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气势如虹

　　左小川提着巨大的斩马刀，风像伏地膜拜的臣民自下而上的吹起，扬起他宽大的道袍呼呼作响。整个公园一片肃杀的寂静，像他的心，如同深夜浮动的潮汐，看似平静，却是在酝酿一起吞天噬地的风暴。

　　雉姬舞语站在他身后，似是疑惑似是好奇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要顶天立地，说一个英挺的男子。

　　说过这样的话吧？

　　本应是尴尬的逃离，来的路上，他心里又浮现起那个浸在血光里的模糊面庞，他的心里越来越强烈的有种感觉，那个人应该是自己的某个人吧？最亲近的某个人？

　　老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德行，看似荒诞，但左小川心里明白，他会对老婆旁若无人的亲昵，甚至连形象这种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但他绝对不会对自己儿子温柔的说爱，他对儿子的爱，更像是一种历练，不能吵着要玩具，不能哭着要拥抱，对喜欢的东西，要用自己的本事去赢得。可以打架，但是必须不能先动手，打输了也不能哭，要卯足狠劲去扯，去咬。

　　总之，男人就该去自己承担一切东西。甚至还说过18岁了就要把自己扫地出门的狠话。

　　真是个神经病老爹。

　　他自嘲的笑笑。想起来这些，他心里就下意识的忘记了刚才与雉姬舞语的争执，如果被老爹知道自己拒绝这样的一个美女，选择不战而逃，会是生吞了自己也说不定。

　　对哦，那个色痞对美女的免疫力从来都是以负数来计的。从老妈就看出来了，老妈虽然四十了，看起来却仍像三十出头一样，皱纹非但没有出现，连声音都仍像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清新悦耳，没有任何变声嘶哑的迹象。

　　“左小川，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这么粗鲁的和雉姬同学说话！”是吧，是会这样说的，然后会非常不靠谱的凑过去嘘寒问暖其实不过是满足咸湿大叔的某些龌蹉念头。

　　那就战吧！

　　他这样想道，就当是逢迎老爹的心意好了。

　　而在雉姬舞语心里，见面了几次，时间虽然短，但怎么说都是生死与共过来的，可她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对面前的男人有具体的印象。说他胆小苟且吧，发起狠来却像个魔王，一怒之下可尽天下之恶。说他英勇伟岸，遇到事第一个想法却总是卸开，嘴巴上说什么害怕，嫌麻烦不管自己事。可在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他要什么都置身事外。

　　这是种孤独吗？

　　她摇摇头，对左小川的突然转变，她并不是欣喜，也不是意外，就像昨夜的垂危之际，他没有任何顾虑的就把魂剑刺进自己胸膛那样，雉姬舞语知道这个看起来已经像个男人的大男孩心里从来都不会惧怕什么，也不会逃避什么，他只是需要自己的心情足够得好到去做，哪怕前赴刀山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

　　对，任性！

　　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喂，雉姬舞语！”在她沉浸在自己终于想通了以后要怎么去对待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左小川突然叫她，打断了她思绪。

　　“唔……”她下意识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突然又是一阵愤恼，应该多加一个，他是任性的没礼貌的小孩！

　　左小川背对着她，自然没有看到她恼怒的表情，听到了回应，他又问道：“虽然我答应了你，但我有个要求，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之前答应你的也不作数了啊。”

　　“什么要求？”雉姬舞语觉得自己都要变成雉姬无语了。

　　“我只是临时的帮你做这件事，等你恢复力量了，我可是要撂担子的。另外，你要把转变的办法教给我，每次都要你在场的时候才能变成冥差，估计来不了几次我就得先被恶灵吃了。”

　　雉姬舞语想了想，答应了他：“好。”

　　得到了雉姬舞语的同意，左小川就沉默了下去。恶灵的咆哮已越来越清晰，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老爹说得对，男人是一种没有后悔的生物，要么不决定，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就该义无反顾的做，遇佛灭佛，遇仙诛仙。害怕和犹豫，只会成为自己的弱点。

　　“你上次说的是真的吗？”短暂的沉默后，他又突然问道。

　　“什么？”雉姬舞语觉得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在等待一场大战了，而是两个不良少年没事做半夜从家里面跑出来，为了寻求刺激感就跑到黑漆漆的公园里玩“寻鬼游戏”，如果自己是个男的，说不定两个人还会商量着：要不然我们去砸便利店的窗子吧？

　　“所有的魂魄都会去灵狱界报道，你是这样说的吧？”

　　“嗯。”她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点了点头，“每个人类出生后，都会带着八种罪孽：欺妄、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淫邪。跟你说过的吧，我来自灵狱界护殿十府的第三府。执掌灵狱界的叫清魂殿，清魂殿下属十府，其中八府分别对应八种罪孽，再加上审判及轮回。除了帮助亡灵洗刷罪孽以便能让他们重新进入轮回，清魂殿十府还担负着清除恶灵和监察灵狱界秩序的责任，所以也叫护殿十府。”

