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7节 落井下石

    林清东是硬被父亲拉来赴约的，要说最痛苦的人也就是他了。

    他不来行吗？父亲的脸变得那么冷酷无情，自己的什么尊严或体面还是不是靠这个当官的父亲才有的？这一点他心里清楚。

    但凡有一点办法，父亲也不能拉着自己来受辱吗？想必他的心里也在滴血吧。

    从洗手间出来，林清东三步一晃，回到那间雅室，父亲陪着陈二刚下楼去接今天的主角林慎了，一想到这个家伙，他心里就泛起无名的恨。

    推门入来的时候，林清东在一瞬间傻掉了。

    雅室内已是高朋满坐，林慎这个王八旦居然坐在正中的主座位上，而他身边是令自己无比心伤的那个校花，周芷心。

    就在那一刹那，一股热血直冲顶门，林清东感觉眼前有点发黑，他伸手扶住了门框。

    陈二刚会来事，居然三步并做两步，过来就把林清东给拉了进来。

    “清东啊，来来来，赶紧入席坐，就等你了，林慎他们都来了。”

    他暗示的拍了拍林清东的肩头，那意思是你别出洋相啊，要是坏了你爸爸的好事，你们父子俩以后也不用混了。

    其实林明兴要是能再惨点，倒是陈二刚乐意看到的结果，他认为林明兴必竟是个外人，陈道临对他太看重了些，为什么不用陈氏子弟，反而提拔这个林家人呢？就因为他是陈家女婿吗？陈家不是一向把女婿当‘上门狗’吗？但是林明兴这条上门狗毕竟是副级处的市府办副主任，陈家子弟中都没几个走到这种高度的。

    要说别人不会羡慕嫉妒恨那是假的，但是这些年一步一步走下来，陈道临就是想换人也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另外，给他当心腹，时刻准备着要去顶缸背黑锅，这点觉悟也没有的话，还给人家当什么心腹？陈家女婿做这种事也合适，至少牺牲掉之后陈道临也不会心疼。

    而林明兴是骑虎难下，退无可退的，如果陈道临都觉得自己没用了，那自己的前途真要暗淡无光了，老婆陈梅都给扔了进去，她在的时候还能在陈道临那里说上话，她一进去自己和陈道临的联系明显弱了。

    这次的事陈道临要保市局政委周子华，不光因为周子华是他小舅子，主要是他想叫周子华去竞争市局的一把手，做为市局党委副书记的政委，是竞争这个位置最有力的人选，但是钟楼事件闹的挺大，甚至连省委都惊动了，陈道临也有点傻眼，地方执法机关和驻军闹出这样的矛盾，先不论责任在哪一方，关键问题是驻军不是普通的驻军，人家是直接归总参节制的共和国特种部队之一，这个份量明显不同于一般的‘驻军’部队。

    而且那个掏出枪的军人杨肖还与0029集团军政委杨云镇有某些关系，他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明显是亲戚嘛，这也不是最主要的，据悉，杨云镇是前军委杨副主席的后代，那么可以想象杨家在军方的影响力有多么庞大了，甚至在共和国政治版图中占什么样的一个比例，别说是地市，就是省府也不想去得罪这样的势力。

    陈道临给林明兴的指示是：不惜一切代价叫林慎满意，摆平了他就等于摆平了这件事。

    此际，林明兴还会考虑他儿子受多大委屈吗？说难听点，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他知道这事要是压不住，最终要牵累陈道临，因为周子华是陈道临提拔起来的，市委甚至省委能不对陈道临有看法吗？迁怒之余，也只有陈道临去承担政治责任了，别说再往上走的话，能保住他这个常务副市长算不错了。

    陈道临一塌台的话，自己又算个屁啊？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一个小小垫脚料儿，连个小水花都溅不起来的。

    所有这些厉害关系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林明兴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要把今天的事办妥了，能在危急关头挽救陈道临，他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吧。

    林慎没处在陈家人的立场上，也就感觉不到他们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但他有聪明的脑袋，想一想，这事的影响肯定不会小，捋清了脉络之后就发现，陈道临派林明兴来谈判，的确是受到了较大的压力，如果芝华的父亲陈旭那边也出头的话，说明这个事更有搞头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陈旭方面的消息。

