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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宴19

异时空--间谍 | 作者:愚蠢猎人 | 更新时间:2016-11-29 08: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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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7年,当地时间2月12日下午5点17分,纽约州奥斯特尔湾。

  冬天其实还没有完全过去,奥斯特尔湾上的海风吹过来还是冰冷的。尽管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大大的太阳已经晒了一整天,可当水面上寥寥无几的几艘游艇靠向码头时,还是可以看见船上的人们都纷纷把帽兜戴到头上。远处逐渐落下的夕阳将余晖斜斜的掠过水面,掠过码头和游艇,掠过这片小山丘上的树林和灌木,最终落在这个曾经一度在全美政治类媒体的关注度中仅次于宾夕法尼亚大道上那座白房子的小庄园里,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冷清。坐在庄园阳台上的两个男人本来端着酒杯谈兴正浓,可这时也不由得被这凄美而清冷的景色所打动,谈话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夕阳下的景色都默不作声了。

  “我敢担保那些今天去下海的人回头都得感冒。”一位个头不高,面色有点发虚的中年男子嘟囔着打破了这本来使人颇为感慨的沉默,接着他走到栏杆边上,对正在院子里跑动的一个男孩大叫了一声:“罗伯特,你不冷吗?要不要回屋去把大衣穿上?”他说话时带点密苏里口音。

  “海因莱因教授,我还不算冷,谢谢你的关心!”那位看上去也就10岁左右的少年站住脚,彬彬有礼的对着自己父亲喊了一句,甚至还欠了欠身,然后又追着那名年轻的财政部特工跑向庄园的另一头。

  “雷克斯,你的儿子真是有趣。”另一位英俊的男子笑着说道,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的放在小桌上,走过来和他一起看着在院子里追逐的特工和男孩。

  “罗伯特听说我要带他来这儿,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被儿子叫做海因莱因教授的男子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而且他还查阅了大量的他认为符合上流社会社交礼仪的资料,今天一整天他都叫我海因莱因教授,而不是爸爸或雷克斯……这孩子最近这两年乱七八糟读了不少书,可人也变得很虚荣,德拉诺,这让我很为他担心……”

  “噢!早知道是这样,我今天就应该穿上那套笔挺的白色礼服,再叫特德叔叔把他的那些勋章都挂上,好好满足一下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先生的期望!”德拉诺说着说着就大声的笑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雷克斯搭在栏杆上的胳膊:“得了,雷克斯,咱们都有过这个年龄,男孩子小的时候都喜欢老欧洲的那一套,长大了他还会是个杨基佬,不用太担心。”

  “不好意思,德拉诺,我想你抽出这么宝贵的时间叫我来这里见面,肯定不是为了听一个失败的父亲就儿子的教育问题向你诉苦。”雷克斯苦笑了一下,仰脖喝干了杯中剩余的酒,然后咧着嘴问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呃……远东?”

  在对方点点头后,雷克斯慢慢的,似乎是边思索着边说下去:“远东的问题主要是和中国人全面沟通的问题。那两位伟大的杨和史在我们内战时跟林肯政府密切的往来,打下了还算不错的美中关系基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双方就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虽然迄今为止,合众国在亚洲以及太平洋西岸事物上都表现出了对中国在该区域地位的足够尊重,但是中国国内仍然有不少的国会议员和政客对我们非常的防范……”

  “我能理解这种防范心理,我认为这是一个大国所必须的,国会山上对中国人很防范的人也不算少!”德拉诺不满的说:“问题是中国大兵都已经源源不断的开去欧洲捞取他们的战后资本了,可我们的国会老爷们还在为那个墨西哥疯子而呕气……得想办法让国会山和雾谷里的人们正视外面世界的变化,山姆大叔要担负起他的历史使命……”

  “我对于贵家族这种遗传般的天命感向来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在我看来,合众国的国际政策本质就是要为国民争取更好的自由贸易环境……”雷克斯酸溜溜的打断他,语气中还有点不耐烦,直到对方冲他做了个歉意的鬼脸,这才勉强说了句:“好吧,你和我在华盛顿时都商定过了:你别向我灌输什么天命感,我也不提及你那荣耀的姓氏。”说罢就闭上了嘴,但眼神依旧是不依不饶的盯着对方。

  德拉诺苦笑了一下:“雷克斯,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总说自己不能从事现实政治了……”没等对方要说什么,他急忙把说了一半的话收住,并且向雷克斯做了个彬彬有礼的请继续手势。

  “好吧……可做这些事的时候,特别是在做和远东有关的计划的时候,一定要记住……”雷克斯谅解的微笑起来,拿着空酒杯走回小桌旁,将杯子放到小桌上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地理大发现已经证明中国是个在世界岛边缘的国家,但在他们的脑袋里,他们依旧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我对此表示怀疑,”德拉诺固执的摇摇头:“我去过一次上海,也跟中国来访的海军将军们打过很多交道,甚至我还很不成功的学过半年中文!在我印象当中,中国已经算是个和我们有很多共同价值标准的国家了,因此在对亚洲太平洋地区的问题上,我们可以用交易的态度和他们就国际利益问题进行协商……”

  “德拉诺,这将是失败的开始!”雷克斯突然非常严厉的说了句:“只要你还有这种幻想,那么你的任何跟中国人有关的计划都将会面临失败!”看到对方惊愕的表情,海因莱因教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密苏里大学的课堂上,或者是学术讨论的会场上,他急忙缓和了一下表情,歉意的一笑,接着依旧保持着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有*,*,一个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外交官和海军军官们所展现给外界的中国,还有一个是那些很少跟外国人打交道,几十年前还认为他们是中央帝国的乡村与中西部的中国。前者包括那些沿海城市居民和内陆大城市受过相当教育的人,人口加起来已经上亿了,而后者则是近五亿人!任何掌握中国政权的人,在处理国际事务时都不可能不照顾这五亿人的想法。这一点在和*打交道时必须要时时考虑到!”

  德拉诺做了个鬼脸:“好吧,雷克斯,我承认你的专业判断,那我们的胡萝卜俱乐部接下来对于合众国的国际事务该怎么行动?是任由国会山的那帮孤立主义的家伙们继续绑住大伙的腿脚,看着中国人主导战后的世界?还是陪着威尔逊老叔叔玩,跟帮童子军似的跑去给全世界说:让我们一起拥有力量而不是用力量相抗衡吧,让我们大伙用共同拥有的力量来保卫世界和平吧!”他在说最后那几句讥讽现任总统国际政策的话时,故意学着用孩子般的尖嗓门轻声的叫着。

  海因莱因教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随即擦了把眼角笑出的泪花,止住笑意后说道:“虽然威尔逊总统对于国际关系发展的设想在你我看来有点过于理想化,但是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我们也可以借来发挥,为战后合众国的长远利益做一些事情……”

  他对面那位英俊的海军助理部长,注定要在将来的合众国政治舞台中扮演某种重要角色的男子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非常注意的倾听着。

  雷克斯在小桌上抓过空酒杯,重重的一放:“欧洲战争我们必须要全面介入,估计约翰牛已经被中国远征军雄心勃勃的计划和战斗力吓得差不多了,他们会前所未有的期待着我们的军队开过去。我们不但要自己介入,而且一定要支持现阶段由皇家海军来控制大西洋,支持战后各欧洲国家的独立稳定,并且要支持和鼓励皇家海军在战后重返太平洋……”他抓起剩下半瓶酒的酒瓶,放在小桌的另一端:“在那边就让英国人领着战后的老欧洲和中国人争吵去吧!但是在西太平洋事务上,我们缺乏约翰牛这样能冲在前面的伙伴,国会方面在战后又很可能再次高唱起孤立主义的调子,为此,在远东方向我们反而需要采取更保守更谨慎的态度,避免刺激中国人的帝国梦想……”