　　“我不是想了解你们灵狱界到底是什么情况，”左小川听完，轻声说道：“我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所有的魂魄都会到你们那里去，如果想要去找一个死去的人，在你们那里会找得到吗？”

　　“找死去的人？”雉姬舞语一愣：“你要去找？”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应该是可以，但没有人会去这样找过。每个人的罪孽轻重都不同，所接受的惩罚时间也会又长又短，如果已经进入轮回的话，就找不到了。另外……”她犹豫了一下，“除了灵狱界，还有一个地方，是亡灵存在的地方。”

　　“还有别的地方？”左小川回过头，惊讶的问道。

　　“你忘记我说过的了吗，亡灵分为魂魄和恶灵。所以，另外一个地方就是恶灵界。在世过久没有被超度，就有可能因为怨念过深，成为恶灵。这时候他们就会本能的拥有进入恶灵界的能力，但是也有一些恶灵会继续游荡在现世，因为恶灵界其实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恶灵们需要不断的吞噬同类才能成长，那些被吞噬的恶灵就直接湮灭在轮回里，彻底的不再存在。所以还是会有些恶灵选择在现世慢慢捕食比较弱小的灵体，等成长到一定的程度才会回到恶灵界。”

　　“这样的，我明白了。所以你们才会那么不留余力的去消灭鬼对吗？你说过，你们有净化恶灵的能力。”

　　“嗯。恶灵界的存在会破坏阴阳两界的平衡，如果魂飞魄散的亡灵过多，会导致阴间和阳世的壁垒被打破，那时候，普通的恶灵就能够肆意的进入阳世，如果是那样，现世称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嗯，我明白了。”左小川突然笑了起来，“你又成功的说服了我。虽然我没有那么热爱这个世界，但我也没有讨厌到宁愿它毁掉的地步。”

　　“恶灵是吗？”他回过头，眼睛开始像是多了两道闪着寒芒的利剑，“那就把它们通通消灭好了。”

　　他开始奔跑，迎着涌动的小树林冲去，恶灵的阴寒气息已经如淋在身。他腾空飞身而起，像是战神附身，巨大的恶灵已经从树丛里探出它的头颅，惨白而面无表情的面庞，仰着头冲着那个胆敢对他挥刀的人类嘶吼，一股气浪潮涌一样刮在腾空的人影上，他双目如炬，剑眉如刃，恶灵的倒影在他眼眸里变得如蝼蚁般渺小——

　　“死吧！”

　　恶灵迎着他伸出魔爪，似是要把他一把捏住。

　　白芒闪过，雉姬舞语惊讶得目瞪口呆。昨晚身负重伤，她并没有能够真正的看清楚左小川如何消灭那只鬼，今晚清清楚楚的站在现场，她感应到左小川的气息，随着刀落下的那一瞬间不断的增长，不断的增长，那把刀也被注入了澎湃的灵力，鬼那钢铁一般的外皮竟然毫无阻碍的就直接被切开。自己可是鬼将的实力，就算是全盛状态下，可能也没有办法像他这样轻松的一剑就把一只鬼切成两半吧？

　　是因为武器的原因？

　　还是，他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

　　这可能吗？

　　“嗤——”

　　远处的阴影里，尾随恶灵而来的人收起了手里的光镖，似有不甘，他的眼神隐藏在镜片的背后，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口气里更多的是不屑。

　　“又是你们。左小川同学，你实在是让我大吃一惊啊。”他没有惊动草坪上的两人，慢慢隐去。

　　在他的身影完全退去之后，就在他身后不到十米的一颗大树下，忽然有声轻弹，柴火咋起。一个身影完全与树影融合，竟然连之前的人都没有发现那里还藏着一个人。原来他划起了火柴，优哉游哉的点起了一支烟，此刻他彷若无人的吞吐，竟然完全不担心草坪的两人的会发现他。

　　明明灭灭的烟映照出他满是胡渣的脸庞，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似是浑浊，又似是迷离，若有所思。

　　夜凉如水，万物俱籁。

　　因为学会了自己变身的口诀，左小川耍宝似的在公园里变来变去，一会儿喊：“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类左小川。”一会儿喊：“我是遇佛杀佛遇仙诛仙的冥差左小川。”就像是刚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屁孩一样。

　　雉姬舞语却完全没有没有兴致跟他一起耍宝。他玩了一下发现唯一的观众并没有放在他身上，有点意兴阑珊的问道：“我是不是很厉害？吓呆你了？嘿嘿，能把你虐到不要不要的恶灵被我一刀就砍没了，是不是很打击你的自尊心？其实你不用自卑，在宁州被我虐的小混混多了去了，谁让我生下来就那么厉害？乖哈，明天给你买糖吃，被生气了。”

