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湘军统领对末流侠客(一)
游梦幻世剑 | 作者:篍风 | 更新时间:2019-03-12 22: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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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观鱼微微一愣,听了他的话,想不到自己这次杀卢天焦竟然还会有这么多遗患,倒是没有料到。
左宗棠的话意思是他虽为江湖人,可是因为有湘军背景,他击杀卢天焦一般官府只当成江湖争执仇杀草草了事,不会如何追究,可是他若因为这件事招惹到曾国藩,那就不好轻易解决了。曾国藩是湘军统领,如今大清朝当红朝臣,卢天焦归在他手下,李观鱼杀了卢天焦就是等于折损了曾国藩的手下势力,曾国藩如何会轻易饶他。
白胜男听了也是眼神一动,不明白什么意思,她本来也xìng直口快,听得跟李观鱼相关忍不住开口问道:“左大人,我师兄只不过是报师门之仇,不算胡乱杀人,干么会招惹到什么曾大人的头上。我师兄不去招惹他,他为什么要来追查我师兄?”
左宗棠瞧向他,也不多回答,轻轻一笑,“曾大人是什么人物,你自然不太晓得。不过你师兄自然晓得。”
白胜男不由瞧向李观鱼,见他躺在床上有些沉默不语。
左宗棠定定瞧着他,李观鱼在那里顿了一下,忽然脸上一笑,淡然道:“左大人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只不过一个普通江湖人,其他的事我一点不了解,我只知道为师父报仇,天经地义,别人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不杀我师父,我也不去杀别人。曾大人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没有犯到别人头上,别人就是再大的官位也不能轻易治我的罪。”
左宗棠一笑,“不能轻易治你的罪?你倒是说得轻松容易,那好,你说为师父报仇天经地义也算说得通,卢天焦先杀了你师父,你现在杀他,一命偿一命,江湖道义讲的过去,可是你这次不仅杀了卢天焦,他手下那些人是不是也都死在你的手上,难道那些人都和你有杀师大仇?你一个人就杀了这么多人,曾大人若是要想治你的罪,还怕随便找不到一个理由?”
李观鱼不知该说什么,面sè更是沉静。
白胜男呆在旁边,有些杏目怔然,想不到李观鱼因为杀卢天焦这件事还要招惹到更麻烦的事。
左宗棠一叹,说道:“世事变迁,像你这般能够始终秉承遵守江湖侠义的人现在已经太少了,官场不是江湖,官场只讲胜负利益,不讲江湖义气,你这番话若是对我说,我还能觉得理解,可若是换成曾大人,他未必就会理解你的意思了。或者,就算他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杀了他手下得力心腹,他也不会轻易饶你。”
白胜男俏目微动,柳眉蹙起,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李观鱼坐在那里,还是一直始终不语。
他能出手杀得了卢天焦,可是卢天焦死了上面还有曾国藩,他还能再斗得过曾国藩么?
“卢天焦是曾大人少有的心腹,你无所顾忌出手杀了这人折损了曾大人的势力,你说你本不想招惹曾大人,又有谁肯信?官场讲究利益,不同于你们的江湖侠义,你只知道为师报仇乃天经地义可是到了曾大人那里就说不通了,官场利益终究不是你们所说的江湖义气,你还是有些行事太鲁莽了!”
