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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怅眺(中)

异时空--间谍 | 作者:愚蠢猎人 | 更新时间:2016-11-29 08: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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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知道整部故事的结尾?想知道老托马斯的命运?速去讨论区看重要启示。参与历史进程从进入讨论区置顶贴开始!

  愚蠢猎人宣2007年1月18日————————————————————————————————其实,算起来日子,格林姆和托马斯分开的时间不过才5天,而保罗和科柯跟他没有见面的时间也只不过5个多月而已,但上车后到现在10多分钟过去了,非常明显的,4个人之间有种奇妙的东西在飘散,但这种弥漫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显然不是友谊或温情。

  尽管在上车时,第一个摘去滑雪帽的科柯拿出招牌式的,那种水手的粗鲁与海军军官的礼仪交织在一起的笑容来了句:“嗨,博士,这下我们总算可以在中国打‘麻将’了!”

  尽管在上车以后,格林姆主动拖着无线电设备坐到后座来和他在一起,并且还亲热的捶了捶他的肩膀。

  尽管在汽车行驶的过程里,拿着地图不断呼喝:“一百尺,转左!……八十尺,有桥!……二百尺直道,加速!……”这些话的保罗在每次向左边看时,只要视线和后座的托马斯交汇,他都会自然的笑笑。

  尽管如此,可是很显然的,自从4个人重逢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是古怪,就好像这辆车只不过是个摆在舞台上的道具,4个男人都是演员,台下还有成千的观众正在欣赏着他们的即兴演出,并且,观众席最前面一排还坐着拿着打分板的评委们一般。

  无论怎样,此刻4个英国特务已经驾驶着汽车,在中国上海的街道上狂奔着!身后有多路追兵,心中各怀着鬼胎,前方是无限的可能……

  埃瑞克直到上车后心中都还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跟着这3个英国特务逃跑?!

  当然,理由有很多,比如:当时自己不走,那很可能艾琳会有危险;当时自己要是不走,没准自己也会被杀掉;当时自己要是不走,就有可能错失查明背后很多事情的机会……等等。可埃瑞克心里却觉得,要是刚才自己和艾琳亲热时,艾琳要是不那么打击他,不喊那句“抑扬,我爱你!”,没准自己刚才也就不会在沙发后答应那一嗓子了!

  怎么就成了这样?埃瑞克沮丧的想,难道情报界流传的说法:对于一个外派间谍,最危险的地方真的是回到祖国,而最危险的事情真的就是卷入到国内*当中去吗?

  这事可没人问过我的想法!埃瑞克心中激愤的想:我只不过是个外派特工,没打算干什么了不起的伟业,最大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回到中国,在某个地方改换身份过过小日子。用史秉誉的说法,最多是“……干好间谍这份有前途的职业!”而已。

  但是他马上又重新沮丧起来:今天面临的一切,严格的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当年那位国叔在看自己的申请报告时,不也是给自己说过一些未来有可能的风险预计吗?再说,就和士兵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政客会在争权夺利中身败名裂一样,那句民间俗语是怎么说来的?大将沙场什么,瓦罐井栏又什么的……

  正在胡思乱想的埃瑞克听到保罗大喝一声:“抓紧!加速!”

  第一拨追上来的是上海警察局的特警队!

  因为那帮非法赛车手们都知道今晚闯了大祸,除了彭大少爷他们那几台被截住并押往会所门口的,此刻四散奔逃的其它赛车吸引了闻讯赶来的大部分警察,大街上呼啸的警车挨个在追捕着这些胆大妄为的非法赛车。

  依靠着保罗看图指挥,科柯驾驶着汽车穿街走巷,躲过了两次警车的追捕。当轿车从一条小弄堂中试探的驶上迪化路,准备向静安寺方向开去时,不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保罗循声望去,看见3辆警车缓缓的向这边开来,前面是2辆厢式越野车,后面是1辆顶上带着转动天线的大车,他面色立刻大变,大声吼叫:“见鬼了!”

  那2辆标有“上海特警”字样的越野警车认准目标般的呼啸着追上来,保罗的呼喝一响起,科柯就毫不犹豫的扳动了座椅下方的一个手挚!

  随着科柯扳动手挚,这辆内部非法改装过动力系统的“旋风1000”车尾出现了第二个排气管,接着,随着一阵刺耳的皮带磨擦声,2只排气管发出巨大的轰鸣,轿车迅速拉开了和后面2辆警车的距离!

  一直缩在后面不断的用无线电跟各路人马联系的格林姆尖叫:“狗屎!他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保罗回头对格林姆大喊:“把那该死的无线电关掉!快!”

  埃瑞克抓着前座的靠背,努力的在稳定自己身体的同时费力的向车后看,看到远远跟在2辆警车后的那辆带着天线的大车,也明白过来。祖国的技术进步真是日新月异啊!他古怪的在心中评价了这么一句,接着不假思索的将格林姆刚举起手枪的胳膊打下,高声而怪异的叫了句:“傻瓜!他们枪多!”

  “转左!去神秘人给我们的第二个地址!”保罗狠狠的瞪了眼格林姆,对着科柯的耳朵喊叫道。

  “小点声!我还没老!”科柯嘴里满不在乎地叫着,娴熟的蹬踹刹车,拉了下手闸,轿车猛烈甩动着车尾,一边的轮胎全离开地面的转向,冲进左边的一条小街。后面的2辆警车中的第1辆以同样的动作企图甩尾转弯,但歪斜的车身蹭在了路边的建筑上,车身失控,差点撞在减速转弯的第2辆警车上。

  “哟嗬!”科柯疯狂的大叫着又一次打转方向,又是一次高速甩尾转向,轿车这次是向右拐,冲进一条更窄的弄堂。随着花盆和杂物的飞舞,轿车从弄堂的另外一端冲出的时候左边的倒后镜上还挂着一条红色的肚兜!

  “你是个疯子!老科柯!”埃瑞克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呕吐到格林姆的身上,他忍不住高声叫骂!

  “谢谢!你也是个疯子!老托马斯!”科柯满脸都是疯狂的表情,咧着大嘴回应道,同时又一次干净利索的甩尾转弯,轿车从两座建筑间蹿出,横穿一条狭窄的小街!一辆夜班公共汽车为了躲避这辆突然冲出的轿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歪斜的横停在路上,公共汽车尾部还撞上了街边打了烊的小书报亭,车内发出一阵乘客的尖叫!

  小书报亭内的报纸和杂志被撞得满天飞舞,不等那些纸片完全落地,后面的警车也冲了过去!

  连续多天的劳累加之饮食不规律,颠簸下埃瑞克终于压制不住恶心的感觉,大大的张开了嘴,挣扎的说了句:“对不起!”正要往身旁呕吐,就见格林姆头一低,开始往埃瑞克的身上抢先呕吐起来!

  真够恶心的!心里这么骂着,埃瑞克勉强去稳住格林姆的肩膀,接着惊异的发现:自己那么强烈的呕吐感竟然就消失了!

  保罗喊了声:“向右!”接着回头瞥了一眼,突然大声唱起当初接受圆点外围人员行动培训时私下流传的歌来。曲调是一首儿歌,歌词非常简单:“布列颠傻瓜去东方,去南方,去西方。

  布列颠傻瓜去北方,把命送掉!

  布列颠傻瓜去东方,去南方,去西方。

  布列颠傻瓜去北方,把命送掉!

  ……“

  这首歌车内4人都会唱,先是科柯,接着是停止呕吐的格林姆,最终埃瑞克也加入了。一遍又一遍歇斯底里的歌声响彻弥漫着恶心呕吐物味道的车内。

  在歌声和呕吐物的气味中,这辆改装过的非法赛车越开越快,最终撞开一座陈旧的大门,冲进了一个象是已经废弃的小工厂内。轿车一直冲进敞开的厂房大门内这才急停。保罗不等车身完全停稳,就跳下车,在1盏小灯照射下的灰尘中用怪异的汉语高声叫道:“我们是来打麻将的!我们是来打麻将的!”

  一个大帆布包从厂房上方的管道之间飞落,掀起一片尘土。黯淡的灯光下,2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管道间的狭窄桥梯上,其中1个指了指那只大帆布包,简短的说了句:“车在后面!”