    陈家两巨头，一个是陈道临，一个就是陈旭，他们是唇亡齿寒的相依关系，谁离了谁也不可能发展的更好。

    其实林慎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陈旭已经坐在庆丰苑别墅那宽大客厅中的沙发上了。

    砂锅居雅间的宴席开始，林慎笑眯眯看着对面的林清东。

    林明兴瞅见林慎的目光，心里就一抽抽，腿在下面碰了碰儿子林清东的腿，脸上笑道：“清东，还不问你慎叔好？”

    这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也和吃了只苍蝇没什么区别，但为了给今夜的谈判做铺垫，他必须叫林慎的气顺，人家点名要清东来，又带着那个周芷心，分明是要给清东好看，那就把清东送上去让他顺心呗，不惜一切代价把今夜的谈判搞定，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清东比他老子林明兴要难受一百倍，回首乡中的那次冲突，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尊严、脸面就不用说了，连心中的女人（周芷心）也失去了，还有为自己出头的母亲，甚至家里因被那事牵累都受到了各种压力，可以说是一场天灾奇祸，不就是得罪了一个人吗？至于这么凄惨啊？可事实就是如此。

    老子在来的路上也叮嘱了自己，一定要陪着小心和笑脸，让林慎气顺，不管他怎么嘲讽，都要受着，都要忍耐。

    林清东为自己深感悲哀，在这个林慎没有出现之前，自己和何等的风光，但他到来之后，自己慌慌如一条丧家之犬，狼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是我的克星吗？

    慎叔？我要叫这个王八旦慎叔？他把我搞的这么惨，我还要叫他‘叔’？

    林清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在林慎面前，自己不及一只蝼蚁更有份量。

    “慎叔，你这一向还好吧？”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林明兴心下才松了口气，儿子，忍的好啊，将来有机会，我们十倍百倍的向他索回来，今天委屈你了。

    陈二刚脸色有点古怪，但他比林明兴林清东更了解林慎，他可不认为这对父子还有翻身的机会。

    坐在林慎身边的周芷心，拉着戚妃的手，低低的说些什么，美眸也不往那边的林清东和他父亲身上瞅，假装心不在焉，其实也在听他们说话。

    戚珏也明白今夜的气氛很怪，戚妃却不明所以，她压根儿什么也不知道。

    林慎也不是非要托大，只是此时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俊脸微微扬着，手捻着茶杯，望着一脸卑微林清东撇了撇嘴。

    “你这孩子，在学校可要注意点影响，县一中又不同于林家庄乡中，我们林家好大名声，也不能坏在你一个手里是不是？”

    他这话数落的林清东怔楞当场，林明兴也是一呆，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慎目光就转到了林明兴脸上，叹口气道：“明兴堂兄啊，有些事本来不想和你说，但是林家人的体面也是要保存的，我爸他现在毕竟是县委书记，我可不想有人在后面戳他的脊梁骨，就这两年，我也不知道清东在乡中祸害了几个女同学，但是明玉堂姐告诉我，清东他至少三次领着女孩子去县医院做人工流产了……”

    这话好象一颗定时炸爆，轰的一声就在酒席宴间炸开了。

    林慎轻飘飘瞅了眼林清东，你小子别怪我落井下石啊，谁叫你得罪了我呢？

    周芷心、戚妃、戚珏三人的目光楞楞盯着林清东，一脸都吃惊异常的神色。

    连陈二刚都张目结舌的模样。

    林明兴身子抖了一下，缓缓转过脸看儿子，只见林清东面色苍白，找不到半点血色了，目光慌惶的躲闪着父亲的盯视，他内心惊恐到了极点，这事极为机密的啊，林慎这个王八旦是怎么知道的？林清东完全要崩溃了。