“左大人,你刚才的话错了。”
李观鱼缓缓道。
“哦?”左宗棠眼睛一动,不知自己这番话又哪里说错了。
李观鱼抬起头,想了一下,说道:“江湖侠义?官场利益?嘿嘿,看似迥然不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侠义走到尽头就是利益,利益走到尽头便是侠义,就好像一杯水的正反面,杯里的水始终在流动,流到正面的水到了反面就变了,流到反面的水到了正面也变了,变来变去不过还是那一杯水而已,始终逃不脱那个空杯子。所谓的侠义不过也是情义,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利益还是情义,有时候根本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所谓的看不清楚,只不过在于人不同罢了。”
他的话,左宗棠有些不懂,不过仔细想想心底逐渐明了,他欣赏李观鱼固然是看重他的武功,为什么要看重他的武功?正因为他的武功可以为自己所用,可以相助自己登上仕途的高峰,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对左宗棠来说,难道自己仅仅只是看重了他的武功能为自己所用才另眼相看吗?李观鱼若不是和自己情义相投又如何会被自己这般看重,想到这里,连他自己也有些不太明白李观鱼先前的话了。
左宗棠呵呵的笑了一下,瞧向他,“你啊,无论说什么话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说不过你就是。”接着,又缓缓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咱们两人相处已久,彼此相知,所以你的话我还能理解。可是你和曾国藩大人从来不相识,就怕曾大人不理解你的意思,我看不如这样,反正卢天焦已经死在你的手下,纵然曾大人就是要追查你的罪也无法挽回损失,他这次虽然失去一个得力心腹不过你若能归到他手下顶替卢天焦为其所用也算弥补,他受到的损失得到补偿便能满意,只要他觉得满意这件事便能真正化解。不如我为你主动向对方请罪,曾大人若是答应能对你网开一面不追究你擅自杀人之罪,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你觉得如何?”
李观鱼微微一怔,虽然早就听说过曾国藩的名声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左宗棠这么说就是有了想将他向曾国藩推荐的意思,曾国藩官位权势倾天,别人听到正是求之不得,可是李观鱼却不这么想,对于左宗棠他是真心佩服才肯甘心拜服在对方手下,可是若要他转而投在曾国藩手下,他从不认识这人,只怕还未必肯答应。
不过他知道左宗棠对自己十分看重,丝毫不次于曾国藩对卢天焦的重视,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交到别人手上,这么做不过主要是为了躲避曾国藩追究此事。
卢天焦毕竟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他死在李观鱼的手中是曾国藩一大损失,现在天下大乱,正是湘军和太平天国交战最关键的时刻,曾国藩手下急需人才,加上他向来就十分在意自己的权势得失,李观鱼无端轻易折损了他的手下实力,他如何会满意,如果因为不甘卢天焦被杀而追究此事,麻烦定然不小。
李观鱼说到底只是一个江湖武林人,无法和曾国藩这等人物轻易抗衡,不过他若是主动向其请罪,事情便有了转机,只要他能得到曾国藩的赏识,不仅能够免除罪名还能在清廷顺利升官提职,就算再像卢天焦那样被封赏为“四品御刀郎”的显赫官位也不是难事。
李观鱼武功虽高,可是没有任何功名地位,若能获得这等高品官位不次于一步登天,步入青云。
左宗棠的办法可谓一举两得的妙计,既少了李观鱼和曾国藩的争斗又能趁机借用曾国藩的势力提升李观鱼在湘军的前途,实在妙得很。
李观鱼和白胜男两人没有左宗棠在官场的运筹帷幄能力,不过听了他的话也知道这是个甚不错的方法,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这么做自然需要李观鱼亲自去湘军主帅大营向曾国藩求见谢罪,向对方毕恭毕敬,磕头求饶是免不了的。
李观鱼有自己的想法,不想为了求什么官职就向别人毕恭求饶,何况对方还是清廷官员,想了想还要张口说什么,突然这时白胜男用力在他手臂掐了一把,又被她狠狠地瞪视了一眼,他不知什么意思,便住口不说了。
左宗棠见他没有提出反对,便以为他答应了,点头道:“好,既然你同意,我就为你想这件事,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就是。”
左宗棠走后,李观鱼瞧向她,“好端端地,你刚才用手掐我干么?”
白胜男白了他一眼,“左大人一心为你着想,处处为你考虑,是好心。你难道没有瞧出来吗,还多什么嘴?”