  保罗挥挥手,科柯抢先抓起那个帆布大包向厂房后跑去,埃瑞克好奇的抬头扫视着上面管道间隐隐晃动的黑影,被抱着无线电的格林姆推了一下,也随着跑向厂房后方。他们4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黑影中,外面刺眼的车灯就掠进了厂房的大门。桥梯上的两个男子伸手做了个手势随即转身消失,于是那唯一的小灯也被熄灭了,厂房上方的管道桥梯还有那些晃动的黑影也都隐没在黑暗中……

  厂房顶上,推开通气天窗的窗门,那两个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翻到房顶上。在厂房后面的一阵汽车发动声中,一前一后,他们俩沿着房顶边缘狭窄的排雨檐一直走到厂房的一角,通过一个破烂不堪的传送带下到小工厂的外墙上。在他们走过那具咯吱作响的传送带的时候,厂房前面正传来严厉的喊话声。沿着外墙又走了大约10多米,当他们从墙上的一个豁口处下到地面上的时候,厂房里边传来激烈的枪声。两个人听到枪声后都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加快了行走的步伐。一直来到一处小院的角落里,前面那个男子伸手掀开那儿的一块篷布,篷布下露出1辆摩托车,他从口袋里掏出把摩托车钥匙,转脸悄声的用日语问道:“佐藤君,还是你来开吧。”

  佐藤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中村一根:“中村君,不知道那帮家伙能逃出几个来?”说着,他给自己点着烟。

  中村拒绝了他递来的打火机,将手中的香烟放进口袋内,淡漠的说了句:“当初签那份合约的时候,他们就该明白会有今天。”接着他骑上摩托车,打火的同时说:“走吧,老板还等我们的消息呢!”

  街上的警车鸣叫声随着枪声的密集也越来越多,佐藤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响枪的方向,随手将烟头扔地上,拍了拍中村的肩膀:“还是我来吧。”

  中村让出驾驶位,佐藤骑上去后两人都戴上头盔,摩托车钻出小院后避开那些警车声尖鸣的大街,从里弄和大院之间穿行而去。这时候刚好到了12点,远处有钟楼的报时声传来。1917年的情人节到了。

  北京。

  抓捕行动已经开始有1个多小时了,809房间内弥漫着轻松的气氛。现场那边不断的传来好消息,在情报人员的指引下,警察单位接二连三的抓获了那些策划骚乱的骨干分子,查获了大量的准备用来进行反动宣传的物品。迄今为止,现场的抓捕行动中只开过6枪,击伤1名,击毙了2名抓捕对象。

  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这是一次胜利的行动。

  随着好消息越来越多,会议室里的领导们开始聊起闲天,轻松的笑容浮现在大家的脸上,除了李志勇和刘霁山。

  李志勇一直默不作声的翻看着面前一叠文件,除了手下进来汇报完进展时会淡淡的“嗯”一声,剩余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也看不见任何喜色。他下手坐着的刘霁山则心不在焉的和别的单位的领导们打着哈哈,时不时的掏出怀表看看。12点到来的时候,李志勇和刘霁山的表情明显的都紧张起来。

  一名秘书进到809房间,轻步走到李志勇和刘霁山身边,伏低声音说道:“总理办公室来电话……让您二位一起去接。”

  李志勇听到前半句时还面无表情,但听到了后半句不禁微微有些愕然的向刘霁山望去。刘霁山显得也很意外的看着他。走向部长办公室时,李志勇看了几次刘霁山的脸色,每一次刘霁山都用无辜的表情应对着他。

  抓起搁在桌上的那台红色电话的话筒,李志勇认真的说了声:“是我……刘副部长也到了。”接着他愣了愣,将电话筒怏怏的递交给刘霁山。刘霁山还是显得很困惑,接过电话后急忙朝那头的人用尊敬的语气打招呼。

  保密线路里的电话通话很快就结束了。刘霁山放下电话筒,有点怯生生的对李志勇说道:“总理正式通知咱俩张君晓同志不幸去世了……政务院紧急会议决定,让我去上海处理善后工作……”

  李志勇用狐疑的神情看着刘霁山,似乎想从那张神态谦卑的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但刘霁山依旧不屈不挠的回应以无辜和谦卑的表情。

  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内部线路的那部。李志勇不耐烦的伸手按下免提键,这次是8楼电梯口值班员的声音:“部长,楼下的值班室说……海军情报局的邓局长来了。”可能是今晚走道里太凉,话语间值班员的嗓音有点怪异。

  李志勇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刘霁山,疑惑的对电话里说道:“请他进来吧。”

  关了电话,李志勇转脸向跟刘霁山说什么,但他却看见刘霁山已经走到沙发边忙碌着用那盏电热炉烧水泡茶,这也是刘霁山在李志勇办公室内常干的事,虽然通常这事应该是由秘书来做。李志勇张了张嘴,却又闭上,走到沙发前坐下。

  海军情报局的邓局长是李志勇很早前就认识的,说起来还是广东老乡,只不过一个是客家人,另一个是番禹人讲广府话的。当年还是巡洋舰舰长的邓上校去日本负责培训日本海军的时候,李志勇正好也代表广东政府驻日本负责商贸协调工作,两个广东老乡还在横滨跟大阪一起喝过几回清酒。老乡归老乡,认识归认识,但因为两人性格的差异,后来彼此交往的并不多。

  李志勇任国会情报委员会副主任的时候,刚晋衔的邓少将被海军方面提名做海军情报局局长,那次任命属于各方面预先沟通顺利的走过场式的,李志勇也就做了把顺水人情,在对邓的能力进行评估时说了些好话,勉强也算得上认了把旧情。虽然邓局长现在的军衔是中将,但严格来套算一下,比起现在的李志勇李部长还是低了半级,所以他来拜访,李志勇用不着起身相迎。

  难道是因为今晚的行动中抓了海军的什么退役军官,邓是连夜来撞木钟说情放人的吗?想到这儿,李志勇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是这样,那海军方面也是反应太快了。海军在解决退役军人安置方面一向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再加之海军人员的技术性特点,这次参与闹事的前海军人员并不多……

  两声敲门声后,门开了,伸手开门的秘书表情古怪的看着门外。片刻后,满头银发,身穿做工考究休闲便装的邓局长走进门来,身后还跟着2名军装笔挺的海军上校。邓局长严肃的表情,还有身后的那2名高级军官立刻让李志勇感觉到有问题。

  “李志勇部长,”身材在广东人里称得上高大的邓局长沉声说道:“史军主席依据宪法发布命令,从现在起由我暂时代理贵部的部长职务,您将暂时停职,配合调查组工作。国会情报委员会方面的调查组成员将在随后到达。”

  海军上校之一从公文包内取出1张印刷精美的公函纸,严肃的递向李志勇。

  扫了眼那张纸上的签名,李志勇愣了半响,随后慢慢的转回脸来看着茶几旁的刘霁山,脸上带着恍然大悟与难以置信混杂在一起的表情。刘霁山抬脸看着他,终于收起平日那谦卑的表情,态度真诚,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李部长,您看是不是叫人来安排一下必要的交接工作?”邓局长客气的问道。

  面对刘霁山那坦诚的表情,终于找到答案的李志勇听到邓局长的声音,回头看了看他,苦笑着点头。就在这时,水烧开了。电炉上的紫砂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水汽袅绕。

  “这套茶具摆进这办公室还不到半年。”李志勇突然轻声的说了句。

  “我想先喝杯工夫茶。”邓局长突然说,接着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秘书和军官们互相看看,随即识趣的都出去了。

  “好茶!真正的铁观音。”从刘霁山手中的小托盘中端起茶盅,邓局长先是举到鼻前嗅了嗅,接着头靠向沙发靠背闭眼夸赞了一声。托盘又挪到李志勇面前,李志勇淡淡的看了眼刘霁山脸上那客气的微笑,面无表情的也端起了那杯。

  “吾往老弟啊。”品了一口茶后,邓局长指了指身上的西装:“我可是晚上被从儿子家直接叫去见主席的。我儿子家的坎特伯雷犬要头次下崽,这几天晚上我是专门住过去准备帮忙的。”

  “哪里!我还不知道你……”淡淡一笑,话只说了一半,李志勇看了眼低头专心饮茶的刘霁山,话题一转:“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爱狗。当初在日本养得那只狗,现在都到孙子辈了吧?”

  “是,现在重孙子辈都当爹了。等退休了我就准备专门养它百十来只狗!”邓局长笑着答了句。提起养狗,他总是很开心的。在略微扫了眼李志勇和刘霁山之间互相看都不看的神情,微微一叹:“可惜,当差不由己啊!”

  “而家都算饮咗茶啦!”李志勇突然改用广府话,也就是所谓的广东白话说道:“问题,我出去做嘢,你啲係逗慢慢饮。”

  当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邓局长也用广东话关切的问道:“得唔得啊?”

