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战争

　　何为神力？

　　它是信仰的结晶，它是情感的升华，它是境界的凝结，是精神本质的某种呈现和放大。神者，心神也，所谓神力，实是精神之属，心神之力的最高层次，是以已经超脱凡物达至不朽的精神与某种道理相合萃取无数生灵之精神所提炼出来的一种力量，具有不可思议之妙用。

　　火焰的本质是高速运动的粒子，风是流动的气体分子，雷霆是分开的电子和原子核所形成——尽管这只是地球世界的规律和现象，但是实际上，不仅仅只是在地球，在相当一部分世界——比如安妮恩的前世和此世，世间大部分能量和现象，在微观层次，都可归结于某种或者某几种更加接近于世界本源的“东西”的运动状态不同和变化。

　　正如同地球世界物质是由不同的分子和原子构成，分子又由原子构成，然后原子又由原子核和电子构成，原子核又由质子和中子构成。在其他世界——至少安妮恩所经历的这两个世界，同样也有类似的规律，一切的物质，变化，现象，力量，都是由更加细微也更加基础的“存在”所组成、

　　愈是高等而强大的力量，其所干涉的层次也就越细微，越深入，而作为几乎达到世间一切力量顶端的神力，它所干涉的层次，实际上几乎就要达到相当于地球世界之上量子世界的层次——然而要知道的是，不仅仅只是力量，神明也有类似的现象，越是强大而古老的神明，也所能洞察的层次，也就越细微深入——而这，无疑正就极大的限制了力量本身的发挥和作用。而以现在这个世界文明和神灵的发展程度，安妮恩估计那些神明，顶多也就能够观测到相当于地球世界分子的程度。对于神力的运用，八成还仅仅只是停留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层次。

　　要知，神虽生而知之，却非生而全知。

　　在这种情况下，维波切特利所使用的手段和技巧，在后世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在此时，却无疑可说的上是非常高妙而强大——要知这里可不是外界，而是埃里维斯的神殿，而且是唯一的主神殿。

　　数百年的沉淀，三十万信徒的积累，让这里已经自然形成了一个独属于埃里维斯的领域——而维波切特利所凭借的，则只有一件神器。要知维波切特利此刻在这里甚至还没有一个信徒——尽管伯利克里相当受到维波切特利的宠爱，但他本身却并不信仰维波切特利，而跟随着他冲进来的神殿武士早已经在凛然的神威之中死亡。而在这个时代，神国尚未升到天上去，神的力量和权柄，在相当程度上，被地域所局限，而跨越的主要方法，则是依靠信徒。

　　而此刻，神力如潮，贯穿真实与虚幻，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神力，在轰然对撞，一者包容百态，智慧，火焰，大地，光明，风暴，雷霆，河水，耕种，丰收，洞察，气候，战争还有胜利，无数种不同的属性在这一种神力之中互相渗透而包容，而另外一种，则是无比纯粹——只有战争和死亡。

　　在还不到常人一次完整神经反射的时间之内，差距便鲜明的显现出来，如同这个时代精良兵器和劣质兵器之间的差别一样，维波切特利的神力不断前进，而埃里维斯的神力则被不断粉碎，侵蚀，不断缓慢而难以遏制的侵入——然后便被骤然膨胀的力量给挤压出去，就如同被压迫到极限的弹簧一般。

　　这里毕竟是埃里维斯的神殿，这里毕竟是埃里维斯所主掌的城邦，存在着强大的主场优势。而维波切特利，尽管借助着神器之力，将自己的神力降临于此，但是在纯粹的数量方面，终究是远远比不上埃里维斯。

　　然而凭借着技巧，经验上的累积和由此所形成的差距，埃里维斯要想将维波切特利驱赶出自己的领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一点时间。而这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神的时间节奏观念迥异于凡物，祂们能够在凡人堪堪只够一次对视的时间之中谈上一次完整的恋爱，同样也能够用漫长到足够一个王朝从建立，发展，到鼎盛，乃至最后的衰落和灭亡的时间来睡一觉——当然，这个时代的神明，还没有发展到这种极端的程度，然而无疑的，这种自由掌握本身时间节奏，在一定程度上超脱时间长河的特质，同样在祂们的身上体现出来。

　　也正是因此，两位神明之间的战争，即有可能只耗费不到一只朝生暮死的昆虫一次完整的神经反射所需要的时间，也有可能持续数百年乃至数千年——对于神明自身来说，这两者之间并无区别，但是对于凡人来说，无疑就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呢。

　　而凡人的战争，同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神明之间的战争。

　　维波切特利所凭借的正是这一点，依靠着两千年的积累和力量和对方数百年历史的差距，祂成功的将对方拉入了自己的时间节奏之中，在这种情况下，神明感受中的一点时间，对于凡人来说都会无比漫长。