“谁多嘴了,他要我去向人磕头求饶,我总得问问情况。”
“谁让你磕头求饶了?还没有开始做这件事,你就知道要磕头求饶?左大人在官场久了,自然什么情况都比你清楚,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没错就是了。你就是爱多逞舌头,也不怕说错了话得罪人,现在养伤要紧,其他的事情你莫要多cāo心。”白胜男觉得左宗棠刚才的办法就很好,在旁边一见李观鱼想张嘴说话就知道他有反对意见,怕他多嚼舌头坏了好事便立即阻止了他。
李观鱼是有些反对意见,可是见白胜男同意,也不好说什么,呆在那里冲她冷哼一声,闭嘴不说了。
左宗棠回去后,果然就开始想这件事如何做,因为李观鱼有伤在身他也不急于马上动身,妥善之计是自己先修书一封由军马传信到曾国藩大营报给此事,待征得曾国藩的同意,后面就是该他如何安排李观鱼去见对方了。
本以为准备妥当,可是就在李观鱼回来的数rì后一封从江西传来的军信就到了他的手中,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国藩。
原来曾国藩已经知晓卢天焦因为江湖争斗死在他人手中的消息,卢天焦为他走马效劳已久甚不一般,曾国藩痛失手下这人感到十分懊恼,他先前命卢天焦追夺太平天国地图,现在见卢天焦因为这张地图丧命也不再追夺地图,首先命人追查杀死卢天焦的人,得知凶手竟然就藏身在湘军之中,十分惊奇,顺藤摸瓜,便直接追问到了左宗棠的头上。
左宗棠接到曾国藩的军信,知道事态严重,曾国藩果然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他是湘军首领,权势远大于自己,现在直接要从自己头上追查下面的李观鱼,恐怕不仅李观鱼,自己也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
他本想等李观鱼伤势痊愈带其主动向曾国藩请罪,可是想不到曾国藩消息灵通已经先追查到这里,发给他的这封书信上说李观鱼身为江湖人竟然投奔太平天国和朝廷湘军作对,犯了谋逆,又杀死朝廷御封官员“四品御刀郎”卢天焦并且连带一共杀死三十六名清廷一等侍卫,实在目无王法,罪大恶极,要左宗棠立即带兵将其绑缚交到湘军大营治罪,意思是责令左宗棠自己去处理李观鱼这人。
左宗棠若是处理不好,定然也会被牵扯其中。他知道曾国藩不明事情真相便立即写书信回其追查责问,说李观鱼和卢天焦争斗只是缘于江湖恩怨,不是仇视朝廷湘军,也不曾参与什么太平天国运动和太平军无关,并说他已经主动认错服罪,归属在湘军属下,他知道现在正是打仗用人之际,又在信中说李观鱼武艺高强,才能卓越,如今归服在湘军属下定能效忠朝廷,大有用处。
他这一番为李观鱼辩解求情果然奏了效。
曾国藩得了左宗棠的回信才知事情具体经过,改变当初的看法,便不多rì又传回军信,信中言辞态度果然变得缓和了许多,不过还是对手下心腹卢天焦死于李观鱼之手感到十分不满,不肯就此绕过,可是似乎听了左宗棠的话之后又对李观鱼的武艺才能很感兴趣,不知到底如何,让左宗棠带其来江西大营,说要亲眼见见李观鱼这人。
曾国藩重人识人,不拘一格,不管出身何处只要有真才实能为他所用,都感兴趣。卢天焦武功高强又对其忠心耿耿,办事干练,归属曾国藩这些年着实为他办了许多事情,发挥作用不小,如今卢天焦虽然死了让他丧失手下一员得力心腹,不过他得知还有能武功堪比卢天焦的人归在湘军属下,自然引起了重视,虽然对这人还有些不熟悉感到戒备,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让左宗棠带其来江西军营亲自面见自己。
收到这封信,左宗棠才心底感到喜悦,曾国藩既然先不追究李观鱼杀人之罪,可见自己对他说的话果然起了作用,他在信上说李观鱼武功不一般,江湖少有,这等人实在难寻,对方显然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自己带李观鱼去江西,要在自己的地盘上亲自先审视瞧瞧这人。
想到这里,左宗棠又有些忧虑,毕竟李观鱼是自己先赏识提拔出来的,若是真的被曾国藩看中抽调过去为其所用,岂不是受了一大损失,可是仔细想想,如今李观鱼要想躲过一劫只能先这么做,只要曾国藩不追究他的杀人之罪,其他的事情rì后慢慢再说也不迟。李观鱼和自己情投意合,不是一般交情关系,就算归属到曾国藩手下自己也未必会受到损失,如果他能够先借曾国藩的权势被重用,自己在湘军之中也多了一个臂助,大有裨益,权衡思虑,自己这次将李观鱼推荐给曾国藩并不吃亏,而且反而是李观鱼一个能够登上湘军重位的好机会,机会不多得,失去不再来,如何能够轻易错过。
想到这里,他顿时打定主意,准备依照曾国藩的吩咐带李观鱼前往江西面见此人。
左宗棠的话传到李观鱼这里,他一时有些犹豫,思虑不语。
白胜男见到湘军高级人物竟然想要见他,也觉得很意外,凑近他,悄声问道:“师兄,左大人说曾大人想要亲自见见你,听说这个曾大人官位大得很,究竟是个什么官?”