  “特德叔叔倒也说过类似的话,”德拉诺皱起眉头:“他认为承认中国人在西太平洋的势力范围,我们自己只要发展足够的武备,防止他们把手伸过来就可以啦!但我上次在华盛顿就跟你说过:我们的政治制度本身就决定了能够为此动用的资源极其有限,即便是我们能发挥影响力,让合众国在太平洋这一边保持足够的武备力量,但那也会造成我们和中国之间的关系缺乏弹性,这种简单的划一条线,并声明谁伸手过来我就开枪的策略方式会太僵硬、太危险!而且俱乐部获得的很多资料表明,中国国内未来的政治走向还是存在着各种风险的……”

  “德拉诺,上次我回到密苏里后仔细的思考过你这番话,我必须得承认你的担心是非常有道理的!”雷克斯真诚的赞扬道,接着他将对方刚才喝剩下的半杯酒拿过来,轻轻的放在距离酒瓶不远不近的地方:“在未来的亚太局势上,我们对中国得保持谦逊和温和的态度,尽量避免刺激对方敏感的地方,但在保持善意接触的同时,我们也得跟中国一起把篱笆扎起来……考虑到中国经济对国际贸易的依赖,合众国可以先提出建立一个国际贸易合作组织,在经济上保持和中国紧密的关系,让将来不论是谁掌管那个国家,他都必须要考虑这种经济上的合作关系,但同时我们还要以合适的方式鼓励日本、高丽、安南这些国家保持其主权的独立性……我知道那很难,但是这件事情我们必须去做!只有这样才能利用中国人自古以来对这些国家的心理优越感,将中国人的力量拖在太平洋对岸!尤其是日本,这个国家和中国之间纠缠不清的历史情结,可能最容易给我们机会。但做这些事不能用拙劣的暗中操作方式进行,必须得通过那些能摆在桌面上的手段来实现,一定不能去触动中国人的敏感点。事实上,只要使日本有机会在东亚联盟未来走向上发挥出独立的影响力,相信日本为了保持自己在该区域微妙的地位,也会刻意的去维护美中之间在该地区利益大方向上的一致……”

  “弹性接触你已经讲得很透彻了,我也相信真的实现这些设想后,合众国最需要的自由贸易秩序能够在该地区得到较大的保障!可你还没有告诉我,篱笆怎么扎?”

  “在战后,我们可以跟着威尔逊总统一起大喊裁军的口号……”雷克斯轻轻的笑起来:“特别是在海军军备控制方面,德拉诺,到时候你的舞台可是会宽广极了!”

  “好啊,那就让威尔逊总统拉开他那副道德家的架势去取悦国内的选民们去吧!历史将证明究竟是谁给合众国赢得了真正的利益!”德拉诺信心抖擞的说道:“我们还很年轻,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先生们,”一个面容严肃的女子出现在房门处,对丈夫和海因莱因教授尽量用她自己认为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们的谈话进行得怎么样了?特德叔叔让我来请你们去用晚餐。”

  晚餐的餐桌上,一如既往的摆上了胡萝卜沙拉,还有按照什么希腊口味煮的羊肉胡萝卜肉羹。精神好得让人怀疑他实际年龄的特德叔叔从书房里出来,领着大伙做完了饭前祈祷,然后就笑咪咪的对那个被父亲领到这儿来的小男孩说道:“海因莱因先生,下午你在我的院子里和吉米玩得开心吗?”

  小男孩从面前的汤碗上抬起脸来,神情庄重的说:“阁下,我和财政部派来为你服务的特工吉米。鲍威尔先生进行了认真的交流,他教了我一些基本的战术动作,同时也让我碰了碰他的零点四五吋口径的科尔特自动手枪。我认为那是一把好枪,阁下。”

  全餐桌旁的男女们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对最老和最小男人之间煞有介事的对话。

  特德叔叔强惹住笑意,就跟多年前面对国会全体议员时的那般态度,又问道:“那么,海因莱因先生,你准备将来也做个吉米。鲍威尔那样的联邦特工吗?”

  “不,”小男孩看了眼比自己爸爸英俊帅气很多的德拉诺,严肃的说道:“我将来会去报考安纳波利斯海军军官学校。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做我的举荐人,阁下。”

  “罗伯特!”雷克斯逗儿子玩:“你上个星期不是还说,将来你要做个幻想小说家吗?”

  餐桌上已经有女士发出了轻笑,小男孩的自尊心受到点伤害,他大声的嚷嚷起来:“海因莱因教授,难道我就不可以调整自己的人生理想吗?”

  大伙都善意的笑起来。特德叔叔打趣的说道:“啊哈!罗伯特。海因莱因先生,你应该回答:你计划将来边当海军军官,边写幻想小说,没准高兴了还会去当当总统呢!老牛仔都能干得不错的职业,你干吗不也试试?”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这个新建议,阁下……”男孩的话还没说完,满餐桌的人就再也惹不住,都大声笑了起来。

  特德叔叔毕竟年纪大了,吃了点东西后就第一个离开了餐桌,临去起居室前,他还慈祥的叮嘱小男孩罗伯特一定要多吃胡萝卜,说这对他的眼睛和健康有莫大的好处。

  等德拉诺和雷克斯来到起居室时,特德叔叔已经擦拭完了他最心爱的棒球棒收藏,正拿着一根他最喜欢的棒球棒坐在摇椅上沉思着什么。看到两位年轻人进来,他笑着将手中的棒球棒放在一旁,晃动着摇椅愉快的问道:“小伙子们,你们下午讨论的结果能不能给我这个老头讲讲?怎么说我也是胡萝卜俱乐部的发起人啊!”

  两个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男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德拉诺先开了口:“特德叔叔,我跟雷克斯分析了最近俱乐部从各个方面搜集到的资料后,经过研究认为:合众国目前面临的国际环境跟对策其实跟杰弗逊时代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就是一边要争取我们的自由贸易环境,一边要防止蝎子从瓶子里爬出来!只不过随着中国在过去几十年的突然崛起,再加上俄罗斯最近发生的巨变,这个瓶子已经由原先的老欧洲放大到了整个世界岛……”

  “我已经老了,”特德叔叔突然打断了这位既是远房亲戚,又是侄女婿的话,不以为然的说道:“只要你们对形势有了明确的结论,那你们就领着俱乐部的会员们去做该做的事吧!我发起这个俱乐部的初衷,就是为了能让山姆大叔需要处理外面那些麻烦的时候,不至于连麻烦在哪儿都不知道。说起来也太可笑,这么大的国家连个像样的对外情报部门都没有,要一帮子国民自己掏腰包去折腾……咱们那位美丽的女赞助人怎么样了?”

  “还在上海,已经和驻华武官办的那位俱乐部会员联系上了。”德拉诺看了眼雷克斯,不是很情愿的回答道。

  “不要让她在中国瞎闹了!”特德叔叔不高兴的说:“斯佳丽是很聪明,可她毕竟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她自己虽然很喜欢冒险,可俱乐部最缺的是能给我们挣*费的赞助商,可不是蹩脚的间谍!我们又不是什么特工机构……”

  “特德叔叔,我先去看看罗伯特,我怕他满头大汗不穿大衣就跑出去玩!”雷克斯说罢冲德拉诺点点头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特德叔叔的脸上更不高兴了,他有点生气的对德拉诺说:“怎么俱乐部现在越来越象个敏感的特工机构了?大伙在一起研究一下国际事务,替山姆大叔操操外面那些麻烦事的心,只要嘴把严点就行了。可现在这架势也太象个特工机构了!这样的话一旦被人抓住把柄,那可真就成了大丑闻了!德拉诺,你应该清楚这个国家的人最忌讳什么!”

  德拉诺尴尬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这样了……我会给大家说说,让大家放松点,别这么敏感和紧张……”

  特德大叔眯着眼,用一种尖锐的眼神盯着德拉诺,但他马上就叹了口气,哀伤的说道:“算了,这种事从来就这样……我都老了,无所谓了,可你们还都年轻,来日方长,你自己去衡量吧……让斯佳丽赶紧回来吧,她为什么不回来?”