  “得啦,总之都係咁么啦!”李志勇淡淡回了句,大力拉开门,走去外面。

  邓局长将手中的空茶盅随手抛到茶几上,接着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看也不看正冲他微笑着想说什么的刘霁山。刘霁山对此倒不是很在乎,他温和的笑笑,对着从门内进来的几名海军尉官和不知所措的秘书们指示道:“就先从这间办公室收拾起吧……对了,王秘书,你给通讯室打声招呼,就说上海站来的电话都接到这间办公室来。”

  上海。

  起初,那些盘踞在小厂房内的黑衣人确实给上海警察局特警队制造了一些麻烦,直到闻讯赶来的武装交警上海应急大队特情处置中队官兵加入战斗。

  警察局特警队的平日训练和装备配备主要是用来解救被绑架人质,抓捕武装犯罪分子,以及处理其它恶性治安事件的。面对黑漆漆的厂房,还有车灯照射进去可见的那台空车,带队追捕的警官立刻感觉到了危险。但他的处置方式还是按照平日训练的习惯进行的,由此产生了第一个指挥错误:特警队员习惯性的在厂房前警告喊话。这无疑是给了正从厂房内逃跑的人们更多的时间。

  在后面那辆差点翻掉的特警警车赶到时,现场的带队警官又犯了第二个指挥错误:通过无线电,他下意识的要求四周正在赶来的警车都去封锁厂房附近,特别是后面的街区,防止罪犯逃跑。这样,赶来增援的警车只有1部到达了厂房正面,而其他警组都去了四周。显然,这还是抓捕逃犯时的举措。

  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头的指挥官这时犯的第三个错误就是分散了力量:他让两个小组,每组共3名特警从厂房的两边绕去后面,企图截击对方,或在攻击发起后实施前后火力夹击。这个计划导致的结果就是厂房正面的火力力量被急剧削弱,只有2名特警和刚刚赶到的那个警组的4名普通巡警布置在厂房的正面。

  所有的这些错误都基于现场指挥官的一个判断错误:他认为面对的是一个组织比较严密的武装犯罪团伙,但实际上那是一支由前日本陆军退伍官兵组成的准军事组织,并且这个组织成员日常的训练强度一点也不亚于特警队!

  抢先开火的是对方,2组从厂房侧面实施包抄的队伍首先遭受到侧射火力的袭击。虽然对方大多使用的只是军用自动手枪,而特警队员都选择了冲锋枪与霰弹枪做为今晚的武器,但是在狭窄的空间内近距离开火,加之黑衣人一方在厂房内占据了有力地形,短促的接火之后特警队员被打死1人,被打伤3人,只好狼狈的退向厂房的正面。甚至还有1名受伤的特警队员被对方的火力压制在一堆垃圾后,没办法撤出。

  而这时,在厂房正面,黑衣人那方也和警方开始接火。躲在警车后射击的警方人员因为无法看清厂房内对方的火力点,明暗对比之间很是吃亏,加之在火力上优势并不明显,即刻有2名巡警因为忽略了掩护而受伤。其余的人都只好利用汽车做掩护,匍匐着拖着伤者退至工厂的大门处。同时在厂区后方刚刚赶到警察们,因为缺乏强火力的支持,巡警们在遭受对方从厂房顶部的射击后,也只能躲在各种隐蔽物后盲目开枪,无力发起有效攻击支持前面的同僚。

  这样僵持的状态持续了足足有10多分钟。当更多的警车闻讯赶到,飞艇也到达这片区域的上方,警方的现场指挥官正犹豫着是否用手头的力量再组织一轮攻击时,武装交警的特情处置中队的一个分队赶到。

  通过几次无线电通话迅速接管了现场指挥权后,交警分队的队长只是简短的询问了一下附近的居民分布情况,接着便果断的下达了一系列的作战命令。在周围警察们惊愕的注视下,特情处置中队的战士们沉默的从车内搬出了1挺上海市区内罕见的“斯潘赛3”型水冷式重机枪!

  5分钟后,警察们开枪掩护下,2名特情处置队武装交警匍匐着潜到那3辆被打的破烂的警车后,将4枚军用照明弹投掷向厂房内部。3枚照明弹被投进去,在厂房内部发出刺眼的光芒,还有1枚照明弹碰到门框弹落到地面的水洼里,劈里啪啦的燃烧起来。借着亮光,武装交警的“斯潘赛3”型重机枪开始向厂房内猛烈射击。与此同时,厂房上空待命的警方飞艇按照现场新指挥官的指示,也开始用轻机枪对着厂房顶部用钢芯弹头覆盖射击!

  一声令下,武装交警战士头戴钢盔,平端着冲锋枪边开火边向厂房内发起攻击。作战皮靴不断的踩在厂区地面的水泥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中,溅起很高的水花。冲锋枪弹壳也不断的跌落在攻击的路线上。

  武装交警冲进厂房内后,战斗随即结束。除了1名受伤后被俘的黑衣人,其余的7名全被击毙。这间废弃的厂房看上去也可以省下来主人一大笔拆除费用。武装交警战士只有1名在冲锋时不小心崴了脚……

  这是辆1913年型号黑色的“黑豹”越野车,上海汽车集团当年借参战风潮隆重推出的时代宠物。在最近上演的2部讴歌远征军官兵的电影里,男主角们都驾驶着这种造型充满阳刚气的越野车。但实际上,除却昂贵的采购成本,复杂的维护要求和娇气的电动系统都导致了这种车在前线寥寥无几,倒是在上海、北京、伦敦、纽约等地的上流社会中,开这种车成为支持正义战争的政治立场象征,这种型号的“黑豹”牌越野车也因此获得了一个非常个性化的专有名字:“正义者”。

  要是平日,这样的1辆老有面孔的“正义者”行驶在大上海的车水马龙间,真是再协调也不过了。可此时在午夜时分,这样一辆很有面孔的车却钻行在曲折的弄堂和小街上,就难免有点古怪。

  车内,4个人都换上了笔挺的夜礼服。埃瑞克好奇的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格林姆得意的笑起来:“警方现在肯定已经去封锁通往英国领事馆的路了,可我们现在是几个刚参加完舞会,正准备去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

  埃瑞克冷笑一声:“我估计上海警方正在到处搜捕四名形迹可疑的外国花花公子。”

  “噢,老托马斯。”保罗扭回头轻声的笑:“你总是喜欢打击格林姆脆如的心灵。谁说是四名花花公子在一起了?”

  埃瑞克好奇的问道:“那我们在哪里分开?”

  开车的老科柯大笑起来:“为什么要分开呢?”

  保罗做了个鬼脸:“老托马斯,不是四个花花公子,而是一船的花花公子!”他指了指前方。

  “正义者”此时刚驶过一段狭窄的下坡路,来到黄浦江边。江面上1艘灯火辉煌的大游艇正荡漾在灯火的涟漪之中,游艇上可见人影的晃动,以及男男女女放肆的笑声与喊叫。江边的小码头上站着2名神情很不耐烦,频频看着怀表的印度裔伺者,高大的身躯,笔挺的制服,就如同站在豪华饭店的大门口一般。看到这4位绅士从“正义者”上下来,2名印度伺者互相短暂对视了一下,都轻松下来。其中1名迎上前彬彬有礼的做了个礼貌的手势:“尊贵的先生们,请出示你几位的请柬。”

  保罗笑着拿出张请柬递过去:“很抱歉,我想我们迟到了几分钟。”

  “如你所愿,先生。”只是扫了眼请柬,那名印度伺者将请柬送还,同时做了个请进的姿势:“欢迎到来,先生们。情人节快乐!”他手指的方向是码头的台阶,台阶下停靠的交通快艇上,戴着帽子的水手已经很有眼色的发动起马达。

  科柯粗鲁的将手中的车钥匙抛向一名印度伺者,嘴里唠叨着:“记得给车身打打蜡。”领先向台阶下走去。

  “保罗,你总是能给人更多的意外。”跳上交通艇后埃瑞克由衷的对保罗说。

  “彼此彼此,老托马斯。”保罗反唇相讥。

  “噢!狗屎!”格林姆突然狠狠的骂了一句:“快停下!”

