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罗宁

　　秦历1359年，秋。

　　安邑行省，九幽郡，江宁城。

　　长宽百尺的演武场，上千名男女两腿微张，时有喘息，半蹲在地上站马桩，横竖整齐划一。

　　独臂中年男人看着身前场景，面无异色，心中却默默点头：“不错，不错，这一届的弟子比以往几届要强出不少，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努力的程度，都有明显的上升。”

　　“而且卓东流、杨凝、沐毅，称得上是三年难出一位的天才人物，今年竟然同时出现三人，即便放在郡城都豪不逊色。还有其他一些弟子，也都表现颇为不凡，今年的各大宗门招收弟子的大典，江宁城总算可以大放异彩了。”

　　独臂男人目光扫过一位位弟子。

　　帝国素来注重未来发展，在各行省、郡、县建立武院，推行十二年武学义务教育，分为九年入门武学，以及三年基础武学。

　　演武场上千名男女正是武院基础武学三年级弟子，他们从五六岁入院，不分昼夜寒暑，历经十二载磨炼，接下来要么通过帝国统一的“武试”拜入各大宗门，习练高深武学成为武者，要么落选成为普通百姓从此平凡无奇一生。

　　当目光转到一位身材瘦削的男子身上时，独臂男人原本大好的心情立刻被破坏殆尽。

　　男子正如同其他人一般站马桩，姿势标准，身影映着晨辉显得有些闲适，气息平稳毫无其他弟子的疲累；他的手中则正握着一截木头与一把锋利小刀。

　　“不对……刻刀划出的痕迹应该更流畅轻快，达到一种自然和谐，此时我精工细琢刻意追求反而与这种美感背道而驰。”年轻男子正在专心刻画手中的木雕。

　　此刻木雕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木雕模样是一头生三眼、面目狰狞的妖兽，此刻正怒张血盆大口，四蹄走马横踏，光从外形上来看已经到了惟妙惟肖地步了，若是再涂上朱砂等各类颜料，完全是一只缩小版的妖兽。如此雕刻技艺，即便是在整个大秦帝国都鲜有人能比，但男子显然并不满意。

　　手中三寸长、薄如柳叶的刻刀在空气中飞舞，并不落在木雕之上，男子闭着眼睛，就仿佛在意象中雕刻。

　　“石碑上所言：万物皆有法则，雕刻一道亦在其中，欲动先静，欲歌先听，欲行先止……”

　　男子体会着每一个字的妙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虚假的妖兽，依然是原来的三眼四蹄模样，却是完全迥异的姿态，妖兽匍匐着身躯，三眼夺目而出，头颅望向天际发出竭声怒吼，似乎要挣开身上的无形束缚。

　　这是一只追求自由、敢于对抗上天的妖兽，是男子心中的妖兽，力虽有尽而心不止。

　　“不错，正是这种意蕴，只有将之赋予到木雕之中，木雕才算是真正拥有了一丝神态。”男子全部心思沉浸到意象中的妖兽上，第一刀从哪里开始刻画，第二刀又该如何，每一片鳞甲的临摹，都一步步在他心思中慢慢浮现出来。

　　从没有一个雕刻大师敢这样雕刻，在想象中动刀，那无异于纸上谈兵，况且人的心力有限，一件完整的雕刻作品的工作量何等庞大，岂能完全在心思中完全计算出来。

　　据说一些修为高深的人物，心思随着实力的增强而增强，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思考的事情是常人的数十倍。

　　一道剑光闪过，将男子从思绪中拉回来，手中的木雕已经断裂。

　　睁开眼睛，才发现站在身前的独臂男人手中提着长剑，原本严肃正经的面色因为怒火颤颤发抖，显然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不少次被气得不行。

　　“罗宁，我说过，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弄木头！”

　　独臂男人冷道，满脸寒霜并没有因为一剑斩断木雕而有所减退，眼中盯着罗宁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怒色。

　　被称之为罗宁的男子讪讪赔笑，看着手中木雕平整的切口，道：“恭喜，老师的剑法又精进不少，比上次的剑口更光滑了。”

　　独臂男人周帆不看对方，冰冷道：“罗宁，修炼在于自身，平时如何我不愿多管，可明日就是就是‘武试’，将决定你们一生的命运，你竟然还如此胡作非为。”

　　罗宁略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周帆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罗宁在众位弟子中表现是中上之姿，却偏偏喜好上雕刻这种不入流的技艺，更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挥刀乱舞，闹出不少笑话，此时自己好心教导，对方居然只是点点头？

　　“哼！‘武试’是帝国机重，一切侥幸和幻想都将破灭！罗宁，卓东流、杨凝、沐毅是江宁城历届武院中少有的天才人物，他们的资质胜你百倍，尚且孜孜努力不敢分心丝毫，你不要自误！”

　　“我也在努力。”罗宁说道。

　　周帆闻言嗤笑：“你白天对着空气雕木，晚上对着星空雕木，也是努力？”

　　弟子中爆出一阵哄笑。

　　自古以来，园艺、雕刻、绘画等技艺难登大雅之堂，无法入人正眼，罗宁荒废修炼偏爱雕刻，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在周帆看来无异于自断前程。

　　罗宁心中无奈摇头：“他们在修炼的同时不能分心，是因为不能做到一心二用；嗯……比如看书，同时将两本书放在视线之内，一心一用只能观看其中一本，一心二用则能同时观看两本书内容，不影响彼此；我就能做到一心二用，所以在站马桩的时候，同时雕……”

　　周帆：“无知！”

　　罗宁：“……”

　　“那岂不是你比卓东流、杨凝、沐毅还厉害？”周帆嘲笑之色十足。

　　“不知道，毕竟没比试过。”罗宁回道。

　　弟子中又一阵哄笑。

　　“那现在比试一下？”周帆口气揶揄。

　　罗宁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不再说话。

　　周帆见罗宁惭愧无语，也不愿故作搭理；看着众弟子道：“‘武试’不是江宁城一家之争，不仅你们身前身后的这些面目熟悉的朋友、同窗是竞争对手，你们的竞争对手还包括来自郡城以及所有行省的武院弟子！”

　　“卓东流、杨凝、沐毅。”周帆点名说道：“你们三人资质虽是常人难比，但放眼整个帝国仍有不少，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松懈，武院中所有老师都期待，你们三人能够拜入帝国内最顶级的宗门清华正宗与北大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