  德拉诺更尴尬了:“似乎斯泰德夫人的一位英国情人在中国遇到点麻烦,她想留在那儿帮帮他,所以……”

  “是那个帮我们预测出了南美局势的发展,还帮斯佳丽发了回咖啡财的英国间谍博士吗?”特德大叔敏感的反应道。

  德拉诺敬佩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发自内心的露出赞叹的表情,说道:“没错!就是他!我们在伦敦打探到了消息,英国人好像已经接到了中国人的通知,说他似乎是给德国人当间谍的,所以他在中国潜逃了,中国人正在抓他……”

  “我估计这些话里没一句是真的!”特德大叔撇嘴摇头的说道:“英国佬和中国人都一路货色,遇到这种事,从来都是谎话连篇!咱们不能学他们!还是先把自己家的日子过好吧!外面的麻烦不能不防着点,可日后的事,还是要看谁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些……回头还是把俱乐部恢复到原来交给你时的那种轻松的学术研究状态吧……”

  德拉诺突然轻声的笑起来:“特德叔叔,在英国人和中国人眼里,美国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喜欢说一个词‘美国式的谎言’。而且,到现在他们还说当年‘缅因号’那事跟你多半也有点关系呢……”因为总算找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反击机会,他说这些话时表情不禁轻松了很多。果然不出他所料,随着他的话语,对面特德大叔的那张老脸竟然就渐渐的红了起来……

  1917年2月13日,凌晨5点35分,上海。

  托马斯开着出租车,艾琳跟小戴坐在后座。小戴很倒霉――本来是他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副手铐,这会儿竟然就被用来反铐他本人的手腕,脑袋还被艾琳用一块女用方头巾给包起来了。艾琳在后座不断向托马斯下达着简短的方向指令。凌晨的上海街头,红绿灯都关闭着,车辆行人也不多,所以这台出租车可以开的飞快。

  最后这辆车被艾琳指挥着来到江边的一个小码头附近,停在了一个此刻寂静无人,只有亮着微弱光亮的灯照着一堆堆盖着帆布的货柜的货场内。艾琳大声命令托马斯下车后去旁边的货柜前,把脑门顶货柜上,手脚也分开顶上去,然后她讥讽的对小戴说道:“我知道你自己能把手铐打开的,戴老师,不过我劝你还是在车里老实呆一阵吧!”

  小戴郁闷的声音从头巾下闷闷的传出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艾琳小心的盯着车内车外这两个人,从车子内慢慢的退出去,嘴里冷冷的说着:“也没什么,就是部里面已经把这些天请假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不知去向的特工清单列出来了!有人一看到名单里面有廊坊学校的戴老师,就猜到多半是你……”

  “都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倪副校长还在关怀着学校的教书育人工作,让人敬佩啊……”小戴的声音更郁闷了。

  艾琳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后座车门重重的关上,然后弯腰搬动了前座的控制开关――为了防止后座的乘客不付账就跑,出租车上通常都会安装由司机控制后座车门开关的装置。艾琳最后对小戴说的话是:“别乱动,什么时候可以取下头巾你自己该知道!再见,戴老师!”

  她笑着从前座上副驾驶位置上拽过自己的小皮箱,大力的关上车门,顺便把出租车的车钥匙扔到对面货柜间的通道里。走到托马斯身后,艾琳面无表情的说了声:“你最好别让我想起来飞艇上你给我的那一下!走吧。”

  等觉得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小戴这才开始动起来。刚才他不敢乱动,托马斯和他没有命令的话一般都不会向“自己人”开枪,可艾琳会!据说10多年前,艾琳在大洋洲那边执行任务时,就开枪打死过违反纪律的同组特工,并且因此失去了再被派遣执行海外任务的资格。在廊坊学校当过两年副校长的倪小峰局长,那可是目下学校教师们私底下议论的中心话题,有关他和他身边这位常年陪伴的各种传闻,小戴可没少听。

  小戴把方头巾在靠背上蹭掉后,用一个艰难复杂的肢体动作从鞋底抽出根细金属丝,又花了大概5、6分钟将背后的手铐打开。这时候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摇下玻璃窗,从后门窗户里利索的钻出车厢,又从司机座前的脚垫下找出把备用的车钥匙,从仪表板底部取出一把粘在那下面的6发装左轮枪,检查了下子弹,发动起汽车后便向外冲去!

  等他用右手把着方向盘将车开到货场外,并踩下离合四面找寻时,清冷的街灯下已经看不到目标,只有几个早起的清洁工人散布在临江的路上挥舞着扫帚。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两声短促的轮船汽笛声,小戴被这汽笛声提醒,停止无用的寻找,将握在左手的手枪塞进衣袋,开车在马路上寻找起公用电话亭。

  当他拨通电话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紧张,他的鼻涕开始不受控制流下。

  电话里一个中年男子疲惫的声音响起:“嗯?哪位?”

  小戴低声说道:“刘秘书?……是我……客人被我接出来后,因为我的疏忽又被别人接走了……不是那伙人,是你让我特别注意的那位女士……就在不到15分钟前发生的……嗯……我现在是在――”他向电话亭外看了看,报出了自己目前的方位。对方带着不快和紧张重重的挂断电话后,小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使劲的揩着鼻涕,在心中不停的安抚自己:老部长的规矩是不责罚执行任务失败的人,只责罚那些失败之后隐瞒真相、推卸责任的人……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1辆“宝马”小车和1辆“黑豹”箱式越野车在马路上疾驶着出现,两台高档车都是黑色的。小戴双手放在外套衣兜里,斜依在路灯灯光下的出租车身上眼睛看着江中的船灯,象是个生意不太好,在江边歇息的夜班出租车司机。那辆“宝马”从他面前开过去,一直开出40多米才停在马路边上,车窗打开,有两个男人从车内打量周围。后面那台“黑豹”开到他近旁才停下来,后座车门打开,车内的一个中年男子打量了下小戴,问了句:“戴先生,你的鼻子怎么样了?”

  “李秘书没让你给我带药?”小戴试探的冲他说了句。

  车内的男子笑了,灯光下勉强能看清他那雪白的牙齿:“上车吧,刘秘书要和你通话。”说着,他举起一只带着电线的话筒冲小戴晃了晃。这时候小戴才发现,这辆“黑豹”车车顶带着根长长的天线。

  “嗯,有什么事要办你就直接给他们说好啦!”在确定了小戴的身份后,多年来一直负责张君晓警卫陪护的刘秘书简短的说了这么句,就又把通讯终止了。

  “从现在起,我和手下的7名兄弟就听从你的调派了,戴先生。”那位陈总在重新起步的车内对小戴亲热的说道,看到对方稍稍还有点犹豫,他急忙笑着说:“没事,你的老板既然向我的老板发话了,那咱们从现在起就是一家人!说吧,现在咱们去做什么?”

  两台车又疾驶着离开了江边,一名被留下来的男子走过去发动那台出租车,将它缓缓的开走。江面上,依旧是夜色笼罩,航行的船舶也还亮着夜间的航灯。但谁要是仔细从这里望向东南方,就可以看见在浦东那些已经熄灭了灯火的楼群之后,有那么点微弱的天光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上海,即将迎来她的又一个黎明……

  1917年2月13日,凌晨6点47分,上海。

  这地方都快到青浦了。成排的仓库在空旷的场地上默默的排列着,四周用一圈高高的铁网将这块铺设了水泥的场地跟四周的荒野隔离开,有条专用货运公路从货场大门出去后跟2公里多以外经过的通向苏州-南京方向去的高速公路相连。货场门口竖着高大的货场名称“望海仓”!