  江面上有2艘警方的快艇正鸣叫的冲向那艘豪华游艇,抬眼看去,在乌云衬底的天空上可见一艘警方飞艇正快速的滑向游艇上方,飞艇上的探照灯灯光不断掠过豪华游艇和四周的水面。

  “靠岸!”保罗果断对水手下令。

  交通艇掉转方向在黑暗中重新开回岸边的小码头,远离喧闹的豪华游艇那边。不等交通艇靠岸完毕,4个人急忙纷纷跳岸。科柯对着台阶上吃惊的印度伺者叫喊道:“把我的车开过来,快!”

  “怎么办?”格林姆急忙问保罗。

  保罗揉了把脸,低声的,带着点不情愿的说道:“和神秘的人再联系,我们还得让他帮忙……”

  “这些钱你们哥俩收着吧。”爬在床上正在接受一位女技师按摩的丁震浩淡淡的说:“加上以前我给的,省着点花,也够回日本过些年了。”

  茶几上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信封的开口处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大额的钞票。

  佐藤先是伸了下手,接着意识到什么,收回手来转脸看身边的中村。中村摘下眼镜,仔细的擦拭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镜后神色平静的问道:“丁先生,我的妹妹在哪里?”

  “好了,你先出去吧。”丁震浩低着头拍打了一下女技术的大腿。等女技术出门后他这才慢慢坐起身,抓过睡衣披在自己身上,无神的看着面前的这两个日本浪人,许久才疲倦的说了声:“中村,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们俩安安静静的离开中国,你妹妹也会平安回日本的。”

  “您这算是某种威胁吗?丁先生。”中村欠了欠身,然后非常礼貌的问道。

  正在给自己点雪茄的丁震浩摇头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随手从酒柜里拿下瓶马爹里的vsop浅浅的倒了3杯,随后向站在那儿的2个人招招手。看那2个人不动,丁震浩苦笑着自己拿起杯酒抿了口,抬头看了看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长长的叹口气:“唉!英雄莫问出处,落魄休道从前……我这么说你们俩信不信?”他沉吟了一下,再摇摇头,面色转为阴沉:“我的一个熟人把我妹妹和我的一个老朋友的女儿给绑架了。条件很简单,让我给他办点事。刚才你们俩带着那帮人去送死,就属于其中一件。”说到这里他咬咬牙,接着颓然的又摇摇头:“现在那人还叫我去做另外一件事,必须得我亲自去做,所以呢,你们该离开上海了。”

  “那也不是你的理由!”佐藤用蹩脚的汉语吼叫道:“你绑架中村小姐……”

  “佐藤!”中村厉声制止了他,转脸对丁震浩平静的说道:“丁老板,其实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去救雨辰小姐……”

  “哈哈哈!”丁震浩大笑了几声,走到他们身后,然后转身停在两人之间,贴着耳朵对中村说道:“你们知道吗?要是按照我以前的脾气,今天你们俩回到这里,等着你们的就是子弹……先别生气,佐藤……但是这几十个小时我想通了一件事。”他扬起脖子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接着说:“我想通了一个道理:我丁某人是个江湖人物,不能学那帮政治家!这次是有人预先给我下套,可我要是对那个方石头好一点,他也不一定卖我卖的这么痛快!”转身向衣橱边走去,他哈哈一笑:“这两年我还是跟那帮当官的学坏了,所以我要吸取教训,找回前些年的那份当老大的样子!”

  “丁老大,我们……”中村还想说下去,但打开衣橱的丁震浩用一个果断的手势制止了他。

  一边把准备好的衣服往床上扔去,丁震浩一边看都不看这边的说:“走吧,离开中国吧!只要你们一出境,不管去哪儿,就会有人把你妹妹送回日本。”他走回到床边,甩掉睡衣,拿起一件衬衣往身上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其实是一句教训。我以前和你们一样,都把这话错当成做人的道理了!”

  佐藤还想冲动的说什么,中村已经一把拽住了他。接着中村走过去掏出自己身上的手枪递向丁震浩:“丁先生,这把枪你带着办事吧。不比你的那把差。”

  丁震浩一愣,接着大笑:“哈哈……你当我去和人打仗啊?人家要我干的事是很危险,可拿枪没什么用的。”他拍了拍中村的肩膀,温和的说:“拿钱走人吧,以后永远别再见。”

  中村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的鞠了一躬,抓起茶几上的信封,拉着愤愤不平的佐藤出门。

  出门后佐藤甩脱中村的手,在走廊里气愤的质问:“中村!你这个家伙在搞什么?你难道怕里面的那个家伙了吗?”

  中村做了个让他小声的动作,接着黯然的说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让他都觉得没办法的人肯定大有来历……佐藤,丁先生把我妹妹看起来也是为我们好。本来他确实是可以把我们都杀掉的。”

  佐藤要跳起来:“混帐!……”

  中村急忙拉着他一边悄声解释着一边离去……

  房间内丁震浩正在仔细打着领带,床头的电话铃响了。丁震浩走过去抓起电话话筒:“……是我。”

  电话里有个男子的声音说:“准备好了吗?两点钟去百乐门的后门,会有车去接你。”

  丁震浩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问道:“我妹妹她们呢?”

  “她们很好,什么时候可以放人那得看你的合作态度了。”对方简短的回答后便挂断了电话。

  “不要乱说话!”吊着一支胳膊的方石头粗暴的用另外一支手挥舞着毛巾:“你们俩要是再说话,我就把你们的嘴……”威胁的话语还没说完,身后的另外一个房间内传来电话铃声。方石头悻悻的瞪了被威胁的对象一眼,转身去接电话,并且还关紧了身后的门。

  当他出去后,被手铐反铐着,被扔在沙发上的雨辰和被铐在屋角一张椅子上的金娣互相对视着。金娣满脸都是泪痕,眼中满是恐怖。雨辰自己的神情也很是不堪,但还是打起精神鼓励的冲金娣笑了笑,想让她勇敢点。但是因为此刻的情状十分不堪,雨辰的笑脸在金娣眼里跟自己的哭相也相差无几。

  外面的房间内,方石头举着电话筒笑着说道:“……你给找的这地方还真不错,有吃有喝又暖和,她客人没什么委屈的……她们两个不算太老实,但我还算能制得住……”

  电话筒里传来一名男子严厉的声音:“你注意点招待方式!老板刚才打电话特别叮嘱了,要是你敢对她们乱来,那别怪没给你打过招呼!”

  不等电话另一头的方石头保证完,电话就被“啪”的挂断。放下话筒的小戴拿手帕擦了擦鼻涕,满脸的郁闷。这时桌上的无线电电台里传来保罗的呼叫声:“胖子和朋友们在一起,胖子和朋友们在一起……”

  小戴抓起话筒,特意把一块布蒙到话筒上,这才用刻意把声调弄得很怪异的英语回答道:“收到!请讲。”

  “需要换个地方打麻将,需要换个地方打麻将……”

  “我到连云港等你,我到连云港等你!”小戴皱眉说了句,然后把无线电通话频率调到420兆赫,然后耐心的等着。不一会儿,保罗的声音又出现了。小戴满意的笑笑,说道:“去我和你约好的第四个地方打麻将,第四个地方打麻将。”

  终止对话后小戴立刻抓起电话,拨通后在确认对方身份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先生,是我……两位女客人休息的都好,那位先生我会在两点多和他见面……刚才打麻将的那边说要我给他们换地方……”

  举着电话筒的倪小峰微微一笑,一副早料到会这样的神情,他愉快的说道:“那就给他们换吧……对……是时候了,按计划把那位胖子单独送到大姐那里去做客。”

  放下电话后,倪小峰抬起手来虚握了几下,想起那个吴剑峰观察自己那么久,居然把自己伪装的习惯性动作当做了判断自己心理的标准!他笑起来:早在当年被撵到廊坊当副校长时,他经过一番痛苦的回忆就明白了吴剑峰为什么会那么快判断出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注意起自己的习惯性动作,准备有朝一日给那些不自量力到以为能把握住自己心态的家伙狠狠一击!