李观鱼听她问,说道:“这人我没有见过,不过现在是统领湘军和太平军打仗的第一人物,身份不一般,左大人的官位和他相比要差得多。”
白胜男眉目微动,忽然露出了一丝喜sè,柳眉弯弯,笑着说道:“咦,这么厉害的人!师兄,那可好了啊,这人想要亲自召见你,定是看中了你的武功,你跟左大人去见他说不定对方不再追究你杀人罪名,也不用让你磕头求饶,而且还能赏赐提拔你,倒是个好事。”
“好事?”李观鱼淡然一笑,“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有什么关系?我只和左大人相熟,这人是朝廷重臣为清廷官府效力,向来是太平军的死敌,我若是投靠了他跟随其去跟太平天国打仗,杀太平天国的人,嘿,我瞧还是不如让他直接治我的罪好了!”
“师兄!”白胜男见他驴脾气又犯了,瞧着他,柳眉蹙起,脸sè有些轻怒薄嗔,“你这人就是太死板,脑袋总是一根筋,左大人费尽心力替你向别人求情说好话,你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不管如何,这个曾大人既然已经对你有些赏识之意,你只要投奔归了他,不仅能够保住一命将来还能报答左大人的恩情好意,你执迷不悟,非要跟曾大人过不去的话岂不是浪费了左大人的一片好心?”
李观鱼觉得有些道理,却又犹豫了一下,“我投靠他岂不是等于拜在清廷官府手下,甘为清廷卖力?”
白胜男脸上一笑,挨着他坐下,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触手犹如温香软玉,娇柔可人,这时轻声缓缓地道:“师兄,你说拜在这个曾大人手下是为清廷卖力,这个曾大人和左大人都是朝廷官员,那你说,你投在左大人手下算不算为清廷卖力?”
“嗯?”
他听了,顿时眼神一动。
白胜男说道:“你投在左大人手下是想将自己学的这一身武功用在正途,行侠仗义,为天下人尽一己之力,为何投在曾大人手下就不能依然这般做呢?”杏目又柔和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只不过一个弱女子,国家大事不如你知晓得多,可是我也知道行侠仗义不仅只有会武功的人能做,只要心存侠义之心谁都可以做,没有侠义的人就算武功再高也未必会帮助多少人。曾大人和左大人虽然都是为朝廷和太平军打仗,谋求官位,但是说到底都是想靠自己之力救国图强之人,凭自己的本事想为朝廷干一番事业,至少比那些只知道贪污受贿,欺压害人的贪官污吏好得多了。官位做得大了,未必都是坏人,这个曾大人你虽然不认识,不过他若赏识你的武功,你为何不能以你的武功去报效他,就算他要你去跟太平天国的人打仗,上面打不打由他说了算,真的杀不杀却是由你说了算,不是么?”
她的这一番话说到了李观鱼的心坎里,似乎有些明悟,让他觉得心情大振,喜悦不胜,本来犹豫不决,现在心底顿时升起一股豪情,似乎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决定去见曾国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