  其实站这地方向哪边也望也望不到海!3年前,丁震浩手头刚好有点闲钱,想往实业方面发展一下,看到虞老板的码头和货运经营的红红火火,他也动了这个心思。进一行得由行家领,可当时他刚刚混上台面,在上海滩地下社会里又素有凶名,没人敢跟他合作,正好有个从美国学成归来的商科硕士,跟丁震浩岁数相仿,两人经人介绍见面后倒是满投机的,一来二去,那位留美硕士就成了丁震浩高薪聘请的货运公司总经理。这地方就是那位仁兄挑选的,当初他用一大堆花钱请犹太人财会专家做的谁看不懂的数据图表向丁震浩证明了:在这个地方兴建一个大型的货物集散场地,可以帮那些运货到上海港等待装船出口的加工商们省下大笔的仓储费用,同样,在这里进行货物分拆装车,也可以帮那些国际贸易商们省下大笔的码头货仓费用。而且,投资在这里还符合丁震浩着重强调的,不可以和虞老板旗下的企业直接发生利益冲突的原则。

  当时丁震浩已经向这位留美硕士表明了自己的江湖身份,这位硕士还不错,只是考虑了一天,就又开始了和丁震浩合作。这位硕士主持了货场的设计跟建设,主持了货场业务向各地相关商家的推广。他还教会了丁震浩如何品尝洋酒,如何挑选西装,甚至如何象个上流社会的公子那样向女士们献殷勤。虽然货场投入运营后的第一年赔了不少钱,但丁震浩无所谓,因为他觉得自从有了这个货场,在上海滩上他也算是个青年实业家了!而且,他也相信那位留美硕士的话:望海仓迟早会赚钱。在大哥的态度影响下,帮内的弟兄们对这位性格爽朗的留美硕士也是越来越尊重。去年春节,丁震浩去香港拜会了几位商界名流,等他赶回上海来过正月十五的时候,19岁的雨辰偷偷的告诉哥哥:留美硕士向她暗中求爱了!她还说了些春节期间帮中兄弟都有谁跟这位硕士来往的消息。丁震浩听了后一愣,然后就笑着让雨辰继续跟硕士周旋――看到现在小歌星气派十足雨辰的人,往往都会忘记她跟着她的震浩哥哥是从什么样的环境内出来的!过完元宵,那位留美硕士在“紫丁香自唱娱乐楼”相好的一位当红的同乐姑娘,就因为家中来电报说父亲病危而匆匆离开了上海。

  就这样,一直到去年农历的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丁震浩突然请上海滩上老一辈的大哥级人物黄大哥去闵行的某个野味山庄吃饭,还带着那位留美硕士去见识一下场面。席间,突然就有丁震浩帮中兄弟跳出来指证那位硕士私下拉拢人心,想杀老大篡位。包下来吃饭的地方转眼就成了开刑堂的堂口。那位硕士先是死不认帐,等那位“紫丁香自唱娱乐楼”的相好出现后却当场就跪地向据说是头一次和他见面的黄老大喊救命。丁震浩没说什么,站起身向黄老大道了声谢,就领着雨辰和一干手下扬长而去,只丢下了那位留美硕士跟他的老相好给黄老大。

  事后,虞大老板听说了这事,据说对在场的人连声夸赞小丁出息了,有气量,够胸襟!

  再过了一个多月,为了商议如何尽快解决最近青浦一带治安急剧恶化的问题,黄老板跟丁老板又亲热的在某个比武馆一起看了半天武林中人的比武。那天是闭馆比赛,总共赛了3场,场场都激烈非常,最后那场有位姓方的外地武师甚至把闸北某武馆的陈姓武师的肩胛骨都失手给“碰”骨折了。从武馆里出来后,黄老板在上车前对送他的丁老板笑着说了句:“这下我算是可以给弟兄们一个交待了……小丁,以后青浦那边我有什么事需要求人帮忙,我可都要找你了!”

  “哪里话!黄老板太客气了!以后黄老板有空闲的时候,也欢迎你常去青浦白相白相。”这是丁震浩帮黄老板关上车门时说的。

  这事过后,虞大老板也听说了,据说他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说,老黄也算是懂进退了!

  去年下半年开始,这里的生意逐渐的好起来,事实证明那个留美硕士的商业判断力还是不错的:随着上海港军品物资的运输量急剧上升,外地去上海港装船的货物等船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个望海仓的商业价值开始被更多的商家们认同。只不过,这时候这个生意在丁震浩的整个生意盘子里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已经和更高层面的大人物们做更大的生意了!

  丁震浩想到这里,心中就想骂脏话!他恨死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陶斐然了!什么玩意嘛!害得我现在成了这样子!

  丁震浩此刻的样子确实狼狈:他穿着一身搬运工人常见的行头,头上扣着顶脏兮兮的帽子,坐在这台6**卡车的副驾驶位置上。他旁边的中村也是几乎同样的打扮,中村还特意把换了副更廉价的近视眼镜,抓着方向盘,认真的看着前方的道路,嘴里不断的唠叨着:“……所谓世事无常!那家伙才给我来信,说他能帮我搞到台德国人造的无线电发报机,我刚刚给他回信告诉他我可以为此出大价钱……没几天……我家乡就有人来信告诉我说,他在俄罗斯的暴乱中被打死了!我这位雄心大志的同乡,最终只能让家乡的人说他一声倒霉!”

  丁震浩将脸贴在冰凉的侧窗玻璃上,无神的看着远方越来越明显的晨曦,嘴里喃喃的说道:“是倒霉……就跟我这两天一样的倒霉……”

  中村将车停在货场的大门处,掏出一张证件从车窗递给门口的两名保安之一,然后把自己的眼镜摘下,让认真的保安仔细的看。两名保安在确认出他的身份后,触电般的立正敬礼,然后飞快的跑去打起了大门处的横杆。

  中村将卡车开进货场,得意的说道:“怎么样?佐藤这家伙管理这里还管理的不错吧?”

  “我只知道,”丁震浩冰冷的说道:“佐藤这里有十二个人每月在领取人均三百元的超高薪水!而且还是包吃包住!这些人我已养了足足有两年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这些落魄的家伙回到日本去,连每个月相当于中国钱四十块的工作都别想找到!”

  “他们是真正的武士,不是工人……”

  “那就证明给我看!”丁震浩突然扬高了嗓门:“今天就证明给我看!”

  这时,卡车已经开到货场一角单独隔开的一处院子的大门口,院子门口的大牌子上赫然写着:内有危险物品,擅入后果自负!这行字上面还画了个狰狞的骷髅头!

  院子的门在他们的车靠近时,无声的滑开了。院子内停着辆黑色的“旋风500”型老式轿车,车旁站着先前到达中村雅子。不等卡车停稳,她就小跑着过来,准备搀扶身子不是很灵活的丁震浩下车。

  院子内的货仓大门上,那扇小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大步向卡车这边走过来。他的个头不是很高,但肩膀宽厚,走起路来从容而又有力,走到近前时可以看到有着不少凹点的脸上是一双微微向外鼓出的金鱼眼。他一直走到正在被中村小姐扶着下车的丁震浩面前,双腿一并,微微欠了欠身,低声用流利但口音总是带着点奇怪顿挫感的汉语说道:“丁先生,佐藤和手下十一名部属已经备战完毕,随时可执行您的任何命令!请指示!”

  1917年2月13日,凌晨6点54分,上海。

  “……你不能去见老部长。”艾琳斩钉截铁的说道:“在没有接到上级指示以前,我要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但是你如果企图逃跑或者去跟张君晓见面,我就可以杀了你!……喂!你听到没有?你在找什么?!”她杏目圆睁,柳眉高竖的喝问道。

  托马斯背朝着艾琳,弯腰在柜橱里翻腾着,听到这话他扭回头瞪着艾琳傻愣愣的问道:“你这没有纸?那种大的白纸,越大越好!”

  艾琳看着蓬头垢面,伪装用的胡子已经被扯下来一半挂在下巴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肮脏不堪的托马斯,火气一下子被激发得更高了:“你疯了!现在外面到处在抓你,你还不赶紧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闲工夫找什么白纸!”

