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笔交易 我的想法

　　夷光还有些疑惑，比如秦地的牛马为何如此充足等等，不过现在却不便一次问得太多，还可以自己再慢慢了解下去。于是，让婢女和武士去采买货物，自己就在工商所的后堂随便翻看些卷册。

　　这些卷册都已经按现代习惯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木架上，翻找起来极为便捷。夷光前世对这些并无接触，今世也不打算永远留在秦地，以大美女的身份日后也无法拥有一份类似的工作，因此只翻了几页纸，就觉得枯燥无味，再没详细了解下去的兴致。

　　秦二算来报，狄郡曹氏的商队到了。因为这次带队的是曹族庶出的三子曹免，与秦族有亲戚关系，他来请示主母是否提前会面。夷光不想与这些事牵扯过多，而且曹免肯定要去庄园拜会他的二姐，要想见面到时候也能见到。刚嘱咐秦二算不要透露她的消息，然就听到前面议事堂传来嘈杂的人声。后堂与议事堂只隔一个天井，从后堂出去要先经过议事堂才能到达前院。看秦二算急忙告辞奔议事堂而去，夷光把门打开，前面的人声就可以听得清楚。

　　秦二算道：“曹三爷，今次带了多少货来？”

　　曹免道：“这位是泾阳魏氏的魏二少爷，他带来了大量黑金，要换你家的棉布。魏氏路途遥远，你先办理了。”

　　贵族家主被仆人称为老爷，主母称夫人。因秦厉嫌自己年纪太小，命令在二十岁之前，家里人只许以少爷相称，夷光在家便也被称为少夫人，在外面时才用夫人称呼。从称呼夷光知道魏氏家主健在，是那位魏二少爷的父亲，到不一定是魏二少的年纪小。

　　魏二少嗓门洪亮，听起来正当壮年：“这次我带了五万斤赤金，二十万斤黑金矿石，要换你家的‘小孩头’五百四十万钱，你可做得主？”

　　秦二算吃了一惊，道：“如此大笔的交易！这需得家主的老师源子做主，小人这就陪二少爷前往庄园。对不住，怠慢三爷了。”

　　曹免道：“无妨，我与大脚交割也是一样，你自陪二少忙去。”

　　二人离去后，曹免抱怨道：“这个魏二，甚是惹厌！罢了，我与你说这些也是无用。”

　　大脚道：“是，是，小人就是个庄户。”

　　耳听得曹免与大脚交割清楚，他带来的货物主要是奴隶，茶，盐三种，换了秦族的纸和棉布。大脚干得熟练，很快曹免就离去了。

　　夷光坐不住，等下人回来，也不再去别处察看，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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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大厅正襟危坐，摆宴相迎，旁边老师和魏良据案谈判多时。魏良带来了大战后的这段时期，东面的详细消息。

　　代国在西线鏖战多年，最后算是获得小胜，人死了很多，物资也基本打光，领土却没增加多少。代哀公这时候急着惩罚冀国，他认为全是冀国起了坏榜样，导致其他的小弟都不怎么听话了。忌单还逼迫幽国投降，冀国的实力不降反升，必须得给点教训。他拒绝了臣子们提出的修养生息和联合景国进攻江国的意见。一等西线结束战事，马上把军队调到东边与冀国作战，誓要伐灭忌单。

　　代国出兵三十万与诸侯联军二十万共五十万，对手是冀国的二十万军队与幽国十万联军共三十万。一开始代国同盟依靠兵力绝对优势连战连胜，忌单不急不躁，步步退却，不与代哀公硬碰。哀公见胜则喜，不顾补给线拉长，物资不足的困境，急催将士进兵。忌单打了几次反击，吃掉了一些冒进的代军，两军终于在泰山附近决战。代军冲在最前，除去占领地守军和维持补给线所需，只剩下二十万，都是连续打了几年的疲惫之兵，忌单指挥的联军到是经过了几个月的修养。关键时刻，诸侯联军又在代军背后反水，代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逃回代境的没剩下多少。经此一战，诸侯大部倒向冀国，代国几乎成了光杆，再不是霸主。哀公死不认错，还想征兵再打，代国贵族们再也无法忍受这个白痴，把他圈禁了。天下北部进入暂时的和平期，谁都无力再战。夏国、代国、冀国都需要长期修养，诸侯们实力不足，也不可能单独生事，开始了频繁的外交活动。天下南部打成一锅粥，江国损失惨重，败多胜少，连国都郢城都丢了，丧失了大部国土。

