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白地带

　　刚峰走后，叶宇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转身一看，只见欣玉笑得身形都变虚幻了，正全无形象地捧着腹部浮在空中打着滚，说道：“哈哈哈……笑死我了，其实刚才我老爹飘在你身后很久了，你就是没发现，冰块脸，哈哈哈太形象了……”

　　叶宇感觉自己头上黑线挂下来了，不愧是寂寞了400多年的萝莉，一见面就整人玩，嘴上却是苦笑：“你可真玩死我了，你老爹不会记恨这点小事吧？”

　　欣玉强忍着笑容，飘到叶宇身前，一只手搭在叶宇肩上，正告道：“大哥哥你放心吧，有妹罩着你，一定不会让你被老头子玩死的。”说完继续打滚，其形态完全不像一个只能飘的灵魂，滚得那叫一个欢畅啊。

　　叶宇感到自己头上好像已经满是黑线。

　　自从刚峰口中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恐怖之处，从那时候起，叶宇一步都不敢离开这块空白地带。奇妙的是，这块空白地带仿佛是某种恐怖的禁区一般，除了叶宇和刚峰父女，没有其他的灵魂敢到这个地方来。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叶宇已经在轮回之地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了。具体有多久？叶宇也弄不清楚，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在这个无法计算时间流逝的地方，最大的敌人便是寂寞。叶宇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关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小黑屋中，每日与寂寞和孤独为伴。更恐怖的是，他已经死了，已经不需要睡觉这些生理需求了，就连把自己打晕过去来逃避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而已奢望。他必须无时无刻与深入骨髓的寂寞作战，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已经被一点点的消磨干净了。

　　现在唯一能够支撑叶宇活下去的理由，便是与欣玉偶尔的交谈了，欣玉的见识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每次都能于叶宇聊上许久许久。也唯有在这种时候，叶宇才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还是活的一般。

　　可是欣玉却不能总是陪他聊天，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刚峰长期在外狩猎，每次捕捉来的灵魂碎片都会留出一半交给欣玉，供欣玉吞食。每次欣玉吃完东西之后，都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去消化，在她消化的时间里，她是处于入定姿态的，无法与叶宇交谈。而且叶宇觉得欣玉消化灵魂的时间好像越来越久了，久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某日，叶宇可怜兮兮地飘想欣玉身旁，一边忍受着孤独，一边等待着欣玉的醒来。可是这次欣玉消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宇开始思考自己这样苦苦消磨时间还有没有意义，保留记忆重生的办法根本便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比起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叶宇的未来更加的绝望。说不定自己在这里辛辛苦苦了几百年之后，依旧无法找到那个方法，与其到时候绝望的舍弃自己此生，不如现在就舍弃吧，反正自己的肉体已经死了，还不如就这样死去干脆点。

　　“叶宇，醒来，醒来……”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叶宇的脑海之中。

　　“叶宇，好熟悉的名字啊，是我认识的人吗？算了，反正我都已经死了，还管什么其他人呢？不对，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死了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慢慢的，叶宇睁开了眼睛，而后第一眼所见的，便是欣玉那关切的眼神。

　　“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欣玉紧张的问道。

　　“当然记得，我叫，叫，我叫叶宇。”

　　听了叶宇的回答，欣玉松了一口气，喊道：“你，你个笨蛋，怎么意志这么脆弱，你刚才差一点就要消失了啊！”

　　“我，我也不想的啊，只是你这次消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比以往几次都久的多，我一时寂寞，就……”

　　“笨蛋，什么太久了。为了照顾你，我最近已经努力减少入定的时间了。而且这次为了你，我更是提前从入定醒过来了。”

　　“可是，我明明觉得时间便久了啊……”

　　“不是我入定的时间便久了，而是你感觉我入定的时间便久了而已。你最近的意志已经变的越来越差了呀。”

　　“啊。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明白了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的错，叶宇满怀惬意的说道。

　　“谁，谁担心你了！人家，人家只是害怕失去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而已。”欣玉叫道。

　　“哦，和我说话真的这么有意思吗？那可真的值得我骄傲了。”叶宇笑道。

　　听了叶宇的话，欣玉虚幻的脸上有了一些微红，她叫道：“哼，别臭美了。你以为人家真的喜欢和你讲话啊。告诉你吧，与一个相同语言的沟通、交友，乃是在这个轮回之地三大生存方法之一。”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所以你父亲才救会我对吧，不然你们早把我吃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利用你的，你不要生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虽然你们是在利用我，不过这才证明了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啊。而且靠着你们，我才能活下去啊。对了，既然这是三大轮回之地生存方法之一，那么另外二种方法是什么啊？”