  吴剑峰甩脱身后最后剩下的2名尾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钟。他开车来到黄浦江东岸的一间货运码头,这里白天人就不多,到了深夜这个时候就更没有什么人了。几辆货运卡车静静的停放在吊车的阴影当中,湿冷的空气里夹杂着难闻的各种燃料油气味。

  停车场的边角上,一座给货车司机和水手提供服务的24小时小餐厅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是这片黑乎乎的货运码头内不多的光源之一。吴剑峰犹豫了片刻,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用戴着皮手套的双手然后竖起风衣衣领,向小餐馆走去。

  隐隐的从门缝内传出留声机里的音乐节目声,经过餐馆的窗口时吴剑峰仔细的向里面观察了一下:餐馆内有2名神情疲惫正站在收银台前说话的服务员,还有正在角落里打牌喝酒的3名货车司机和1名货场保安模样的人,可就是没看见那个家伙。

  也许他还在路上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就在他这样想着,伸手要去推那对脏兮兮的餐馆门时,“别动!”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接着感觉自己的脑后被一把手枪顶住,一只手伸进他风衣的左兜,抽走了他的那把“06式”小手枪。

  戴着手套的双手一直微微举着,按照后面那人的指示,吴剑峰一直慢慢的走到吊车下面。这里已经能透过货堆间看到江面,以及对岸外滩上依旧辉煌的灯光。

  “唉!老陶,你这是干什么?”吴剑峰看着货堆的缝隙之间,江面上正驶过的1艘货轮,叹息的问了句。

  后面的男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举着双手的吴剑峰先是奇怪了片刻,接着不由好奇的慢慢转过身来,他证实了自己刚刚的判断:黑暗中陶斐然竟然真的在哽咽着哭泣!他一边哭泣一边还乱晃着用手里的枪指向吴剑峰:“呜呜……我要杀了你……你们他妈的都在骗我……我被害死了……”

  吴剑峰又气又好笑,慢慢的将手放下,想走过去宽慰对方几句。但他这个动作立刻刺激了对方,泪流满面的陶斐然喝道:“把手举起来,不准动!”

  真他妈的见鬼了!吴剑峰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四周,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极力用温和的语气说道:“老陶你看,我接到你的电话就赶过来了。你现在是逃跑的人,我要是想害你,肯定不会一个人来……”

  “妈的,姓吴的!”陶斐然的语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你到底是在给谁干?为什么要害我?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剑峰苦笑了一声:“老陶,你这都是从何谈起……”

  “你信不信我会打死你!”陶斐然暴怒:“我想来想去,你肯定不是光给李志勇一边干!你他妈的肯定还有自己的计划,要不很多事情就没办法解释!倪小峰是在拿那个洋博士的事情在试探我们,在把水搅浑,可你是在拿所有的事情搅混水,在骗大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剑峰沉声问道:“老陶,你只是想听我说实话?就这么点要求?”

  陶斐然忽而又哽咽起来:“……你还得帮我把麻烦了了!上海总站的财务账目有大问题……他们换班换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

  “妈的!我不是提前一个多月就给你打招呼,让你把屁股都给擦干净吗?”本来想装得平静一点的吴剑峰也被对方的愚蠢激怒了!

  “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哀怨了一半,陶斐然抹了把眼泪,手中的枪口又激烈晃动起来:“现在反正也成这样了,兴许把你交出去,我还能落个宽大处理!”

  真是被这个家伙气得都想笑了!“我说老陶,你也都四十的人了,当初也算是干外勤出身的,你怎么还这么糊涂?你把我交出去?先别说你的话有没有人信,李部长能不能饶了你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陶斐然狂笑起来:“姓吴的,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告诉你吧!我刚往北京打过电话了,部里面的办公大楼已经被海军情报局的人给封锁,李志勇这次多半已经完蛋了!哈哈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吴剑峰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陶斐然跟发疯似的手舞足蹈。这确实是他没有料到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吴剑峰,”陶斐然洋洋得意的晃着手枪说:“我这个消息的来源绝对可靠,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向我坦白交待,然后跟我一起去向国家检举李志勇小集团的问题。另外,要是你把你自己真实的想法和计划告诉我,没准我还能立大功呢!哈哈哈……”

  “你真的想知道?”吴剑峰摇摇头,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彻底的丧失了希望。

  “说!”陶斐然找回了昔日的感觉,说话间甚至已经带上了官腔:“说起来我也算被李志勇和你蒙蔽过,在错误的路上走了一段的人,可只要我们能够老老实实的交待问题,国家和组织上还是会给重新做人的机会的。”

  “老陶,你能不能把手枪放下来,万一走了火就不好玩了。”吴剑峰揶喻的建议道:“要不你举着枪,让我把手放下来。两个人都这么举着胳膊多可笑啊!”

  “你把手举高点!”陶斐然喝斥了一句,接下来显然接受了对方建议中合理的部分,他坐在就近的一个货箱上,持枪的手支在膝盖:“把你真实的想法和计划都告诉我,争取到时候宽大处理……老吴,要是你帮我先过了关,说不定后面我还能找人帮帮你呢!”

  吴剑峰苦笑一下,乖乖的将双手按照对方的要求举高:“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听了后你会不会理解,我还真是无所谓。和老陶你的乡绅家庭出身不同,我是一个孤儿,要不是赶上建国战争胜利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我穿的第一件算得上衣服的衣服是军装,我第一顿和别人平等的坐在桌子上吃的饭是在军队的营房里――”

  “别跑题了!”陶斐然不耐烦的训斥道:“我让你把事说清楚,你少来这套痛陈家史!”

  恻然一笑,吴剑峰换了种语气:“你不想听,那我就说别的……这个国家正在丧失最初建国时期的希望,虽然我也算是个官员了,自己的日子称得上是衣食无虞,可我忘不了四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天总是蓝的,人们也对将来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陶斐然真生气了:“别把你自己说得跟什么似的!不就是想当官没人赏识你,你才跟着李志勇去冒险吗?……妈的,还把我拖下水!”

  “当官?”吴剑峰苦笑着摇摇头:“当年我确实还有点想法,带着那帮年轻人在海外出生入死!后来的事你也听说了,虽然当时我受到了表彰,还升了职,可倪小峰却因为他老爹当年得罪的人太多没有被承认功绩。可后来,等倪小峰结婚后,大伙却都说是我当初妒忌他的才能打压他!这下我得罪的都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好了,这一口气的副局我就整整做了十来年!我都什么岁数的人了,背景和学历又放那儿,即便是这回帮李志勇能做成点事,我又能当个什么官?嘿嘿……”他苦笑着摇摇头。

  应该是他的话中的某些内容引起了陶斐然的共鸣,这回陶斐然说话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老吴,你是个搞业务的好料子,可惜就是不会当官。我呢?虽然学历还行,当年业务能力也不差,可这么多年下来我算是看开了……”他拎着枪站起身来:“人这一辈子,无非是吃喝玩乐,过得开心点就成了。你看倪小峰那小子,为了往上爬,这么多年多他妈的虐待自己?成天装孙子!你又没有什么好出身,这国家大事关你我屁事?这回下错了赌注,以后要是能过了这关啊,我看咱们这种没背景的人还是别下场跟人家赌了……李志勇这回要是真栽了,我看多半就是被倪小峰和他那个老奸巨猾的岳父给算计了……高层的事,咱们还是少掺合吧!”他摆摆手中的枪:“走吧,咱们直接去找倪小峰自首,看看能不能让他开个好价钱。”

  吴剑峰好奇的问道:“怎么?你不是想听我真实的想法和计划吗?”

  “算了吧!”陶斐然索然无味的摇头:“你这种人喜欢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喜欢把这国家真当成自己的,你要干的事情肯定小不了。”他狡黠的一笑:“你还是自己给倪小峰去说吧!我想通了,知道的事越少越好。”他晃了晃手枪:“把手再举高点,别乱来!”

  吴剑峰很自然的举着双手,身形不动的说道:“老陶,你们肯定谁都不知道,当年在马来西亚被艾琳开枪打死的那个特工小马,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资助着他留下来的那个女儿。”

  “噢,是吗?”陶斐然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闺女现在也该上大学了吧?”

  “没有。”吴剑峰黯然的说道:“她的继父对她很不好,她从小读书成绩很一般……去年我才知道,她现在就在离这儿不远的那个银贸大厦里做鸡……”

  “难怪!”陶斐然恍然大悟:“我说你那天怎么对丁震浩那个流氓头子那么大的火气!好了,闲话留着以后再说吧!我估计咱们俩在看守所里怎么也得呆上半年。走吧。”

  吴剑峰还是站着不动,表情有点古怪的说:“老陶,你逃跑吧。我可以让人在海外给你钱,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过花天酒地的日子也不错啊。咱们俩就在这儿分手,以后谁也不见谁。”

  “不行!”陶斐然果断的说:“要是李志勇这次没出事,我肯定得跑,现在情况一面倒,倪小峰那里我还是能要个好价钱的。老吴,不好意思,你先得委屈一点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倪小峰迟早要收拾你,还不如现在主动点认错,把事多往自己身上背点,帮着倪小峰咬死李志勇,咱们这么做在人家眼里还算是有价值的。”

  吴剑峰轻轻的摇着头“嘿嘿”的笑起来。

  陶斐然的情绪有点忍耐不住了:“吴剑峰!你认清形势!最好别跟我耍什么花样,别忘了我也是外勤出身的!”