　　老师向魏良解释道：“魏氏的要求过高了。如今铸钱火耗至少两成，我秦族精工细琢，火耗又多一成，五万斤赤金最多换三百五十万钱。我秦族收购黑金矿石一向是一钱一斤，你要价两钱一斤，我们接受不了。”

　　魏良啃了一大口鸡腿，又喝了一碗酒，等仆人蓄满，这才接道：“我泾阳魏氏可每年向秦族提供黑金矿石三万斤，赤金一千斤，如何？”

　　老师道：“我秦族铸钱，原本非为牟利，只是为了大家生意来往方便。魏氏的好意，我秦族只能心领，多谢了。”

　　魏良饮酒大口不停，口里道：“也罢，不用换钱了，就换纸一百三十五车好了。”

　　老师道：“魏二少玩笑话，如果这样，我秦族还不如换给你五百四十万钱好了。”

　　纸的价钱在三个月前是一万钱一箱，一车四箱，一百三十五车正好五百四十万钱，但目前已经不是这个价了。拿得出秦宝制钱抵押的客户，才给一万一千钱一箱。拿不出的，只能拿折合秦宝制钱一万两千钱以上的赤金或者黑金矿石抵押，用秦地较缺的茶、盐等物资交换也可。老师已经有点不高兴，魏良是泾阳魏氏代表，是这次交易的魏家商队领，至少也该称为魏东主。叫他“魏二少”是影射他业务能力不行，只有公子哥的能耐，也不知道他听出来没有。

　　魏良又喝了一大口，道：“我早就这么说，你们非不肯。”

　　老师怫然不悦：“我秦族与魏氏分歧太大，改日再谈吧。”将酒碗一推，到了案边的位置。

　　这就表示下面话不投机，喝酒不痛快，不喝了。也是向客人说，吃完你赶紧走吧，没谈下去的必要了。

　　魏良好像没看见，仍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得差不多了，拿出手帕将嘴一抹，又问：“秦侯的意思呢？请给个底价，我派人回去问问。出来一次，总得办成件事才好。”

　　我仍然木木地坐在那儿，十个数吃一口，咀嚼十个数，正好夹下一口菜。好半晌反应过来：“哦，老师知道，老师来讲。”

　　这句话，我重复了多次，这次魏良听到的也没半个字的区别。

　　刚才的问话对象是我，老师是家臣不能插口。现在他忍着怒气，不客气地说道：“我秦族与人交易，有口皆碑。如若泾阳魏氏真的有意，这笔交易，我秦族最多出到四百万钱。魏氏每年还需提供四万斤黑金矿石，赤金一千斤，至少五年。当然，我秦族每年也会向魏氏提供秦宝十一万钱，或者等值的货物。”

　　魏良点头道：“如此就再叨扰秦侯数日。”

　　他站起来行了个正礼，跟着仆人，摇摇晃晃地下去休息了。

　　老师自顾喝酒吃菜，等酒足饭饱，哈哈一笑：“泾阳魏氏，嘿，陪着他表演也算有趣。”斜看我一眼，问道：“主上觉得如何？”

　　“钱不可一次付给，除了农具，再给他些粮食吧。”

　　老师笑道：“好学生，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小精怪。”

　　既然老师下面要用师生身份对话，这就是要考我。我自觉点，主动解释。

　　代文公称霸后，夏国被逼迁都雍城。泾阳在故都咸阳正北，栎阳在咸阳东北，栎阳、泾阳和咸阳就成了夏国前线防御代国的三座互相呼应的军事重镇，都是人口过十五万的大城，都是国君直辖的领地。以这三座城为支点，可以迅集结兵力和调集物资，防御潼关至洛水的两国边境。由于占据地理优势，夏国只需重点守卫潼关这天下第一雄关。所以，与代国的战争尽管败多胜少，但从未伤筋动骨。夏国几十年来被霸主代国压迫，无法东进，几乎成了天下争霸的局外人，仅仅起到了压迫代国西部的作用。代国位于天下中部，虽然依靠英明的君主和强大的军队成为霸主，但处于四方皆敌的状态，年年战争不断，也无力一统天下。在天下力量反复平衡的数百年间，贵族们的分支散入各国，以维持家族延续。夏国泾阳的魏氏就与代国大梁的魏氏属于同一谱系。

