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现

　　这是在半个月之后，假期已经结束的时候。安妮恩跪在巨大的神像面前，在她的面前，几位长老都站着，倾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发着誓言。

　　“我愿把我的一生奉献给神，终生不娶，不婚，不嫁。”

　　“我将践行维波切特利的教义，舍弃一切的浮华和享受，只为了更加贴近维波切特利。”

　　然后，这个时候，长老走上前来，说着：“在神的见证之下。”

　　仪式就此完结——这个时代非常还落后而原始，相对应的，语言和文化也远远不像后世那样繁荣，仅仅只是简短的两句祷词，一句见证词，便结束了这个仪式。

　　隐修——姑且这样翻译，是这个世界，这个文明社会，最近数十年，才分化发展出来的，一种将自身所有，都奉献给神，不婚不娶不嫁，不要任何多余的财产，只保持着最低额度的生存所需，舍弃一切的浮华和名声，以表现对自身对神明的虔诚的职业。

　　若是在数百年前，社会还在不断的扩张发展之中，每一个人都需要不断的奋发，前进，不断开垦新的领土，为了种族和神明不断产下新的子嗣——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人，都是一份资源，一份力量。而尽可能诞生下更多的子嗣，更是对于自己的种族，自己的神明，应尽的义务。这种做法，自然是得不到任何的认可——只会得到惩罚。

　　但是在数百年之后，这个文明，已经发展到了目前程度的某种极限，为了消耗多余的人口，甚至不得不大兴血祭——当然，这只是血祭举行的理由之一，而非全部。在这种时候，七十五年之前，一位叫艾莫斯汀的男人，本是平民，却颇有天赋，侥幸被选入神殿之中，并且相当被看好，却在二十岁那年，在神殿之前发下誓言，说要将自己此生全部奉献给神，一生不婚不娶，保持最简朴的生活，在永恒的战争之中，体验维波切特利的真义——自然，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且不仅仅只是普通人，甚至就连神殿里面的祭司和长老，都觉得这是一种非常不可理喻而且愚蠢的行为，并因此而在相当一段长时间之中，受到了非难和排挤。

　　但是随后，这位艾莫斯汀就将自己所有的家产捐献给了教会，并且确确实实的一直保持着非常朴素的生活，而且奋力践行神的教义，五年之后，就得到了神眷，十年之后，神眷日隆，就成为了长老，而当他死亡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圣徒。而在他死后，就有人跟随他的足迹，发下相同的誓言，十几年后，苦修士一脉，就正式确立，成为了一个单独的职业。

　　而安妮恩所做的选择，正是加入其中，成为其的一份子——这无疑能够让她减少许多麻烦，并且更进一步证明她的虔诚。毕竟，在这个时代，为了神明而舍弃自己的婚姻和爱情，还是一件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

　　正因为原始，所以才更加贴合人之本性。

　　这是一条无数人踏过之后，所自然形成的小路，男人一眼就看了出来，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感到惊讶——在这密林的深处，竟然会有这样一条小路？这里是他从未踏足过的深处，在过往的岁月之中，无论是从开始跟随着父亲一起去打猎，还是后面带领着其他人组成队伍出去狩猎，他都从未进入过这么深处的地方——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只是个普通的平民而已，不是神殿武士，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也许比普通人强壮一些，敏捷一些，但是也就仅仅如此而已——在茂密的大丛林之中，并不算什么。是靠着各种陷阱，工具，还有同伴的配合，他才能够成功的进行一次又一次狩猎的——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他是绝不可能离开同伴，独自一人进入这样遥远而陌生的地域。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遇到了一头鬼兽。

　　一头鬼兽。

　　强大，矫健，灵活，狡诈，站在整个食物链顶端的鬼兽——需要一支完整的神殿武士组成的队伍才能对抗的鬼兽。

　　实际上，直到刚才为止，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遇到一头鬼兽之后，依然逃了出来——这足以让他吹上好长一段时间呢。不过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刚刚发现的那条小路占据了。

　　带着点好奇，带着点畏惧，还有深深的忐忑和不安，他开始不断前行——特地小心的绕开了那些人迹明显的道路，尽管这无疑让他的路途变得艰难许多。

　　他不断的往前走，周围的植物和树木，都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让他感到不安——还有恐惧。未知，是最让人恐惧的——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

　　最后，他看到了一堵城墙。

　　那是一座城市。

　　他一下子愣住了，他就站在那里，原地不动，呆呆的看着那座城市——犹豫徘徊了良久，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进入这座城市的念头。他决定回去，他不知道进入这座城市会发生什么，他会不会被发现陌生人的身份，更不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并不觉得那会是什么美好的事情——这是一个落后而蛮荒，残酷而血腥的时代。

　　尽管孤身一人就这样从密林之中返回去，是一件相当危险，有很大可能面临死亡的事情——但是如果进入的话，却有可能发生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而且，未知，很多时候本就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在不知道多少个日落之后，这个原本普通的猎人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并且把这个消息通知了神殿。

　　就连维波切特利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把目光投注下来，整座城市都因为这个消息而震动。

