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两个女儿

　　Amy是香港新纺公司的一个跟单小姐，一个三十五岁仍未嫁人的老姑婆。可欣不喜欢一个老姑婆跟自己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她的监视。她忙对母亲说：“不要，我自己一个人住好了。拜拜。”她把电话挂了。

　　高凤姬手里拿着电话，对老公林志雄不满地说：“你看看，你这个宝贝女儿，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还没说完话，她就敢挂我的电话，什么没学会，脾气到学会了，挺大的。”她把话筒放下，“我怎么放心让她做经理，管理一个部门。”

　　“刚才听你说，给她介绍男朋友，可欣不要，是不是她在深圳跟人拍拖了？这个傻瓜。”

　　“很有可能。听她的口气，像是失恋的样子。你打电话问问小霞，如果真的是跟人拍拖，就要阻止她，真是一个大傻瓜。我们把她一个人放在深圳，也许是一个错误。”高凤姬越说越担心，“算了，别打电话，你明天就到深圳去，好好跟你女儿谈谈，别让她做出傻事来。”

　　“好吧，明天我就过去。”

　　“另外，你顺便看看麦克尔的泳衣板打好没有，好了拿过来，我让人带到澳大利亚给麦克尔。”

　　林志雄拿起一支烟点着后走到阳台上去抽。他的住宅在香港观塘的一个半山腰上，阳台面对着大海，顺着往上走，就是闻名世界的维多利亚港，海的对面是香港岛，因此，林志雄的住宅是一个位置极佳的地方。这里住着许多像他一样的有钱人，虽然他不能和李嘉诚等人相比，但他在香港的内衣服饰行业还是数一数二的。他想他林志雄的女儿林可欣绝对不能找个大陆仔嫁出去，让全香港的人看他林志雄的笑话。要是另一个女儿林小霞那就另当别论。小霞是他在大陆的私生女。

　　他来香港前，就和邻村的一个女孩谈恋爱了，那时他才十八岁，她十六岁，他们一起到镇上去看电影，他约她到河边的草地上看月亮。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河边的草地上谈情说爱到了十一点，他送她回家，要到她家的时候，他便吻了她的额头，让她自己回家，他站在远处看着她走进家里。他刚要离开，忽然听见了一声凄惨的哭喊声，这声音到现在他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他心爱的琼的哭喊声，这凄厉的声音震撼了他的心灵，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看见了琼的父亲拿着鞭子在家门口抽打着在地上翻滚的琼，他不顾一切跑上前去，抢过琼父亲手里的鞭子。琼卷缩一团，一边哭泣，一边说，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做那事。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对琼的父亲说，你还是人吗，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敢下这样的毒手，他大声地喊，你不是人！琼的父亲像疯子一样，大骂道，臭小子，都是你玷污了我的女儿，我要你的老命。琼的父亲说着跑回家里去，拿出火药枪出来，琼死死抱着父亲的火药枪，对他说你快跑快点跑，我求你了。他飞快地跑开了。第二天，琼的父亲又端着火药枪到林家了，非要置他于死地而甘心。家里人只有叫他出去外面避避风头，他去了惠州，后来就跟着别人偷渡到了香港。

　　到了香港，他还是依然挂念着琼，想着心爱的琼。马来西亚的叔叔给了他一笔钱，他在香港办了制衣厂。他有能力了，他想他应该找到琼，他听说琼为了他死不嫁人，他让人悄悄把琼接到深圳和他见面，这才有了小霞。小霞出生才几个月，就被高凤姬知道了，如果他不答应和她分开，永远不见琼的面，高凤姬就要下毒毒死全家，然后自己再去跳楼自杀。他害怕高凤姬，高凤姬是一个说得到做得到的女人。他只好和琼分手，送了一笔钱给她让她嫁人，她则把自己的女儿留给他，让他好好抚养。他抱着几个月的女儿，流着泪送到大哥家里，小霞只有让老实巴交的大哥夫妻俩带，他才放心。他不能让小霞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要求自己的兄弟姐妹保守这个秘密，小霞的父母是他大哥大嫂。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小霞也成熟了。小霞也许知道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也许有去寻找自己亲生母亲的念头，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相信小霞的能力，她在公司的工作也证明了她的能力。这让他感到欣慰，感到骄傲。这一点，可欣就不如小霞。也许可欣一直生活在无比的宠爱之中，生活在优越的生活环境下，才造成了她的能力不如小霞。她们都大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希望小霞能够嫁个如意郎君，他也物色了好几个有作为的青年才俊给小霞认识，可小霞一点也不满意。小霞是一个要强的女人，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管她的婚姻大事了。