　　山中方一日，地上已千年。

　　维波切特利的军队已经与埃里维斯所属的城邦军队正面迎上，数百人奔跑在大地上，不断的发出吼声，冲撞在一起，由于生产力的落后，织造技术的落后，无论是坚硬的铠甲还是柔韧的皮甲此刻都尚未成建制，大规模的出现并装备在他们的身上。

　　青铜制的长矛刺穿柔软的肌肤血肉，还有骨骼，在两支军队碰撞挤压在一起的过程之中，有无数的血花产生，而同时还不断有青铜与血肉骨骼摩擦的声音产生，但是这些声音，全部被更加高昂，激烈，而且蕴藏着无数强烈情绪的嘶吼所掩盖。

　　而其中，维波切特利军队为首的，则是一位神殿武士，血液在体内微微沸腾，那是秘术的力量，让他变得更加强壮，敏锐而且迅捷，而带来的，则是对对方军队高效的杀伤。而同样的，对方也同样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在现在这种时代，对于一个将领来说，高明的武艺，无疑比统兵的技术更加重要。

　　两人的目光刹那对上，并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对方那带来的如同针刺一般的威胁感，不约而同的，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同时向着对方迎去，青铜制的长矛在空中挥舞，碰撞，摩擦，并在短短的时刻之后分出了胜负——尽管对方的将领也非常精锐而强大，但是相比较于维波切特利两千余年经验历史累积，专门培养出的神殿武士来说，无疑就颇为不如了。

　　血液在空中飞舞，伴随着对方尸体倒落在尘土之中，两支军队之间，个体战斗力，还有组织纪律之间那巨大的差别，立刻就显现出来——正如同汹涌的潮水漫过层层的堤坝，不断的前进渗透，将对方原本还算秩序井然的阵列一步步撕裂粉碎。这正是维波切特利，舍弃了其他一切，专精于战争和死亡，所培养出的精锐军队。

　　这只是一处战场上的事情，实际上，除了这个地方，还有许多其他地方，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维波切特利所派出的军队，可不只一支。

　　每一个神殿武士，都带领着三百人的军队，而其中特别杰出者可带领五百——安妮恩正是其中一个。他们如同利齿一般切入了对方领土，将对方的军队撕开。

　　依赖于神明的信息传递系统，在神明存在时固然有着远远超越于时代的便利，但是也正是因此，一旦神明不存在了，那么同样也会几乎彻底瘫痪——这也正是小队出动而非集结大军的原因。

　　拖延住对方神明的时间是有限的，要想在有限的时间之中取得最大的战果，效率和时间，无疑是最重要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数百人一队的行动，无疑是最为高效率的，既保持了机动性，同样也保证了攻击性和杀伤力。而且除此之外，隐蔽性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要想在对方神明眼皮底下遮挡住数百人就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呢，何况更多？

　　也正是因此，方才以伯利克里为先锋，带领全由神殿武士组成的精锐，一路突袭，直插入对方腹心——因为这正是在祂遮蔽范围之内，而自身军队则以三五百人一队，由神殿武士分别带领，紧随在后，以距离和地域加以自身神力，来阻拦对方的探测。

　　直到两位神明冲突正式爆发冲突之时，方才突入对方领地，进行侵略——而这个时候，对方的军队正因为接受不到神明的信息而变得无比迟钝——与维波切特利神殿武士同时兼任将领和祭司不同，在埃里维斯的城邦之中，将领和祭司往往并不是同一个人。相比较于维波切特利而言，埃里维斯的城邦，其职位分化无疑要更加细致。

　　尽管此刻还处于在一个相当蛮荒蒙昧的时代，但是由于信仰的原因，这个世界士兵的士气和斗志离近现代那种为了同一个理想，有着深刻觉悟的士兵还有一定距离，但是无疑却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这也正是在与神明失去了稳定的联系渠道之后，依然能够组织起抵抗的原因之所在——当然，这也和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神明的存在，仅仅只是无法进行顺畅的信息交流有关。

　　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所能组织起的抵抗，无疑相当微弱——像刚刚那样一处战场上那样激烈的抵抗，实际上非常少有。

　　大多数时刻，都会呈现一种单方面的碾压——比如说安妮恩此刻所经历的。

　　长矛在手中有规律的动作着，宛如波浪，沸腾的血气推动着自己的肌肉与骨骼，让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更加快速，有力，敏捷。每一个动作，都会让长矛准确的贯穿对方的喉咙，机械，规律——以及高效。

　　而在其中所呈现出来的，无疑是已经几乎接近人类极限的境界。

　　每一步踏出，都会有一个人倒下，而在这无数血肉尸体之中，生死交错之间，安妮恩所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宛如闲庭信步般的悠然——这是唯有超凡入圣者才有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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