    ‘啪’。

    林明兴回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摔在林清东的脸上去。

    当时就打的林清东鼻血四溅了。

    “滚，畜生，给老子滚出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我林明兴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的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从林明兴本心来说，也不希望儿子是这么一个伪装的畜生，你家庭优越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能倚仗优越的条件欺负那些老百姓，你才上高一，就祸害了几个女孩子，还领他们去流产？你叫你老子的脸往哪放？没有林慎的挑拔，他知道了这事也不饶了林清东，此时，他对自己这个儿子蛮失望的，自己娶了陈家女，贴近陈家，也只是为了上位，为了人生仕途更辉煌，可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儿子林清东的行为，已经把林明兴钉到了耻辱架上去，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再回林家庄？

    林慎朝陈二刚递了个眼色。

    陈二刚起身拉着一脸血的林清东就走，林明兴气不过，也站起来，从后而又朝林清东屁股上踹。

    “畜生，王八旦，你怎么不去死了啊？”

    三个人就这么出了雅间去。

    林慎却好整以暇的拿起了筷子。

    “咱们动筷子，趁热吃。”

    气氛都变成这样了，你还吃得下啊？

    隔着芷心，戚妃就伸过手拧了把林慎的胳膊。

    “你也太损了吧？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揭他的伤疤？不过这个林清东也够坏的，人模人样的，居然糟塌了几个女孩子了，真看不出来呀，对了，芷心，听说你和他……”

    周芷心不寒而栗，慌打断戚妃的话，“别胡说，我和他没什么的，过去最多也是同学关系，上次我还踹伤他了呢。”

    她赶紧撇清自己，坚决和林清东这头色狼划清界限，这要让林慎起了误会还得了啊？

    戚珏倒是清楚周芷心和林清东之间的事，陈梅事件时，林慎亲自策划‘注水猪肉’，为了周芷心忍痛受宰，结果是把陈梅坑进班房了，事件起因正是林清东的错。

    今天又一次整林清东，还是借其父林明兴的手，彻底从精神意志上把那孩子摧残掉了。

    被戚妃拧了一把，还是挺肉疼的。

    林慎一龇牙，瞪眼朝戚妃道：“喂，别以为你姐在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本少爷是你随便拧的吗？”

    “就是拧你了，你怎么着吧？”

    戚妃才不怕他，俏眸瞪的比林慎的眼还大呢。

    芷心挟在中间也不阻拦他们，她巴不得把话题转移开，不然揪着自己和林清东的往事说下去，那有多难堪啊？

    戚珏的手在桌子下面捅妹妹戚妃的大腿，那意思是你和这小太爷较什么劲？你姐我都得看他的脸色呢。

    倒是说，林慎不是真恶，他是‘遇恶则恶’的脾气，别看他表面上对戚妃挺凶的，其实是装出来吓唬人的，这时候一见戚妃更硬气，他就垮下去了。

    “好男不和女斗，老孔说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这话是一点不假啊。”

    “你说谁难养呢？”

    戚妃是见不得大男人主义的，给林慎这么一激，她更来劲儿了，腾一下站起来，来到林慎背后，双手一合捏住了他脖子，看意思要往死掐了呢。

    “珏姐，你管不管你妹妹啊？”

    林慎缩着脖子，两只手去扳戚妃的柔荑，其实没用力去扳，不然戚妃怎么吃得消，象征性的扶着而已，嗯，趁机摸摸她的手嘛，自动送上门来的，不摸白不摸。

    说摸有点不正确，应该说是‘握’，他的大手盖住了戚妃的手背。

    第一次这样接触，戚妃都有些心慌，但这时候必须得装下去。

    她就用使劲的前后晃手，“我掐死你算了。”

    林慎脑袋晃着，也不用力挣扎，却转脸望身边的芷心，“对了，芷心，今天下午宋老师有没有去学校？”

    “有啊，说起这事真神奇了，宋老师下午就回校了，而且还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呢。”

    “哦……”

    林慎的脑袋就朝后仰，不想正磕在戚妃耸挺的胸峰上去，我艹，好有弹性啊。

    戚妃没想到他朝后仰脑袋，给他砸了个正好，双峰感顿压力，酥麻兼心颤，真是又气又羞的，但同时又想到他问宋老师的事是为什么，因为两个人有赌约的。

    “咱们赌约的事作罢，我就饶了你刚才骂我的事，行不行？”