  托马斯苦笑着说了句:“反正这事我碰到的也不是头一回,我有什么办法?……白纸在哪里?”说罢他真诚的望着艾琳,表情充满了无辜和期待。

  艾琳一下子就觉得火气被抽走了,她狠狠的翻了托马斯一个白眼,绕过那些盖了白色粗布的家俱向里屋走去,嘴里骂骂咧咧的:“真他妈的没见过你这种男人!你们家把纸放在起居室里啊……”她进了里面那屋子后打开了灯,马上大声的说道:“你进来一下,帮人家搬一下箱子!”

  托马斯直起身,轻轻的捶着自己的腰向里屋走去。他发现这应该是间书房,因为这里面盖着粗布的几件家俱外,就是靠墙的书柜,上面也盖着粗布,遮挡住了那上面陈列的书。艾琳指着墙角的一堆大箱子,手里拿着刚扯下来的布,指了指箱子。

  托马斯自觉的走过去,活动了下腰身,然后弯腰去抱最上面的箱子,嘴里还问道:“这套安全屋不在部里面的清单上吗?会不会被他们查到?”

  艾琳没好气的回答道:“谁说这是安全屋了?这是我们家在上海的房子,部里面没人知道的!……你小心点,那里面有瓷器……再搬下面那个……”

  托马斯搬完两个大箱子,露出最下面最大的那个时,艾琳毫不客气的将手中的粗布塞给他,又推了他一把命令道:“你站开点,我来找。”

  托马斯“嗯”了声,乖乖的靠后。艾琳正要上前去找东西,但她马上想起了什么,指着对面的那个盖着白色粗布的书柜,严厉的说道:“你,过去把脸和手脚都顶上面,站那儿不许动!”

  托马斯无奈的走过去,手里还拎着那块粗布,嘴里嘟囔了句:“这上面全是灰……”

  艾琳已经开始弯腰在找,不耐烦的说了句:“你乖乖站好!哪那么多废话!……我记得在这里啊……嗯……找到了――”她手里拿着一卷灰白色的油画纸正要转脸起身,就见一块白色的粗布带着飞舞的灰尘从天而降,冲自己盖下来!

  艾琳身子一闪向旁边摔去,然后飞起一脚踹向她判断的对方小腹部位!但是她却踹空了!毫不迟疑的,她的左手肘部弯曲去支撑即将摔倒身体的同时,右手瞬间就抽出了腰间那把左轮手枪――她躲闪的角度和时机都把握的很好,当她已经将左轮枪举起的时,那块很大的白色粗布正好盖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脑袋和肩膀则露在外面,举枪的手稳定的对准了目标,然后,在飞扬的灰尘中艾琳愣住:托马斯呆呆的站在书柜边上,手里还拎着艾琳交给他的盖布,在满屋子的灰尘中傻看着艾琳迅捷的做完全*作,此刻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神情紧张的解释道:“呃……我是不小心把它碰落的……应该是本来就没盖好……”

  艾琳身上盖着原先是盖在托马斯身旁书柜上的白色粗布,等着灰尘落定点后,愤怒的说道:“那你就不能把它抓住!呸――”随着她说话的气流,胸口的白布上又飞起了灰尘。

  托马斯这时才放下手的那块布,走过来弯腰去拽艾琳身上的那块更大的,轻声解释道:“我是怕你误会……”

  艾琳真恨不得用枪管给眼前晃动的那颗大脑袋上狠狠来一下!但多年的训练和纪律养成,还是让她将枪放下,然后就任凭这个胖男人笨拙而小心的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布轻轻的揭开。托马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真的很认真,很仔细,艾琳看出他是唯恐将布上的灰尘更多的洒落在自己身上。看着这个男人将布慢慢的折叠过去,又放在堆在一起的身影,艾琳仰躺着没有动弹,就那么看着。

  托马斯转回身来,看着艾琳还躺在哪儿,急忙伸出脏兮兮的手,关切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艾琳没吱声,抓住他伸过来的袖口,敏捷的跳起身来。她指了指扔地上的那卷纸,冰冷的问了句:“这个可以用吗?”

  托马斯弯腰捡起纸卷,诧异的说了声:“是油画纸……”他抬头接着问艾琳:“有专用铅笔吗?这种纸上普通的铅笔容易折断。”

  艾琳看了眼那边打开的大箱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托马斯,皱眉说道:“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来安排。”

  指导着托马斯走到浴室门口,艾琳想了想说道:“你进去后把衣服脱下来,再把衣服从门缝里递出来,在你洗澡的时候,我会把浴室门锁上的,你洗完再叫我。”

  托马斯站在浴室门口,搬开电灯开关后打量着里面的大浴缸,听到艾琳这么说,转回脸来有点羞怯的表示了下自己的反对意见:“这,这不好吧?”他指了指浴室墙上的小通气窗:“你不会以为我能从那儿逃走吧?这是四楼唉!”

  艾琳看了看那个通气窗,又扫了托马斯的身材一眼,自己也笑起来:“那倒是……行,你就进去吧,我锁门了。”

  托马斯乖乖的进去,返身还讨好的关上了门。艾琳用钥匙锁住门,想了想又快步走到储藏室,翻出把链条锁,走回来又在门上加了一道。

  托马斯在里面喊了声:“没热水!”

  艾琳大声的回了句:“喊什么喊!我还没点火呢!你先把水关了,我去烧!”

  “要多久?”

  艾琳一边往厨房内走,一边大声说:“差不多要八分钟!”

  托马斯显然是急了:“那我这八分钟在里面干什么?”

  艾琳没回答他,而是径直走进厨房,水龙头进屋后就被打开了,这时带着黄锈的旧水已经放完了,她拧开煤气开关,等了一下,用火柴点着了热水器。她扫了眼落满灰尘的厨房,叹了口气,先是用冰凉的自来水洗了把脸,然后挽起袖子拉开吊橱,从里面取出水壶和两个杯子,认真的在水池上洗起来。不过,她只洗了1只杯子,就不放心的走去浴室门外,大声的问了句:“你在干吗?”

  托马斯闷声闷气的回答道:“坐马桶上看书,这本《荷兰画派介绍》还不错,我喜欢伦勃郎……”

  艾琳翻了个白眼,大声用命令的口吻说了句:“你得时不时的出点声啊!要不我会冲进去的!”说罢,她转身要回厨房。可听到里面没回答后,她站住脚,刚想回身发作,浴室里恰好传出托马斯吹口哨的声,刚开始显得很生涩,但逐渐的就熟练起来。艾琳听出,那旋律是《费加罗的婚礼》的序曲部分。

  艾琳烧了壶水在炉灶上,同时开始打扫厨房。等她打扫完厨房,开始打扫到餐厅的时候,浴室里又传出来托马斯欢快的口哨声,现在吹奏的是《闲聊波尔卡》,他吹这段吹得好极了。艾琳边干活边听着,竟然就觉得这房子里有了几分久违的温馨……

  “纸,笔,水……你在这里做你的事吧,我也得去洗一下!”艾琳语调平静的说着,将托马斯和椅子腿捆在一起的绳头从椅背后拉到3米开外,小心的绑在另外把椅子上一个倒立的花瓶上,嘴里还说:“你等一下可千万别乱动啊,这花瓶是我家祖传的,康熙年间的……好了。您先忙。”

  当她得意走向浴室时,桌边的托马斯苦笑着说了句:“你是不是学英语的时候看过维多利亚时期的某些小说,现在的场景让我觉得很象……”

  艾琳扭回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托马斯:“我发现你真是一点也不紧张,为什么?”