  抬起头来,吴剑峰正视着对面的那个男人,用一种略带着讥讽的语气说:“老陶,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外勤出身的,我看这些年上海滩上糜烂的生活已经把你毁了。知道吗?从刚才你露面到现在,你已经犯了三个行动错误了……”他戴着皮手套的右手卷起了小拇指:“第一,你不应该在餐馆门口拿枪*的脑袋,而是该*的后背,脑袋是很灵活的,而且抬高的举枪姿势也容易受到对方的反击。”

  陶斐然想想,点了点头,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吴剑峰卷起了右手的无名指:“第二,刚才你应该把我压地上对我进行搜身,不能凭拿走了我那一把手枪就想当然的以为我身上一定没有别的武器了。”

  对他说的这点,陶斐然有点不服气,张嘴想反驳。吴剑峰笑起来,卷起了右手的中指:“当然,你是让我把双手一直举着,可这就是我想说你犯的第三个错误:你对当代特工武器的发展太缺乏了解了!”

  话音未落,吴剑峰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食指对着陶斐然一指,一声闷闷的枪声,吴剑峰右手套食指的顶端迸出一股伴随着皮屑和纺织纤维碎末的火苗!

  陶斐然的额头正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弹孔,他双眼失神的身体向地面摔倒,倒地前完全属于痉挛性的扣动了一下手中的手枪板机。“啪!”随着陶斐然临死前开的这一枪,吴剑峰的身体猛烈晃动了一下,但他马上稳住身体,弯腰将陶斐然的尸体拖向江边。

  餐馆里打牌打得正高兴的那4个人听到了外面的那声声音。刚开始一名货车司机以为那是附近什么人的汽车轮胎爆了,另一名司机则认为那是外面货场里某个包装箱受潮后胀裂的声响。几个人开始争论起来。那名货场的值班保安年轻的时候当过3年步兵,虽然不敢确定那是枪声,可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要出去巡视一下。在牌友们的讥笑声中,喝了大约二两劣质白酒的保安晃动着脚步,拿起他的那只巨大的手电筒走出门去。

  保安踉跄着脚步走出温暖的小餐馆,举起手中的电筒朝码头方向扫视着。手电筒的光圈下出现了那辆停在吊车脚下的轿车,接着,他似乎看到了黑影中有什么,手电筒光圈移动了一下,看到一个男人正踉跄的走向那辆轿车。

  “啪!啪!”吴剑峰举手向保安方向开了2枪,打碎了手电筒,又打碎了餐馆门上方那个简陋的招牌灯箱。还没等那名保安连滚带爬的回到小餐馆内,吴剑峰已经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

  先是发动起轿车,接着拧开车内的照明灯,伸手从工具箱内拿出一卷卫生纸,他这才皱着眉头掀起自己的衣襟。腹部,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王八蛋!”他骂了一声。在明天九点以前,他还有很多事情去做,哪怕是受了伤他也得去做。他坚信他所做的一切会改变这个日趋堕落的国家的命运!

  直到确信外面的那辆车已经离去,餐馆内爬在地上的人们才纷纷起身。那名保安走到收银台前,哆嗦着拨打电话,向警方报告刚才有4、5个武装匪徒袭击了这家货运码头,企图杀害他这名尽职尽责的保安员……

  潮湿冰冷的夜晚,艾琳已经在大街上走动了两个多小时。

  参不参加追捕的,其实她心里明白也就那么回事!倪小峰虽然什么都不告诉她,但她毕竟是做这行当出身的,这多年了,虽然她还是很维护自己心中对倪小峰的印象,或者说是理解,可她至少也算是了解倪小峰的!这么大的变化发生,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在进行中,而且倪小峰没打算让自己知道,甚至他是在希望自己退出整个事情。她不能对倪小峰怎么样,更不想对那个无辜的男人怎么样,其实,找个理由跑出来就是为了离开那个小会所,离开那些在她身边正津津有味的扮演着各自角色的男人们。

  虽然她也习惯性的在一些场合仔细打量着周围人们的面孔,虽然在遇到警方的一些搜捕小组的时候她也会亮出身份询问进展,但她心里明白,自己主要就是想一个人走一走。当然了,要是真见了鬼,在背地里斗法的那些人们出了什么差错,真的让她遇到那个几个小时以前还和自己有过云雨之欢的男人,那也不错。

  她记得那个男人把自己压制在沙发背后,最后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种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更让她难受的是那个男人在亲自动手给自己铐上手铐的时候,目光刻意的回避。她知道对方并不是要伤害自己,甚至铐上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她还是很难受,不是因为对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对方的目光。

  如果真的是自己抓到了那个男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许,冲他身上无关紧要的地方开1枪是个很好的主意?反正他身上肥肉那么多!也许给他脸上2个耳光?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应该把他按倒在肮脏的路边,让他的脸蹭在泥浆里,然后再给他戴上冰冷的手铐?……

  “那位小姐,请站一站!麻烦你出示您的证件。”

  路灯下1名戴着眼镜的中年警官突然出现在艾琳面前,他向艾琳伸出左手手掌,右手很自然的放到腰间的左轮枪枪柄上,用礼貌而充满权威的语气对艾琳要求道。

  这一带是原先法租界的边缘,后来居住者也多以**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的人为主。路的两边开设了很多家小酒吧和小餐馆。此刻虽然已是1点多钟,但酒吧和餐馆里还是挤满了欧裔顾客和时尚的本地白领年轻人。这种情形通常都只是在周末或者别的假日才能看到,但此刻已经到了情人节,所以也这么热闹。4名巡警注意到了独自走在路边,脸色如同梦游一般正在东张西望的那位年轻美丽的女士,特别是那位女士的风衣腰部微微鼓起的一块,让今晚已经特别紧张的警察更是警惕起来。其中1名警察这么向艾琳喊叫的时候,另外3名警察已经散开,紧张的注视着目标,手都不约而同的放到了腰间配枪的枪柄上。

  艾琳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左手慢慢的从风衣兜中取出,将工作证晃动着亮向面前的警官。

  “啊……真对不起,领导……”

  扫了眼周围经过的行人们看她时那惊异的表情,懒得和这几位客气的警察再多说什么,艾琳收起证件,转身进了旁边的一家小酒吧的门。

  喧嚣的小酒吧内,一帮水手模样的家伙正围绕在中间的空地上轮番搬举着一只橡木啤酒桶,啤酒桶上面还坐着个不知道是菲律宾还是安南裔的艳装女郎,每次啤酒桶被举起来的时候她都要夸张的用发音怪异的汉语喊叫:“救命!”惹得周围打赌围观的白领装束的男女酒客们哈哈大笑。

  没有人注意的艾琳绕过这堆欢快的人群,走到冷清许多的吧台旁坐下,放下风衣衣领对正翘着脖子看热闹的亚欧混血的酒保说道:“给我来杯伏特加。”

  “小姐喜欢烈性口味,要不要试一试‘远征阿拉伯半岛’?”酒保意识到自己对顾客的疏忽,急忙热情的招揽生意:“阿拉伯椰枣酒调入五粮液,再加上绝密的辅料,本店最新独有……”

  “别听他的狗屁话!那破玩意喝下去能把你的脑壳炸开。”一个闷闷的男子声音响起。艾琳循声望去,看见在长长的吧台的另一头,在更幽暗的地方,一个男子的脑袋正从枕着的双臂间慢慢的抬起,醉意浓浓的望向这边。

  “给我来杯伏特加。”艾琳对酒保冷淡的说道。酒保无奈的应了声去拿酒,又是那个刚才发表评论的男子说道:“给我也来一杯。”说着,史向野踉跄的扶着吧台走过来,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勉强坐在艾琳身边的吧凳上。

  艾琳没有理睬这个花花公子,接过酒杯后先大口灌了半杯。今晚真冷啊!她心里在说。

  “今晚真冷啊!”出人意外的,身边的史向野竟然把她心里的感叹说了出来。

  多少有点惊诧的,艾琳向身旁的男人看去,却见那个男人正低头抿着杯中酒,晃荡着头发蓬乱的脑袋,又默不作声了。

  收回目光,艾琳继续想自己的心事:今天晚上真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事,而这些事的后面又隐藏了多少可怕的东西……

  “今天晚上多可怕啊!”身旁的男人竟然又说起来:“背叛,谎言,还有政治……”

  这家伙难道真的能读到我心里的想法?!艾琳一把将史向野的衣领抓住,将他拖向自己,凶狠的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史向野醉眼朦胧看着艾琳,忽然“扑哧扑哧”的笑起来:“我认得你,你把我送的围巾丢了?丢就丢了吧,丢了也好……”他咳嗽起来。

  艾琳厌恶的丢开他,自顾的喝酒。史向野趔趄了一下,靠着手扒在吧台上勉强的恢复了身体的平衡。今天他受的刺激太多,所以他不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反应。艾琳把剩下的酒喝完,随手将钞票压在酒杯下就要离去,可正在这时,一位喝得醉醺醺的俄罗斯水手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美丽的姑娘,”水手用怪声怪调的大舌头汉语结结巴巴的:“我能请你喝酒吗?”