　　雉姬舞语此刻却完全没有跟他闹腾的意思，她试探性的问他：“你的刀那么厉害，它有名字吗？”

　　“名字？”左小川反倒一愣，“对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这么厉害的刀没有个名字完全对不起它的强悍嘛。”他重新变成冥差的样子，看着自己硕大的斩马刀，思考起来：“叫什么好呢，青龙偃月刀？这个是关羽大刀的名字吧？我的该叫什么？白虎斩灵刀？不行不行，听起来就像个盗版。八卦乾坤刀？不行不行，听起来就俗气。小川斩神刀？左式灭鬼刃？清魂第一刀？……喂，你帮我想个霸气点的名字吧？”

　　完全对自己的文学底蕴毫无办法的左小川求助似的看向雉姬舞语，没想到雉姬舞语看着他的自顾自说竟然脸上冒出了三根黑线。

　　这个白痴！竟然不知道自己武器的名字！

　　这就意味着他不仅还没有到魂之进化，甚至连魂之觉醒都没到！一个连魂之觉醒的都没到的区区人类，竟然比已经修炼了一百多年的自己还要厉害？这妖孽到了什么地步？连号称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四府府主十几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妖孽吧？那可是千年来第一个在百岁之龄就领悟了魂之终极破格成为府主的灵狱界第一天才！

　　虽然有自己在现世没有完全解放力量的理由，但雉姬舞语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输了，输得彻头彻尾。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的感觉让雉姬舞语一阵无力，顺带着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出了公园。

　　“喂，叫你帮忙想个名字而已，你怎么还直接走了。喂，等等我啊……你们灵狱界都这么没礼貌吗？……你要不是吃夜宵，我请你……哇，有飞蝶……”

　　重新变回人类的左小川快步追了上去，嘴里小声嘀咕：“女人都这么小气吗？不就是比你厉害了一点点，男人比女人厉害不是很正常，要不然怎么保护你们。”

　　雉姬舞语看着双手抱着脑袋迈着流氓步走在前面一路哼歌的左小川一路沉默。半夜十二点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两个人“噔哒噔哒”的脚步声在大街上显得特别响亮。快到小巷口的时候左小川停下来，他回过头疑惑的问道：“你干嘛？”

　　雉姬舞语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加上心里的疙瘩还在，顿时没好气的反问道：“回家啊什么叫我干嘛？倒是你莫名其妙的问什么。”

　　左小川往前看了看，确定是这里没错，又回过头来：“这是我家的方向，你跟着我干嘛？你不会说你没地方去想住我那里吧？没门啊我告诉你，大半夜的让你去借宿我是不怕，我是担心我老爹把你给吓了。”左小川完全肯定，老爹看到她的表情会是什么，大显欢迎之势然后趁老婆不注意就去偷看人家洗澡虽然还不至于，但留着哈喇抓着人家的手不放是肯定会的。

　　想了想之后他又说道，“况且你这养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老是住我那里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呢。要不这样，我帮你问问李佳灵，你去她那住吧。反正你们有善后的手段，你什么时候走了也会顺便把这段记录给抹去的吧？”

　　昨晚的战斗给公园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今天再去发现竟然面目全非的场地已经恢复如初，百思不得其解下问了雉姬舞语才知道，灵狱界有个专门处理善后工作的团体，他们会追踪恶灵在现世的痕迹，如果发现恶灵给现世造成了破坏，都会一一的处理掉，包括恢复物体和修改记忆。

　　真是个奇怪的团队，左小川听她说的时候还一阵感叹，难怪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恶灵的真实证据，原来都是被修改过的世界。

　　雉姬舞语郁结在他前一段话里，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让要忍让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小鬼。一直隐而不发的怒火终于被左小川的后一段话点燃了，什么叫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呢？什么叫我还嫌呢？！

　　“你这个混蛋自恋狂！”雉姬舞语像只暴怒的小母狮，“老娘是唐唐护殿三府的小公主，瞎了你的狗眼了我会委屈到去你家借宿！“

　　“一百多岁还有更年期吗？”左小川翻翻白眼，难得的没有把呛人的话说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自言自语道：“是我听错了吗？一百多岁还好意思叫小公主？话说，你们狱灵界都是老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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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走到左小川家门口的时候，雉姬舞语难得的先开了口：“喂。”

　　左小川四下打量了下，回道：“干嘛？”

　　“我到家了。”

　　“嗯？”

　　雉姬舞语知道他的意思，不耐烦的继续说道：“我还不至于沦落到去和别人借宿的地步，这里是我租的，你要是现在回去不方便，我也不介意让你过来借宿一晚。”

　　左小川看了看自家二楼主卧熄灭的房间，假装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你租的？我隔壁？”

　　雉姬舞语黑着脸，毫不犹豫的回了句：“滚，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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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哦？”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