    “凭什么呀？你要不掐死我，否则我肯定要和你讨赌注的。”

    林慎可没那么好说话，死皮赖脸的和戚妃摊了牌。

    “什么赌约啊？”

    一边的戚珏不明所以，望着他们俩问，她心里倒希望妹妹和林慎有更深的交集，表面上看林慎和周芷心如何如何，但她并不看好林慎与芷心的发展，这小花心狼会把芷心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吗？论容貌什么的，芷心明显不及妹妹戚妃，即便戚珏戚妃和芷心也是亲戚亲系，但这个时候，戚珏还是心向着亲妹妹的。

    芷心的母亲小戚芳是戚珏她们的堂姐，论辈份的话，芷心得叫她俩‘姨’呢。

    戚氏族人也不少，说是堂亲也未必就‘亲’，名份是那么个名份，真正的交情也很一般，所以到了他们这一辈，更淡泊了好多，同龄人大都是互唤姓名，没人论辈份。

    他们正闹腾着，雅室门给陈二刚推开了。

    戚妃吐了下香舌，借机下台，抽手就跑回了自己座位，手背上还留有林慎大手的余温，令她心头惴惴，偷瞄了那家伙一眼，见他望着陈二刚，才放心下来。

    “慎哥儿，你来一下，戚珏啊，你们三个先吃着，我们在外面谈点事。”

    林慎剑眉蹙了一下，也就起身朝外走去。

    在砂锅居大厅的休息区，林明兴正在那里等着林慎和陈二刚，林清东已经不见了，大该是先回去了吧。

    因为有几个女的在，他们要谈的事也没法谈，这时候到外面来说正事也是林明兴的主意。

    陈二刚之所以这么帮林明兴，主要还是不想失去陈家对他的支持，因为他一但没有陈家支持，在林家人眼中也就要失去作用了，所以陈二刚必须在两家中间和稀泥。

    三个人重新坐下，林明兴就开门见山的问今天中午钟楼的事了。

    “……其实钟楼的事，只是一场误会，林慎你既然是参与者之一，肯定也有能力叫这事由大化小，条件你开，我替周政委当个中间人。”

    林明兴聪明的把陈家撇开，只提周子华，这是给林慎一种错觉，叫他不要认为陈家有多重视这个事。

    林慎也的确不太确定陈道临在这一事件中承受的具体压力有多大。

    就在他蹙眉的当儿，大哥大却响了起来，接通后传来了芝华的声音。

    “你早点回来吧，我爸在别墅坐着等你，说见不到你就不走，我妈骂他都没用，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林慎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有底儿了。

    陈家的另一领军人物陈旭终于出马了，那说明陈道临的承受的压力极大，哇，真是太好了啊，这叫歪打正着，居然又一次击中陈家的要害。

    “哦，我尽快赶回去吧，嗯，就这样……”

    他收了大哥大就站了起来，都不和林明兴再谈什么了。

    “哎哟，真不好意思，明兴堂兄，二刚叔，我还有点重要的事去办，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再聊？”

    林明兴有点急眼了，忙起身道：“林慎，事关重大，你多留十分钟，我们谈谈也不误你什么事的，你看这……”

    “堂兄啊，我那边更急，至于你说的钟楼事件嘛，那是周政委的事，和你关系也不大，你着什么急啊？他耀武扬威的要整别人，就该想过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年头儿，没谁是好欺负的，我那个兄弟杨肖也不是一般人物，真的要谈我也得把他叫来，因为有些事我做不主的，我看我们明天再联系吧。”

    林慎说罢又朝陈二刚道：“二刚叔，我先走，你陪雅间三位吃过饭了，替我送她们回家好不好？”

    “哦，这事交给我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那好，谢谢二刚叔了。”

    林慎都不给林明兴多说话的机会，摆摆手就走了。

    林明兴张张嘴，欲言又止，这小子很难缠啊。

    陈二刚也朝他苦笑，意思是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