  史向野扑过来抓住水手的衣领:“放开她!”

  俄罗斯水手皱着眉头转过脸去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接着转回脸问艾琳:“他是你的朋友吗?”

  艾琳甩脱掉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冷冷的说了句:“我不认识他。”就想离去。就听“怦”的一声,史向野已经被那名被他抓着衣领的俄罗斯水手打倒在地。那名水手在周围人群的尖叫和起哄的刺激下,低头跨前一步,抡起胳膊就想给还在挣扎的史向野再来一下。

  “怦!”壮得跟熊似的俄罗斯水手扑倒在地。艾琳随手扔掉手中碎了一半的空酒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史向野,无可奈何的在周围的一片喝彩声中弯下身去拽起他,然后搀扶着他走出酒吧。俄罗斯水手很快就在朋友们的帮助下醒来了,晃晃脑袋,拨拉掉自己头发上的玻璃渣,愉快的用俄语对伙伴们说:“这个中国美女真有味!”一脸陶醉的样子。他的朋友笑着把这话用汉语和英语翻译出来,一阵爆笑,酒吧又陷入了欢乐的气氛。

  “我的车停在后面。”出了酒吧,被迎面的寒风一吹,史向野立刻清醒了很多,他从怀中掏出车钥匙对艾琳说道。

  “你们家也没人来保护你这个大公子?”艾琳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讥讽的说道。

  “第一我不是大公子,我只是排行第三的那个废物。”史向野满不在乎的说道:“第二我今晚刚被人出卖,不想让别人烦我。”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酒吧侧面的小道,来到后面的停车场中。艾琳看到那台“大鹙”安静的停在车场内,随手将史向野的胳膊递给车场的保安,转身就要离去。

  “下雨了!”史向野在她身后突然叫道。

  艾琳抬起脸来,正好有几滴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史向野一把推开车场的保安,对艾琳大声说道:“要是你有心情,我就给你讲一个我最好的朋友今天晚上是怎么样撒谎,又怎么样出卖我的故事!”

  今晚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艾琳转身看着史向野,心里在说:谎言,欺骗,出卖,背叛……

  真是太奇妙了!就在她在心中这么想的时候,史向野抬起胳膊抹了把脸,满脸痛苦的说道:“谎言,欺骗,出卖,背叛……你想听吗?”

  艾琳不由得惊异的笑起来,迈步走过去从史向野手中抓过车钥匙。

  “好吧,我来开车。”她说。史向野脚步踉跄的向后退了步,摇晃着身体行了个请上车的骑士礼,动作勉强做完身体便要摔倒。艾琳一把抓住他,拿钥匙打开车门后,利索的将他塞进狭窄的后座中。

  等艾琳坐好在方向盘后,雨已经下大了,雨点打在活动车篷的顶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艾琳将车打着火,望着车灯灯柱内的雨丝,一时间有点发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后座传来,接着史向野开始讲他的伤心故事:“从前,有两个家境都很好的男孩在一起长大,可能是因为家境都太好了,别的小朋友都不和他们俩来往,这两个男孩也就成了对方最好的朋友……”

  艾琳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看着车灯灯柱内那飘动的雨的银线,一簇簇的随风摆动,她的眼泪突然开始静静的流下。流着泪她开动了汽车,缓慢的驶出了停车场的大门。当汽车驶上大街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明白:不管那个男人是死是活,不管明天还能不能看到他,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就如同车窗外的雨,落在地上就不再是雨滴了……

  雨越下越大。

  倪小峰安静的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内,看着窗户玻璃上流淌的雨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好的,谢谢你们了。”身后一个中年妇女哀伤的声音传来。倪小峰转过身去,看到两名医护人员盖上了张君晓遗体的脸,推着盛放遗体的车进到里面那间低温屋子里去。那个中年妇女用手里的手绢擦了擦眼角,接着转动已经略见富态的身子朝向倪小峰这边。刘秘书默默的站在屋角,看着这两位。

  “抑扬,谢谢你了。”她顿了顿,又用哀婉的语气说道:“总算是见了小张叔叔最后一面。”她转向刘秘书客气的点点头:“刘秘书,辛苦您了,等天亮你们警卫局接班的人到了后,你记得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哦。”不等刘秘书客气的回应话说完,她已经转身朝小屋的门走去。

  倪小峰急忙拉开门,请她先走。接着在她出去后,倪小峰冲着刘秘书微笑了一下,也出去了。

  外面是间很大的房间,一名医院的值班人员正低着头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桌子旁,看到两位出来,忙站起身陪着笑。史依青和倪小峰都没理睬他,而是不紧不慢的向通往外部的那扇门走去,边走边似闲聊般的说着话。

  “史大姐,您千万不要感谢我。”倪小峰认真的说道:“组织上还没有正式发布老部长去世的消息,我给您提前通知也是因为林建华同志来电话代表组织上正式同意的。”

  史依青叹了口气:“唉,还算好,我正睡着呢,一接到你的电话就忙起身赶过来。要不还不定能不能见上小张叔叔最后一面呢……”她说着话又开始用手绢擦拭眼角。

  两人都绝口不提姚莺然离开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张君晓去世了这件事。

  “史大姐,您节哀。大家都知道您一家和老部长的感情,您是应该比别人早一些知道。”倪小峰扫了一眼史依青周身上下整整齐齐,搭配得当,并且风格很适合来向遗体告别的服饰,面色平静的点头称道:“是啊,这些日子老部长到上海来养病,大姐您这儿也是费心劳累了。”

  “说什么费心劳累的,我小时候小张叔叔还让我骑在他脖子上摘梨呢!”史依青仿佛陷入到伤感的回忆当中,接着关切的看了看倪小峰的脸色:“抑扬啊,你这几天我看才累坏了呢!瞧瞧你这脸色,是熬夜熬的吧?事业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哟。”说着,她宛然一笑:“你们老部长这一去世,说不定你以后的责任可就更大了呢!”

  倪小峰态度恭敬的跨上一步,替史依青拉开门:“史大姐,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只不过是给领导们打打下手,做点业务工作罢了。”

  门外的走廊内,除了门口的两名站岗的男特工,还有两名史依青的女随从默默的站在那儿。当倪小峰陪着史依青向走廊一端行去时,女随从远远保持距离的跟在后面。

  “抑扬,上次我来医院看望小张叔叔,他还提起你呢!”史依青微笑的说:“他夸你业务能力强,生活注意小节,迟早是个国家栋梁……”

  倪小峰很耐心的听着,没有说客气话也没任何表示。

  史依青站住脚,转向倪小峰,神态转为平静,轻声的说道:“他还说,可惜在有些事上你的性子还是急了点。”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显然是照明不足,倪小峰此时的脸色因此显得不是很清晰,不过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很温和的:“是啊,我这人其实从小的性格就不好,后来在工作中虽然自己也注意到了,可老部长也算是看着我成长的,看得很准。”

  史依青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的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将近20岁的男子。同样是因为走廊里灯光的缘故,她眼中的神情也不是很清楚。

  “唉,做工作就是这样。”倪小峰用真诚的语气又说道:“可能是我父亲当年给人印象太严厉,再加上林建华同志在政治方面的影响,有时候我做点事很容易被不了解情况的人误会……”

  “是啊!”史依青用感慨的语气打断了他:“像咱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很多时候做点事就更得小心谨慎啊!你比如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听说是半夜去跟一帮狐朋狗友玩什么赛车,结果被人抓了。警察局有人半夜给我打电话,问要不要把他放出来,我就说抓得好,就该让他在里面呆一晚上,好好反省一下!”她冲倪小峰严肃的用手指点了点:“我知道刘青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不许让他纵情枉法啊!”