  托马斯冲她耸耸肩膀:“现在紧张已经什么用都没了,解决麻烦时必须得有个好心情……对了,这可是我爸爸教我的,共勉。”说罢他伸手抓过水杯,喝了一口,同时低下头去开始用笔在桌上铺开的纸上认真的画动起来。

  “你可能会是叛国罪……”艾琳实在是想打击一下面前这胖子的嚣张气焰。

  托马斯头也不抬的继续在纸上认真写画着,嘴里唠叨着:“鹿死谁手,未尝可知……你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吧,等一下我还有事跟你商量……”他又开始低声的吹起口哨,这次是瓦格纳的《双鹰旗下》。

  从里屋拿出自己的浴巾和要换的衣服,拎着那只不离手的小皮箱准备进浴室时,艾琳听到托马斯正吹到进行曲的高氵朝部分,吹得兴致勃勃,实在忍不住了,又讥讽的问了一句:“您这兴致也太高点了吧?”

  托马斯抬起头,坚持着吹完一个小节,然后冲着正准备关门的艾琳大声的说了句:“其实我是因为有点害怕,但我又不能害怕,所以我得拼命让自己高兴点!”

  隔着门缝,艾琳听到他的这句话,愣了愣,但接着便把浴室门紧紧的关上……

  “……我做猜测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打断我,但我会坚持按照自己的思路完整的叙述一遍,以帮中我们加深对整件事物的理解,然后,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进行讨论……”托马斯用笔指着桌上油画纸上他画好的那些线条和图形,头也不抬的说着。洗完澡的艾琳换了身半旧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件淡绿色的长睡衣,用毛巾包着头发站在桌旁看,但她不是看那张纸,而是手放在刚取下来的花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正在低头自言自语般的托马斯。

  “……矢量矩形是我习惯在筹划应对某个事件时的分析用图形……瞧……出发点的动机,一般环境条件,人员力量,方法手段,主要事件,最终的目的方向,缺一不可。我相信,如果有人真的想做点什么大事,那他们也会用类似的思路去筹划自己的行动。出发点如果是国内的权力架构调整,那么借口就不可能是内部问题,因为以内部问题为借口进行的就不是架构调整了,而是政变!但很显然,无论是那位李部长和他背后的人,还是这位伟大的倪小峰局长,他们在目前的社会情况下发动政变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你为什么对倪小峰那么大的情绪?”艾琳突然插嘴问。

  托马斯抬起头,看着艾琳,犹豫片刻后坦诚的说道:“我个人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凡是喜欢唱高调的人,要么是心智不成熟,要么是别有用心……”

  “这是一种庸俗社会学的典型理论!”艾琳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有一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某种宏大的理想所奋斗的,比如为了他的祖国和人民,他可以……”

  “姑娘,”托马斯将手中的绘画铅笔扔在纸上,瞪着艾琳说道:“凡事一说到祖国,那话题就会扯得没完没了,现在我们是在讨论目前的局面跟各种可能,不是讨论谁热爱祖国的问题,对吗?你问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会对倪小峰那么大的情绪,不是问我如何看待倪小峰先生的爱国主义情操,对吗?”

  “笑话!”艾琳冷笑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鄙夷:“在这个世界上,衡量一个人是否值得尊重,他对祖国的忠诚与否难道不是首先要考虑的吗?”

  “对,我承认你讲得有些道理。”托马斯耐心的说道:“可是你瞧,爱不爱国和做的事情对这个国家有利还是有害,有时候这需要从各个方面去评测。这问题太复杂,你我今天好像没有时间来讨论这些……”

  “其实很简单!”艾琳认真的冲托马斯说道:“比如,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你爱不爱中国?为什么?”

  托马斯突然就火了:“那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让我回答这个话题!凭什么!”

  艾琳的眼眶中竟然浮现出了眼泪:“有人说你……有人说你根本不可能爱这个国家,我听了后很难受……”这时候,她的神情变得象个小女孩,脸上呈现出受了委屈般的表情。

  托马斯看到她哭了,马上变得不知所措,想了想,他走过去笨拙的搂住艾琳的肩膀,轻声的说道:“你为什么哭?姑娘……”

  艾琳打开了他的胳膊,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做伤害中国利益的事情,我就难受……”

  托马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呆了那么几十秒,重新又轻轻搂住这位哭泣的女人,低声说:“我爱不爱这个国家,和我会不会做伤害这个国家利益的事,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必然联系,而且,他们凭什么说我爱不爱国?他们就能代表这个国家,代表所有的人么?别傻了……”

  艾琳这次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她低头哽咽的说:“你这次很危险……有人说你是多面间谍……说你已经叛国了……要惩罚你。倪小峰说了,他想帮你,但是又怕你确实有问题……”

  托马斯心里很有一种破口大骂脏话的冲动!但是他只是将艾琳搂得更紧点,重重的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跟我是否爱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艾琳抬起脸,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眼,坚定的说道:“那你告诉我,你爱这个国家吗?”

  托马斯低头看着艾琳,觉察到这个话题可能对面前的这位姑娘很重要,便认真的回答道:“爱……”

  艾琳点点头,好像表示接受他的表述,但接着便象是不放心的问道:“为什么?你没有理由爱这个国家啊……”

  托马斯轻轻的推开她,语气无奈的说道:“为什么爱国就得有一种理由,就得用一种方式?”

  艾琳听到他的这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轻声笑了起来:“这话有人也说过……”

  托马斯没好气的拿起笔,继续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纸:“姑娘,你最好别再拿我和倪小峰做比较,要不我真会生气了!”他说完后不去理睬艾琳的反应,认真的看了白纸上的图形,慢慢的又开始论述:“倪小峰逼我逃跑,是因为他又要暂时维持和李志勇那边的关系,又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而且,这其中也有试探老部长这边反应的意思。一定是有什么事,让倪小峰觉得快摊牌的时机要到了,这才会有这种举动。我为什么不能到北京?我去到北京被抓起来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司法事件,我本人没有那么重要……嗯?”因为听不到任何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艾琳。

  艾琳站在那儿,两眼定定的看着他,灯光下她的脸色好像泛起点红润,眼睛里带着一种亮闪闪的光,那种喜悦的,发自内心欢喜的光!

  托马斯多少还是明白女人的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艾琳,眼下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但是他却惊诧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绕过了桌角,并且伸出双臂去拥抱对方。艾琳慢慢向他抬起胳膊,身体依然显得有点僵硬。“当啷”一声,原先放在桌边的花瓶摔倒,滚动了几下,跌落在地板上,“啪!”的摔得粉碎,在寂静的黎明时刻显得格外的响亮。托马斯和艾琳拥抱在一起看完花瓶跌落摔碎的全过程,托马斯不安的扭动一下身体想说什么,艾琳微笑着说了一句:“碎了就碎了,别管它了……”接着便主动的将她柔软的,还带着点咸咸泪水滋味的嘴唇按在托马斯嘴上。托马斯一边笨拙的用自己的嘴回应着对方的热吻,一边在心里说:那好吧,既然你不在乎……

  黎明的风从打开的窗缝里吹进来,吹动着低垂的纱帘,让它飘动,让它轻舞。在他们亲热的房间外,天色已亮了起来,街边的高楼大厦的大玻璃窗上,映着远处刚刚开始的霞光。干净的街道上,有辆涂成白色的运牛奶的小卡车还亮着车灯安静的驶过。那些被各种玻璃和金属材料交相辉映的晨光,从窗户里爬进来,沐浴着这对正在相拥热吻的男女……

  托马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冲动起来,于是他抱起艾琳,吻着她同时向里屋走去,他凭着某种直觉走到他认为是卧室的门口,用腿去推门,却发现门被锁着,他毫不犹豫的退后半步,然后侧转身体,抱着艾琳用自己的臀部狠狠的撞向那门,门被撞开,他抱着艾琳倒退着进了黑暗的房中。此时艾琳的身体已经完全软瘫了,她埋着头在托马斯的怀中低声说了句:“你简直象个土匪……”

  托马斯转身用腿将那张大床上的床罩蹬开一角,将艾琳酥软的身躯轻轻的放在露出的一角上,一手扶住她,一手伸去拽开剩余的床罩,嘴里厚颜无耻的说道:“等一下,你会更觉得我象个土匪的!”