　　而可欣和小霞恰恰相反，她十**岁就会谈情说爱，这一点有些像她的母亲。他担心可欣在深圳那边真的爱上了一个大陆仔，那就毁了她自己的前途。因此，高凤姬要他去深圳阻止可欣和大陆仔谈恋爱，他想，这事只能在刚有眉头的时候阻止才有效。同时，他也想趁这次去深圳，好好过问一下小霞个人的事。

　　第二天早上，林志雄没有先去公司，公司办公在九龙塘，离他住的地方不远，而是直接从家里出发，先到深圳的家里。他一进家门，看见可欣穿着睡衣刚起床，“可欣，你看看几点了，才起来啊，不用去公司上班，你真行啊。”

　　“爹地，人家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还不容易到了天亮才睡一会，又要赶我去公司了，真没人道。”

　　“为什么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是不是失恋了？跟我说实话。”

　　“没有，什么失恋？你别瞎猜。”

　　“可欣，过来，坐下，和爹地说说真心话。”

　　“爹地，你这么说，好像我没有跟你说过真心话一样。”可欣撅嘴说，虽是不愿意但还是坐在了父亲的身边。

　　林志雄抚摸着女儿的头，“可欣，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时光易逝，人生几十年就这样眨下眼皮就过了。我和你妈咪都是走了一半路的人了，我们把你一个人放在深圳，就是想让你学会怎么面对生活，面对复杂的社会。你没看见，香港有多少十六七岁的学生，自己一个人到大西北去旅游，有的不到十岁就一个人到国外去读书了。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里，离开过父母身边，现在把你送到深圳，你就觉得孤独了，今后的人生你怎么走？如果是你一个人去澳大利亚，你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爱上了谁？跟爹地说实话，爹地会帮你的。”

　　“没有啊，我能爱上谁。”

　　“真的没有？你在骗我，从你的眼神可以看出，你是爱上一个人。”他见可欣不敢看他，朝阳台看去，更加肯定了，“爹地是过来人，你的那点小把戏，逃不过爹地的。可欣啊，你这个年龄，爱上一个人是很自然的事，我和你妈咪都不反对你拍拖，你拍拖是你的权力。可是，你不能任性，你要理智，要多为你自己今后打算。”他没说为父母打算，就是怕可欣反感，会在心里说怎么你们这么自私。

　　可欣回过头来，看着父亲：“爹地，你和妈咪知道我爱上一个人，那么你们祝福我吧。”

　　林志雄没想到女儿既承认了自己谈恋爱，又向他提出大胆的要求，“你真的是拍拖了？”

　　“是啊，真的。”

　　“香港人，还是大陆仔？”

　　“这跟香港人还是大陆仔有什么关系？爹地，亏你生活在香港，你还是这么封建。你不也大陆仔吗，妈咪怎么会嫁给你？”

　　“这不同。我也是到了香港以后，你妈咪才嫁给我的。”

　　“香港女孩子想要嫁给谁就嫁给谁，这是自己的事，父母都做不了主，要嫁个洋鬼子或者非洲黑鬼，父母也管不了。我的事，你们甭管，我自己会处理。”

　　可欣已经把话说绝了，林志雄知道香港的女孩子比起大陆的女孩子来说，不仅思想开放，而且自主性特别强。他知道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只好向女儿妥协，“可欣，只要你爱他，他也爱你，爹地就没意见。不过，我想见见他，你带他来见见爹地吧，让爹地看看他是不是值得爹地培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