珠坠楼自尽以殉，可歌可泣。不想今日得见彼时风.流余韵，这一遭来得可算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