  艾琳想笑,但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床上,托马斯毫不犹豫的扑在她身上,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免得压到下面的姑娘,然后便开始认真的吻起姑娘的脸。艾琳勉强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问了句:“你爱我吗?”

  托马斯愣住,低头在微弱的光线中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又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猛烈的冲动,于是闭上眼睛说了声:“爱……”说罢就又去吻艾琳的嘴。

  艾琳把头扭开,脸冲着侧面失望的说了句:“你不爱,你只是有点冲动。”

  托马斯呆了足足有10多秒,慢慢的从那温暖柔软的身躯上爬起身来,将身子向床下挪去,嘴里悻悻的嘟囔着:“你说的有道理……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我。”艾琳仰面看着天花板,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寂寥意味,悠悠的说:“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和男人上床了,是我刚才有点冲动。”

  托马斯没说什么,只是在微弱的光线中走到窗户边,掀开厚厚的绒布窗帘,然后挑起纱帘向外面无聊的望去。

  这面窗户外,隔着条马路是一栋非常高的建筑的背面。托马斯先是低头看着在晨光中,好几台货运卡车停在建筑的后门口,一些人在忙着搬运货物,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望向建筑的顶部,直到脖子已经发酸了才看到这栋大楼的顶部边际线。这时,他心中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国际著名金融中心“上海金融证券交易中心”大厦的背后。

  不知道怎么了,托马斯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发闷,他打开点窗户,使劲的呼吸着窗外那混杂着黄浦江水和大城市早上特有的味道的空气,他甚至在空气中嗅出了烤面包时特有的甜丝丝的味道。我好像肚子有点饿了,托马斯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真的有了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

  “你生我气了?”艾琳打破了沉默。

  托马斯撩下纱帘,转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艾琳,想了想便用干涩的嗓音回答道:“我干吗要生你气?”他忍住自己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我只是个丧家犬般的混血特工。

  艾琳继续仰面躺着,但已经把双臂枕在脑后,她扬扬下巴点了点床的对面,说:“你去看看那画……”

  托马斯在窗外光线的照明下,看到了床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被白布盖起来的大画框,于是便好奇的走过去掀起白布看了看,光线暗,什么也看不清。

  “把那块布扯掉吧。”艾琳说着翻身下床,走过去将绒布窗帘完全拉开,只留下那层半透明的白色纱帘。

  为了不扬起太大的灰尘,托马斯小心的用双手取下了画框上的白布。将白布堆放在墙脚后,为了看清楚画面内容,他一直倒退到床边上,这才仰面看去:这是幅油画,画面上是年轻许多的艾琳,身穿绿色的热带旅行服,背景是浓郁的热带丛林景色,身后还有只非常美丽的极乐鸟。

  “这是我前男朋友画的,他是个画家……这套房子本来是我父母买给我们结婚用的。我那时候打算辞职,不再干特工了,可惜……这幅画画好的第二天,他就对我说要分手了。”

  “为什么?”托马斯盯着画面上的姑娘,随口问道。

  艾琳站在窗口,轻轻的一笑:“画好的那天晚上,他和我第一次上床,发现……发现我不是处女,于是就勃然大怒……”

  托马斯扭过脸去吃惊的说道:“不会吧?看他的画技就知道他肯定去西方留过学,从事西方艺术的人,不应该那么古板啊!”

  艾琳站在窗口,霞光正好映着她的侧面,显得她的五官格外的精致。她此时没有看托马斯,而是看着那幅油画苦笑着摇摇头:“他是在巴黎留过学,但是他认为自己回国要找来结婚的女人一定是最传统的中国女性,他不能容忍不贞的女人……”

  “狗屎!”托马斯忍不住用英文骂了句脏话,接着改回汉语说道:“那他呢?他是处男吗?垃圾!”

  艾琳用感激的目光看向托马斯,嫣然一笑:“我不伤心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会跟这样的一个男人谈婚论嫁……”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敲门声给打断。

  两人立刻紧张起来,艾琳的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她一下便愣住了。托马斯急忙扭身在床上找,很快就发现了那把遗落在床上的左轮手枪,他急忙伸手捡起来递向艾琳。艾琳看着他那一脸的紧张跟讨好似的表情,自嘲着笑了笑,摇摇头说了句:“你拿着吧,我去看看。”

  托马斯拿着枪跟着艾琳在敲门声中来到走廊上,在走廊转向客厅的转角这边他停住脚,冲艾琳做了个手势。艾琳顺着他的手势,发现自己的睡衣前襟已经敞开了,于是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重新系好睡衣。走到那张桌子前,飞快的打开皮箱,掏出放里面的那把军用手枪,又细心的将桌上的油画纸翻转过,艾琳这才去开门。

  托马斯拿着左轮贴在拐角后的墙上,心里早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果然,门外的两个男人和艾琳的对话让他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等艾琳走回来时,托马斯将手枪重新递还给她,笑着说道:“你们这里的邻居们很有责任感嘛!”

  艾琳笑了笑:“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各个金融机构的高级职员,他们周一到周五住这儿,周末全去乡下的别墅,所以对治安特别在乎,派出所接到他们的电话反应也很快……当初我父母给我买这套房子时,也有投资的意思――再说,那位画家也喜欢这附近的环境,他说跟巴黎和伦敦的生活环境差不多。”她将那把左轮枪重新装进腰间的口袋里,转身走向客厅沙发旁的电话处,嘴里问道:“早餐你想吃什么?”

  托马斯走向自己放鞋子的鞋柜,不放心的问:“我们这样出去,会不会太危险?”

  艾琳从电话下掏出一张卡片,对着托马斯晃了晃:“这是上海!周围的面包房跟餐馆都会送餐上门的。”

  托马斯不好意思的重新将袜子塞回鞋里,说:“我要面包、香肠、咖啡、牛奶……要是可能的话,我还想吃两个煎蛋……”

  “你真是好胃口,怪不得那么肥!”艾琳嘀咕了声,开始对电话那头的人点起餐点来。

  托马斯觉得有点倦意,于是走进浴室,在浴室里的洗脸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给自己洗把脸。他草草的洗完脸后,伸手抓过架子上的浴巾擦脸,立刻发现自己拿错了浴巾,这是艾琳刚刚用过的。浴巾上带着一种女性身体特有的气味,淡淡的非常迷人,这让托马斯的身体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托马斯拿着这条浴巾,尴尬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说:别以为你爱上她了,你这只是男人在清晨时正常的生理反应,特别是一个处在心理紧张状态的男人,更容易有性欲上的冲动!人类历史上都有记载,你这精力充沛的胖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要不要先睡二十分钟?”艾琳出现在敞开浴室门口,语气关切的问:“等早餐送来后我会叫醒你的……”她看见托马斯手中自己的那条刚用过的浴巾,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她徉装着没看见,又补充了一句:“你去睡吧,这样会感觉好很多。”

  托马斯觉察到了她的反应,他讪讪的将艾琳的浴巾放回到架子上,说:“算了吧,那样更难受……”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上海最大的图书馆还有多久才能开门?我需要去查询资料,需要的话还要临时招一些年轻人帮我进行资料查索……”

  “上海市立图书馆九点钟正式开门。”艾琳想了想,有点困惑的问道:“我明白你查资料是为了搞清楚最近的局面,可临时招人帮着查资料会不会暴露……”

  托马斯笑着摇摇头:“圆点有个叫保罗。波特的家伙,他在去年发明了一种新的查索方式,一种很聪明的小技巧,可以让查索资料的方式快很多,但是协助查索的人未必清楚你其实要查的是什么――对了,你是不是给倪局长汇报?”

  艾琳摇摇头:“救你和不让你跟张老部长见面,这是倪局长给我的任务。只要今天把你隐藏好,定时跟他联系,听取新的指示就可以了。”

  托马斯从她身边走过,向刚才那间卧室走去,笑着问了句:“那你可以披露一些情报给我吗?”