  倪小峰心中暗暗的舒了口气,连忙点头说:“是,史大姐,孩子的教育很重要!明天等他回家后,您先不要发火,等我回北京见了小海哥给他说说,孩子的教育他这当爹的也得注意一下了!”

  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的史依青又说道:“我那天就跟小张叔叔说,其实啊,倪小峰做有些事的时候性子虽然急了点,可再怎么急,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很明白的。小张叔叔就说――”她突然学着张君晓的语气说道:“倪家的这小子应该明白,他还得过上些年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点事,太急了不好,欲速则不达,会让别人有误会的!”

  等她说完,倪小峰语气沉痛的点着头:“金玉良言,真是金玉良言啊!大姐您放心,您转达的这些老部长对我的遗言,这辈子我都会牢记在心的!”

  走廊前方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位男特工迎上前来恭敬的对倪小峰汇报:“倪局长,医院的领导们听说史大姐来了,都赶过来在外面等着,想见上一面。”

  倪小峰苦笑着对史依青说道:“他们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要不,您去见一见?”

  史依青坚决的摇摇头:“没什么好见的,反正我就算病死了也不会来这家医院看病!凡是这种号称专给大人物看病的医院都不是治病的地方!”她转脸对身后的一名随从说道:“你去让司机悄悄的把车开到西门去,我从那里上车。”

  说罢,她转身朝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快步走去。倪小峰对那名特工吩咐道:“去,别让医院的人知道我们走前门了,就让他们白等吧!”

  在陪着史依青快步走去医院主楼西门的路上,倪小峰和史依青之间再也没有谈话。只是当他们来到主楼西门前,看着那名史依青的司机举着雨伞跑上台阶来迎接时,史依青才简短的说了句:“这世上的是非之人真多!讲个笑话――”

  司机跑到近前,看到女随从的手势,急忙举伞站在台阶上等待着。倪小峰关切的说道:“史大姐的笑话准保很精彩。”

  史依青微笑的说道:“这几天有谣言说,有人正准备伪造材料收买流氓,要诬蔑我和什么走私团伙有关系,甚至想把我和什么间谍案联系起来,你说这可不可笑?”

  雨越下越大,在哗哗的雨声中倪小峰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些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是啊!”史依青以年龄不相称的动作伸手到雨檐外,如同一个少女般的去接滴落的雨水,冰冷的雨水让她立即缩回手来:“抑扬啊,你说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那些在外面无家可归的人该有多可怜。特别是什么百乐门那一带混饭吃的舞女什么的,下这么大的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生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倪小峰愣了片刻,接喃喃的说道。

  史依青笑着拍了拍倪小峰的胳膊,就用那只刚接过雨水的手!“你啊,就是太正人君子了,缺乏对别人生活处境的关怀,他们这些人生存也难啊!你比如说那个上海刚红起来的小歌星雨辰,据说出身也不怎么样,可我还是满喜欢看她唱歌的!”

  看着倪小峰木然的样子,史依青笑着和他握手道别:“好了,闲话就不聊了。我这就回家了,明天还得回北京。后天史军主席约我在北京谈点事,这事你可不能给外人说啊,谈完话后要是有时间我会去看看倩如妹妹和你们家的小倪云。咱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更得多多要互相关心才是。”最后一句话她说得非常的语重心长。目光直逼着对方,门口的灯光下那目光是冰凉的。

  手被史大姐握着,倪小峰感觉到对方并没有马上松开的意思,而对方的目光也让他不敢也不能用力去甩脱。他全身有种对他来说很少有的无力感,勉强的笑笑,他说道:“大姐的话,我都会记住的。”

  史依青的那双手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倪小峰闭了闭眼,接着睁开眼对史依青诚恳的说:“是不是有些刚从国外回来的熟人还需要照顾一下?”

  “有些人的事不是你我就能做得了主的,你和我最好都离他远点。”史依青摇摇头,冷静的说道。

  倪小峰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我的毛病是不少,今后有事还得请大姐您多教导。”

  史依青的目光内流露出赞赏的神情,她松开手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那名司机得到随从的示意,急忙举着伞迎上来。

  至少给别人的感觉是很礼貌的挥手送史依青上车离去。不等那辆车的尾灯完全消失在夜雨中,倪小峰就猛的转过身大步走进医院主楼内。主楼内,他寻找了一下,立刻走到一间挂着科室名称敞开着门的办公室门前,对里面的值班护士急切的问道:“请问,离这最近的电话在哪里?”

  值班的女护士看着门口这位相貌英俊的冷面男子,有点惊愕的微笑说道:“对不起,我们这里的电话不对外……”

  倪小峰看到女护士身后的窗台上有台电话,于是便从口袋中掏出工作证扔到桌面上,快步走过去拿起电话,很不客气的对女护士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出去把门关上,我有重要的电话!”

  女护士看到那工作证皮面上烫金的机构名称就已经吓了一跳,再随手翻开里面看见职务就更害怕了。这时听到他的命令,忙不迭的跑出门并将门认真的关好。

  拨完号码,倪小峰举着电话话筒,抬腕看着手表面无表情的等待着。过了大约1分钟,他终于慢慢的挂断电话,走过去拉开房门。

  走廊上,那位女护士怯生生的双手举着他的工作证,眼睛看着脚面说:“首长,您的证件。”

  倪小峰漫不经心的接过工作证放入怀中,说了声:“别多嘴。”便快步离去,留下身后那名惊恐不安的小护士。

  他快步的走过主楼的走廊,走出主楼的后门,没去理睬那些还在门厅内等待和史依青见面的医院领导们,也没去看到他后急忙赶过来的那位特工头目。从那条长廊到张君晓去世的小楼的路上,长廊外的雨丝偶尔会飘到他的身上,但他的神情让那位手里拿着雨伞的特工不敢追赶上前,只能在不远处跟着。他面色阴沉着,脚步越来越快,最终,当他走上二楼,让把守在那间临时指挥室房间内的特工关门离开时,他的双眼内已经充满了血丝!

  “你在吗?你在吗?”在今晚专门留出来的一个警方专用频道上,倪小峰没头没尾的呼叫道。

  “什么事?老大。”那边的刘青睡意朦胧的说道。

  倪小峰闭了闭眼,脸部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接着艰涩的说:“计划终止,提前清场。”

  无线电的耳机内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好一阵才传来刘青紧张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倪小峰咬了咬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嗓音,低声说:“提前清场。”

  那边沉默了一阵,接着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看来我们这次还是太急了……好吧,我这边开始清场!”

  倪小峰扔下话筒,站直身子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点,接着又将无线电话筒调到另外一个频道。这回,他是用以往那般威严的腔调呼叫道:“鹰巢呼叫猫头鹰,鹰巢呼叫猫头鹰!”

  等对方回复后,他简短的命令道:“收网,清场!”

  百乐门夜总会的后面是停车场,停车场再后面是几条狭窄黑暗的弄堂,和夜总会前门的气派辉煌形成巨大的反差。平时很少有客人到这儿来,偶尔会有些比较多情的客人开车等那些相中的舞女下班也只是将车停在弄堂口,几乎不会将车开进到弄堂里面。这场雨让今天夜总会的生意冷清了不少,再加上很多走红的舞女都被男朋友叫去别的地方一起迎接情人节的到来去了,往常到了凌晨2点多钟应该有很多小舞女下班回住处弄堂里今晚显得格外寂静。在雨声中,那辆紧挨着弄堂里的小楼停在黑暗处的小轿车更是没有人注意。

  黑暗的车内丁震浩大口呼吸着,忍着刚刚因为用力又发作的腰部疼痛感,艰难的从后座爬到驾驶座上。他右手的衬衣袖子被扯破,手腕处刚被抓伤的伤口还流着血。重新发动着汽车引擎打开车灯后他忍不住往后座上又看了眼:后座上小戴仰面躺着正瞪大无神的眼睛,脖子上的金属丝勒出的血迹也清晰可见。

  “下辈子你得学我,兄弟。”丁震浩带着歉意轻声说:“卖自己一定得挑个更有实力的买家。”他说罢转回身挂档踩油门,嘴里又咕哝了一句:“我猜,今晚选错了买家的人都会后悔……”

  汽车慢慢的驶出弄堂,从2辆挂着雨帘装着刚下班的舞女的三轮车旁经过,拐上马路,经过夜雨中灯火依旧辉煌的夜总会大门前,一直驶向黄浦江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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