　　“吞噬和杀戮。”欣玉答道。

　　“啊？”叶宇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怎么，不能理解吗？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应该明白在这里生存，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精神。人心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无论意志多么坚强的人，在经历了极长时间的孤单和寂寞之后，内心都会崩溃的。所以要这这个地方活下去，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消除自己的寂寞感。在这个除了无数语言不通的灵魂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杀戮和吞噬是最适合，也是最有效的消除寂寞的办法。”

　　“那就不能找一些自娱自乐的方法来消除寂寞吗？”

　　“自娱自乐，你说的简单。如果把你关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小黑屋里，每天供你吃喝拉撒睡，但隔绝你与外界的所有交流，你敢说能坚持十年精神不崩溃吗？”

　　“十年，别开玩笑了，这种日子只要一个月我就疯了啊。”叶宇喊道。

　　欣玉惨淡一笑，说道：“可是，我和父亲已经在这里呆了四百多年了。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时间是错乱的……”

　　“时间，时间还有可能是错乱的吗？”叶宇迷茫的问道。

　　“啊，没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刚才的话千万不要告诉父亲。”欣玉急忙说道。

　　“好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就为了消除寂寞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就要去杀戮、吞噬别人吗？这也太残忍了吧。”

　　欣玉叹了口气，说道：“可笑？不，一定也不。你不知道你的运气是有多好，刚进入轮回之地，尚未经历什么杀戮就能碰上我们，而且还进入了这块旁人无法踏足的空白地带。你根本就不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

　　要知道在轮回之地能遇到一个与自己交流的人是非常困难的，不过在某一特殊情况下，即使语言不通，我们也能与别的生命形态进行心与心的交流，那便是吞噬灵魂。这样你就可以亲身体验别人一世的记忆，看到无数世界的壮丽风光，亲身感受各种人世之间的情感，无论痛苦悲伤，都会成为你记忆的一部分。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个宇宙之中，有一种名为修真者的神奇存在，他们之中修炼有成的人，可以拥有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神通。然后他们之中一些修炼有成的修真者，在进入一种感悟天道的入定状态之时，数十年的时间都可以弹指而过。若得道成仙，随随便便入定个千百年也不在话下。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

　　“山中无甲子，洞中无岁月。”

　　“对，就是这种感觉，可是这个世界只是一片虚无，没有功法供我们修炼，更没有天道让我们来领悟。”

　　“你们没有，可是别的灵魂有。所以你们只要去把他们吞噬了，用他们的记忆来供给你们修炼。”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可是这些修真者生前越是强大，就越是难以死掉，死后灵魂也就越是残破，所以这么久以来，我所学会的东西还是很少。”

　　“这还算少吗？你是如此聪明，好像什么都懂一样。到底吞噬了多少人，才会有如此的阅历和智慧。”

　　“你害怕了，讨厌我了吗？”欣玉弱弱的问道。

　　“不，我很敬佩你。你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竟然才能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生活四百多年。我不如你。”叶宇说道。

　　“嘿嘿，多谢夸奖。”欣玉笑嘻嘻的说道。

　　“对了，我一直很奇怪，这块巨大的空白地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其他的灵魂都不敢来这里？”

　　“嘿嘿，理由很简单，你看中间那个巨大的灵魂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灵魂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当然，一开始我还真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灵魂体呢，太巨大了！”

　　“这里就要跟你讲一个轮回之地的基础知识了，轮回之地无边无际，灵魂无数，如果要按区域划分的话，那么可以按其中的最强者还划分领域，这个最强者我称之为域主，其他领域的域主因为某个领域的域主而不敢踏足的领域，便那个域主的领域。域主越强，领域越大。而我们身后这个巨大的灵魂体，便是这个领域的域主了。

　　“这么强，那我们这么接近这个灵魂不是很危险吗？它随时都可能吃了我们呀。”

　　“当然危险，而且是非常危险，所以一般灵魂才会因为本能的恐惧而不敢接近这个大家伙啊。”

　　“那我们还跑这么近？”叶宇惊恐的说道。

　　“嘿嘿，放心吧，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这个大家伙基本上就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很好骗的。”

　　“那你能不能教我这么骗这个域主啊？”

　　“你本事太差，学不了的。””

　　“哎呀，行不行你教我试试嘛。”叶宇哀求道。

　　“真的不行啊，你的灵魂力量太弱了，还没控制它的本事。”

　　“你教教我嘛。”

　　“好吧，反正也差不多该给他喂食了。你跟我来。”

　　“谢谢，太谢谢你了。”

　　欣玉和叶宇飘了许久，然后来到了那个巨大灵魂体边缘处的一端。越是接近，叶宇越是感受到那个灵魂的巨大，简直就像是星球一般。

　　欣玉说道：“这个家伙你只要喂给它只够的东西吃，让他吃饱了，他就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灵魂了。从前它吃东西的时候的随机攻击的，没有规律可循，所以无法防御。不过现在她要攻击那里，全得我说了算。你看着。”