　　在这个尚处于蛮荒原始之时的世界，一座城市，往往就代表着一种相对独立的文明——还有大量附庸的城镇，村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城邦制。不同的城市在互相接触的过程之中，往往会发生摩擦，碰撞——乃至战争。当然，实际上最后一种情况很少，因为每发生一次战争，往往都会代表着大量人口的减少，还有资源的消耗，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那往往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但是这实际上，也只是一种情况而已——因为很多时候，尤其是对于那些独裁制的国家和文明的统治者来说，征服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利益——尤其是对于神职之中，本来就含有征服之意的战争之神维波切特利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这样一座崭新的，完全未曾接触过的城市，对于祂来说无疑有着难以想象的**——无论是城市本身，还是城市背后所站着的神明，或者是为了征服城市而发动的战争，对祂来说都是如此——尤其是在最近，祂敏感的发现，自己的城市和文明，出现问题的时候。

　　战争，一向都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最好手段。

　　而首先，需要的就是更多，更详细的信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尽管语言环境，文化风俗都完全不同，但是这个世界，无疑已经诞生了类似的语言。而维波切特利，更是在无数次的战争之中，对此产生了深刻的认识。

　　那么，需要派谁呢？

　　安妮恩行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之中，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笼罩在这座城市之上的，完全不同于维波切特利的神辉，相似的神圣，纯粹，强大，威严，但是却要更加柔和——而且似乎更加纯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更多的不同，但是却难以用语言一一描述出来。

　　这种超凡的敏锐，正是她被选中的原因。

　　她看似如同其他人一般的行走在这座城市之中，很明显的，在这座城市的发展之中，还从未碰到过同等乃至更高发展程度的城市和文明——对于这种类似间谍一般的行为，完全缺乏提防。

　　这让她得以顺顺当当的进入这座城市——当然，这也和他之前从外出狩猎的人类获得足够多详细的信息有关。至于那几个被他找上门的人——在这个时代，在狩猎的过程中不幸死亡，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而即便是对于神明来说——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还处于相当原始落后阶段的神明来说，在一座人口超过十万的城市之中，在没有特别注意以及特殊情况和标记的情况下，要想从中鉴别出一个藏有它意的人类，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人类，是安妮恩的时候。

　　埃里维斯，这就是这座城市的主宰神明的名号，而祂的神职所覆盖的范围则是——智慧，火焰，大地，光明，风暴，雷霆，河水，耕种，丰收，洞察，气候，战争还有胜利——非常宽泛的神职领域，几乎囊括了这个时代人类所能接触的所有所有。然而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正如同在中国古代民间，人们往往无论什么情况都会求到观音头上以至于最后甚至演变出原本不存在的送子观音一样，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存在着类似的情况。

　　当人类因为对万事万物的崇拜，追求，向往，还有恐惧，诞生了最初的神明的时候，纵使它原本所辖的领域只有非常单纯的一个，但是很快的，因为只有从这个最早的神明那里，才会得到回馈，人类的依赖性就将会让他们把其他领域，职司的各种愿望和要求，全部依附在对方身上。

　　神职和权柄，将会因此不断扩展，延伸——在这种情况下，像维波切特利那种相对单纯的战争与死亡之神，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少数和异类。

　　但是这正是祂的可畏可怖之处，神职和所司掌的领域并非越多越好，因为每一个领域都是如此宽广而悠远，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不同的神职之间也往往会产生干扰。但是对于大多数神明来说——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足够经验和阅历，还停留在相对原始落后阶段的神明来说，祂们往往只能看见这能够让祂们不断的吸纳更多的力量，并且所能行使的力量不断增加——在行使属于自己司职领域之内的力量和权柄的时候，神明根据自身深入掌握程度不同而有不同程度的加成——而无法看见隐藏在背后的缺陷。

　　根据上一个世界所得到的经验来看，至少要再过两千年，已经完全进入铁器时代，并建立了成熟的封建制度，人类已经发展出了相当灿烂的文化和哲学的时候，神明们才会普遍认识到，过多的神职和领域，给自己带来的害处。

　　然而，在此时此地，这无疑还是属于，只有少部分足够智慧的神明，才能掌握的秘密。

　　毕竟，落后而原始的时代，同样也使得神明的教义相对简单粗略，在这种情况下，不同神职和领域之间的差别乃至排斥，将会被削减到一个接近于无的地步——于神而言，教义，很多时候实际上比神职更加重要。

　　这个世界上也许会存在两位神职完全一样的神明，但是却绝不可能存在两位教义完全一样的神明——实际上，就算是同一位神明，祂的教义本身，也是在不断变化的。而这种变化，正代表了祂自身所掌权柄，所司领域，所辖信徒，文明，社会的变化以及祂对于此的反应，把握还有认识和了解。

　　一个无法将自身教义扩展，延伸，变化的神明，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明——并且极有可能因此而陨落，这种例子，在安妮恩前世，并不少见。而无疑的，这种变化，对于一个神职相对纯粹的神灵来说，要比一个神职复杂而宽泛的神灵，容易许多。

　　但是，如果成为了唯一之神，那情况就完全不同呢。安妮恩这样想着。

　　而这，也是她这一世的目标之所在——在这个落后而原始的世界，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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