　　泾阳附近有夏国目前已知的最大黑金矿，魏良带来二十万斤矿石这并不奇怪，除了秦族也无别家可以利用，那五万斤赤金就非常可疑了。除了国君，没人可以拥有铜矿。泾阳魏氏在夏国又不是显贵，平日还需一部分运转的资金，不可能有这么多可供交易的赤金，所以只能是来自外部的委托。能够放心交托这样巨量财物的对象也只有他的亲族，大梁魏氏。大梁魏氏是代国显贵，他们才有可能拿得出这笔钱财。而从大梁到泾阳的道路，由东到西需经过代国另一个显贵韩氏的领地，还要通过潼关这样的天下雄关和栎阳这样的军事重镇。巨量的赤金又瞒不过有心人，所以这条路上的所有权贵要么是知情者，要么是参与者。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交易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状态，基本上处于走向货币交易的转型期。各国国内的货币都是混乱的，每个贵族都把铜钱铸造成自己喜欢的形状，成分也不同，各国的重量单位也有微小的差异。因此有一个大贵族领地，就有可能存在一种货币，这给走遍天下的巨商们造成极大困扰。而冲压出的秦宝，工艺优美，技术高，没可能仿制，一出现，就有了成为通用货币的趋势，现在黑市价已经到了一两赤金兑换五钱秦宝的地步。

　　我选择一个最可能贴近事实的假设。如果大梁魏氏获得四百万钱秦宝，以他们的显赫权势，至少可以兑到七万斤以上的赤金。而且，对方表明了长期交易的意愿，这说明前期的交易还只是试探性质，合作确认以后，还会有更加巨大的交易量。这说明他们急需取得秦宝在天下中部的一部分代理权，以便获得巨额利润。国君被囚禁中的代国要内乱了，显贵们正在筹集起事的资金。庄公自然乐见代国内乱，对此事就算不暗中资助，也会采用默许的态度。所以，庄公至少与代国国内的两大显贵已经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

　　魏良是泾阳魏氏的嫡次子，作为与秦族交易的代理人，身份勉强够格。但他表现出来的莽撞就很奇怪，这样的大事，不用精明人是会出纰漏的。那么，他就是在试探秦族的当权者，想了解一些我们用途用量方面的信息，目的只能是黑金矿石的冶炼秘密。矿石又重又便宜，相比价值很高的赤金，运输成本极不划算。就单纯交易来说，不如只运赤金划算。有心人肯定会现钢制硬币的坚硬，怀疑到秦地的铁制工具，进而联想到军事方面的用途。他们的最终目标除了秦宝，应该还有铁制军器，至少希望我们肯卖给他们一般的铁器，哪怕麻烦点运回去，自己改成兵甲。

　　我秦地使用铁器，本来就没想能瞒住太长时间。冶炼方法是肯定不给的，就是卖铁器，也只能是农具。真要到卖军器那一天，除非是庄公向我秦族订货。我们粮食很多，又不能大规模造酒，正好卖给代国显贵，让他们打个痛快，夏国就会安定更久。

　　果然，魏良象征性住了两天，就重新开始与老师谈判。他宣称已经得到了最新指示，鬼才信他。这一次大家态度都诚恳得多，魏良也不再是莽撞形象，展示了良好的教养。但精明的头脑在老师面前没有多少表现余地。我这都是垄断技术，卖方市场，关智商鸟事，他只有答应秦族所有条件一个选择。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泾阳魏氏每年提供一百万斤黑金矿石和一千名奴隶，此数量为购买铁制农具的配额，另有两万斤赤金。秦族每年提供六十万钱秦宝，一千斤铁制农具，一千匹棉布，十车纸，五万石粮食。当然，其它交易另外计算。后来，由于用一钱秦宝为计数单位不利于大宗交易，列国渐渐出现了以千钱为计数单位的词，“贯”。按秦宝计算，一斤黑金矿石价格一钱，一个健壮男**隶价格一千钱，一斤铁制成品价格一千钱，一匹棉布价格一千钱，一车纸价格五万钱，一斗米价格一钱。

　　当时秦地人口过一万五千，粮食年收成上报一百八十万石。正常情况下，需向国君上缴农税六十万石，自留总量为一百二十万石，扣除基本口粮三十六万石，剩余八十四万石可供交易。秦地亩产平均为五石，异世一“石”粮食重量一百至一百二十斤，等于十“斗”。重量单位一异世“斤”等于十异世“两”，一异世“两”等于十异世“钱”，四斤等于我前世的一斤。

　　秦地使用的农具都出自求解院，前了几千年的技术。比如其中一种犁的正式名称是“组合可调式马拉犁铲”，是我前世国内九十年代一项专利技术。我正在东北调研的时候，对于机械化时代还在使用的畜力农具印象深刻。一个壮劳力，使用牛马拉犁每年可耕地六至十顷。秦地仅健壮的男性农奴就有三千人，平均每人耕地八顷，一顷地等于十五亩，上报国君的耕地共三十六万亩。经过多年暗中展，我终于成功地把秦地的人力从农田中大量解放出来，为向工业社会转化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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