　　欣玉伸出左手，生生的插入了那个灵魂体中。只见那个灵魂体以欣玉的手为圆形开始变成橙色，没过多久，叶宇举目所见的所有区域都便成了橙色。虽然比起整个巨大灵魂体而言，这最多只能算是它身上的一个小斑点，但在叶宇眼中，这是一个巨大到可以看到地平线的平原。就在叶宇弄不清欣玉在干什么的时候，只见欣玉的右手不知何事变成了一只龙爪，她用力一抓，就将自己的左手给切了下来。

　　“逃！”欣玉喊道，然后抱住叶宇就向远方逃去，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叶宇的想象。可惜相比起来那块平原的区域实在是太大了，无论他们逃的多快，都不可能逃离这里。

　　可是还没飘出多远，欣玉就停了下来，就在叶宇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巨大的橙色斑点出现了一道裂缝，转眼间那道裂痕就像眼睛一样张开了。不，那真的的一个眼睛，眼球中一个黑色的瞳孔正在四下转动，仿佛是寻找是谁打扰了它的睡眠一般。

　　可惜，那个眼睛却看不到叶宇和欣玉，因为此刻他们正悬浮在眼皮是上端，这里刚好是这个眼球的死角。在发现找不到罪魁祸首之后，那个眼球放弃了寻找，闭上了眼睛。

　　然后，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黑色的眼球放射出一道耀眼的橙色光芒。光的速度有多快？当叶宇震惊的抬头仰望之时，这道光柱已经看不到了尽头。在这光柱之中，有着无数的灵魂体，他们拼命的撕咬、撞击光柱，却丝毫不能撼动这若有若无的屏障。片刻后，那道光柱中所有的灵魂都被其吸进体内，光柱消失，只留下一道看不到尽头黑色道路，里面一个灵魂都没有。

　　“好厉害，刚才，刚才它吃了多少灵魂？”叶宇震惊的问道。

　　“保守估计的话，在一亿到十亿之间。”欣玉答道。

　　“不会吧！这家伙这么能吃，不会破坏生者世界和轮回之地的平衡吗？”

　　“漫漫宇宙何其巨大，一个小型的修真星球就能有百亿的人口，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智慧生命的灵魂。生者和死者的平衡又怎么可能被打破。而且等这个域主转世之后，他所吞噬所有灵魂都会陪他一起转世，只不过是转世的时间延迟了一点而已。”

　　“原来如此。”

　　“好了，你也见过怎么喂食这家伙的方法了吧，现在也该明白这有多困难了吧。”

　　“看上去并不是很难的样子啊？”

　　“看上去是很简单，但实际上当你把手伸进去的那一刹那，你的精神就会受到他灵魂的干扰，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吞噬。如果不是意志力极强的人，根本不可能清醒过来，更别说断臂逃脱了。而且这不过是那个域主的应激反应，你的魂体与它接触越久，变色的范围越大，它的攻击范围就越恐怖。”

　　“啊，这么危险！”

　　“比起在外面狩猎，这种危险算得了什么！我们应该侥幸自己知道了这种方法，让自己有一块可以生产的区域。这些年来要不是我侥幸发现了这个方法然后长期待在这里，我早被外面的灵魂们撕成碎片了。”

　　“是这样啊。咦，你的手，已经恢复了？”

　　“是啊，在这里我们又不是实体，手脚什么的断了有什么关系，这很正常啊。”

　　“可是刚才你的手是怎么变成龙爪的？难道在这里我们可以随便变身吗？”

　　“这，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你自己摸索吧。”

　　“哦。”

　　“咦，好像是我父亲回来了，这么快。”欣玉突然欣喜的转过头，看向远方。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的到？太夸张了吧。”叶宇心中讶道。

　　过来许久，叶宇和欣玉飘回了原先所在的地方，刚峰已经在这里等候他们多时了。看到他们二人，刚峰只是冷冷的丢下半块灵魂碎片，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冷酷的令人不敢接近。

　　欣玉无奈地瞪了父亲一眼，便吞下了灵魂碎片，原地打坐起来。叶宇看着又一次进入入定的欣玉，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丝迷茫。

　　而后叶宇离开了欣玉，来到了那个巨大灵魂体的一端。他呢喃道：“原来你是我们这里的域主大人啊，失敬失敬。域主大人，我有个问题，你说欣玉的话，我可以相信多少？又能相信多少呢？我可以相信她吗？在这个世界，我又能相信谁？”

　　叶宇闭上了眼睛，许久许久，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之时，眼神中的迷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惧。

　　“我明白了，我能够相信的只有一个人。”

　　他伸出了左手，插入了域主巨大的身体之中，就像感染了病毒一般，这块区域迅速的变成了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