  “倪局长允许我给你介绍我知道的情况。”艾琳跟在他身后说着:“可我知道的情况也不多,就是……”

  托马斯大摇大摆的往床上一躺,双手放枕在脑袋后面:“对不起,我打断一下――最初你在倪局长那里听到的消息是,有个外派特工出了点问题,需要查明和甄别他的忠诚度对吗?后来,倪局长又告诉你,这个特工可以为部里面做一些事来证明他的忠诚,对吗?再后来,倪局长告诉你说,情况有变化,这个特工看来是被人冤枉了,我们得需要帮助他逃跑……不对!不是在之前,应该是在这个特工已经逃跑后!在他逃跑后,倪局长告诉你说,这个特工是他有意识放跑的,因为他看来是被冤枉了,对吗?”

  艾琳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两眼看着托马斯:“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托马斯侧脸看着艾琳,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太阳底下无新事,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我还想证实一点:倪局长给你的最新指示是不是说,有人想搞出一些政治事件来对国内政治格局进行改变,而他现在需要我,需要你帮我搞清楚这些政治事件都会有哪些?特别是那些有人连他也瞒着的事件会是什么,对吗?”

  这次是艾琳苦笑起来了:“你让我说什么好?我知道的好像还没你多。”

  托马斯并没有因为她的赞赏而有任何高兴的意思,他把脸扭到另一边,看着窗外对面那栋逐渐被朝霞燃红的大楼,问了句:“那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去见老部长呢?”

  “倪局长认为可以的时候,他会给我通知。在此以前,他甚至说你我的藏身地点,连他也没必要知道。”艾琳说罢这句话,自己也觉得很没有意思,于是在沉默片刻后,她突然说了一句:“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我这里还有当初买好,还没有来得及送给他的衣服……”讲到这儿,艾琳咬了咬嘴唇,轻声的说:“要是你有什么忌讳的话……”

  托马斯利索的翻过身,曲起左手撑住脸,微笑着说了句:“别傻了,姑娘……有些事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告诉你吧,我喜欢新衣服,他有我这么胖吗?那位画家。”

  艾琳“扑哧”笑出声:“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笑,你和他的身材真的很象,背影看上去简直一模一样。”

  从床上猛的坐起,托马斯笑着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拿来给我吧!这身脏衣裳已经让我很不舒服了!”

  艾琳从衣柜中的箱子里往外翻衣服的时候,嘴里好奇的问:“对了,刚才我绑你的时候,你说什么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我也看过当时的一些英国小说,没记得里面有绑人的描写啊?”

  一手扶住衣柜门,低头看着艾琳忙碌的托马斯的脸猛的就红了,他干笑了几声:“嘿嘿……我说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和你看的可不是一回事。我看的那种,伦敦正经的书店都不会摆在货架上,要有熟客低声的问,书店的老板才会从里面神秘的拿出来。嘿嘿……”

  艾琳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侧脸翻了他一个白眼,托马斯对此报以厚颜无耻的笑容,气得她只好低回下脸去。继续翻腾的时候,艾琳低声带着笑意说:“我明白了!听说部里面负责审讯的那位叫什么独孤玫的女人,她在审讯男性嫌疑人的时候就会这么干。曾经有个部里面的社会工作对象被她审了几次,出来后告她审讯手段残酷,可具体怎么个残酷法,那男人死活也不肯说,后来就只好不了了之了!你说的那种大概就是这种吧?”

  托马斯无奈的摇摇头:“真没办法!听说圆点也有个家伙会用类似的办法,有个男人被他用特殊方法审讯过后,据说从此就对女人失去了兴趣,后来去了什么地方,跟另外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了!”

  “英国不是号称司法制度比我们更严格吗?”艾琳手里拿着衣服站起身,好奇的问。

  托马斯做了个鬼脸:“那是对一般的守法国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不可以对圈外的人用圈内的手段,你要是加入了这个游戏圈子,就意味着自动放弃了很多法律保护。”

  “奇怪又虚伪的逻辑!”艾琳将衣服放在托马斯手里,自己走出卧室门口,回手关好门以前,她突然有点不放心从门缝里问道:“你说他们会对我表哥用这种手段吗?会不会让那个什么独孤玫去折磨他?”

  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扔床上的托马斯愣了愣,犹豫的说道:“应该不会吧?金贝勒跟我的情况不一样,怎么也算是自己人吧?”

  艾琳听了略微思考了一下,固执的摇摇头:“说不准,部里面这一年多气氛变得很怪异!回头我得问问倪小峰。”

  1917年2月13日,上午8点31分,北京。

  几乎是昏迷状态的金惠临一直觉得周围有什么动静,但他身体感觉实在太疲倦了,所以他还是依依不舍的又闭了一阵眼睛,这才睁开,随即他吓了一跳――那位冷艳的独孤玫女士就坐在床边上,正低头看着他。

  金惠临这时才发现给自己吊盐水的针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掉了,那个挂着盐水瓶的输液架被挪放到墙边,独孤玫的手指正替自己轻轻按着拔出针头后贴在针眼上的药棉球。他想说什么,但独孤玫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摁在他的嘴唇上,温柔的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别说话。”

  审讯手法又换了,金惠临想:总之还是攻心为上!他干脆在对方的手指收回去以前,飞速的用自己的舌头尖舔了对方的指头一下,然后故意用色迷迷的眼神发起挑衅。

  独孤玫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反应,但在片刻的惊诧后立刻就调解好了自己的心态,她用欣赏的眼神回应着金惠临,无声的笑了笑,依旧是那般的温柔:“你恢复的还真快!这么快就对女人有兴趣了?医生可是说你可能需要恢复很长一段时间才行呢。”

  她的这番话显然是发挥了作用,金惠临的脸色沉下来,情不自禁的用另外一只手向被中摸去,但独孤玫伸胳膊制止了他的举动,而且因为这个动作,独孤玫的胸部隔着被子轻轻的压上了金惠临的身体。她的嘴离金惠临的耳朵很近的说道:“要注意卫生,你的手还没洗过。你害怕失去感觉吗?”

  随着她的那只冰凉滑腻的小手伸进被子内,金惠临的两眼突然瞪着很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独孤玫在被中的那只手温柔而有力的动着,红唇在他的耳朵旁呢喃般的问道:“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想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想出卖跟背叛吗?你怕什么?是怕我用传说中的手段逼你就范吗?还是怕自己不够坚强,会在我面前败下阵来?嗯?”随着她低声说话,温暖的气流不断的触动着金惠临的耳朵,他的脸上开始出现红晕,眼神也不由得迷离起来。

  独孤玫并没有流露出嘲笑他的表情,这时候的男人需要鼓励,她继续用那种宛若情人间亲热的语调低低的对着金惠临说着:“不错啊……你还是开始有反应了啊。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很迷人,让我看了觉得心跳,你真是个真正的男人。告诉我,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对吗?”

  金惠临两眼的瞳仁已经开始放大,神色迷离的用干涩的嘴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是……我是……真正的男人……”

  独孤玫的红唇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耳垂,声音也变得更加迷人:“对,我能感觉到你的雄壮……它的表现真的很捧!让我很迷恋……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棒的男人……太棒了!对……好温暖啊,我真喜欢它……”

  就在金惠临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两眼开始放出光的时候,独孤玫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她的脸突然拉开了段距离,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妩媚的一笑:“你会配合我吗?等一下你可是要配合我的,对吗?宝贝。”说着,她的那只手又摸到金惠临,但这次不再是滑动和*,而是在下面紧紧的捏住。

  金惠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干裂的嘴唇一下一下蠕动着,但独孤玫只是保持性感表情看着他,同时用撒娇的语气低声央求似的说道:“你只要答应我一声就好了,我相信你的承诺,你是个真正的男人,我相信你,答应一声就好了……”

  突然,金惠临用尽此刻他所能用到的所有的力气,抬手给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然后发自胸腔深处般嘶哑大笑着,接着用干涩的嗓音说道:“换招吧……亲爱的独孤小姐……你的庸俗让我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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