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4节 我的口头检查

    “峥哥，你帮我查一下宋老师的底子。”

    由于受到宋老师的特别关照，林慎也动了一些心思，是不是宋老师背后有什么力量在推波助澜呢？

    “是你现在的班主任宋秀珍老师吧？”

    “对，就是她。”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峥心里也挺奇怪的，自张案暴发，林慎这个名字在县一中谁不知道？谁不知道他是县委林书记的公子？宋秀珍还敢找他的麻烦？

    “我明白了。”

    赵峥挂了电话，看看已经中午了，估计是林慎刚下学就给自己打了电话的。

    近几天来，赵峥这个林更被好多人追在屁股后面，因为张县长的倒台，林书记的威望达到了入主庆丰县以来的最高顶点，七姓联盟分崩，好几个都背上了处分，即便县长的位置空着，他们也失去了角逐的资格，受到党内任何一项处分，在处分期内都不能升迁的，短则三个月半年，长则二十四个月。

    赵峥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他已经兼上了县委督察室主任一职，按正式的规格来说，县委办下设的督察室是股级，但这个督察主任通常由副科级干部来担任。

    能在县委办下设的科室挂一把手的职务，那离县委办副主任就差半步之遥了，实际上县委办副主任也是个副科级，但是人家的权力覆盖面更广一些。

    赵峥本身也是有点小背景的，他堂叔是现任的县委组织部长赵长生，但也是年前才提起来的，前一段时间更挂上了县委副书记的职务，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县委领导之一，在2004年的‘减副’到来之前，地方省市县三级政府的副职是相当多的，党委这边的副书记们成了一大特色，分管的工作面甚广，政府那边权力则有限。

    在庆丰县，就有五个副书记，这还不算多的，有些地市的正副书记加一块达到九个。

    ‘书记们’是地方权力核心的真正主宰，许多重大决策在‘书记碰头会’上就敲定了，上常委会讨论只是走走过场，直到04年‘减副’之后，书记议会才把决策权力还给了‘常委会’，也真正结束了副书记们掌控一切的辉煌历史。

    眼下，赵峥既是林书记的心腹专秘，又有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的堂叔，他的前途可谓光明而远大，县府内外想巴结他的人有一大堆。

    而他想为林慎办点事，也是很简单很方便的。

    中午林书记、赵部长和县纪委的洪书记一起去县委餐厅边吃饭边议事，赵峥就坐在办公室为林慎做事，一通电话打出去，上午发生在学校的事件就被他掌握了，他也知道一中校长受牵累被撤职，临时校长由县教育局的王国华副局长兼着，所以他直接就找到了王国华的电话询问情况。

    王国华是如实的汇报发生的事，并把宋秀珍老师的主观情绪夸大，说她认为林慎的成绩过低，进入一班是违反了规定的云云，反正把责任推的干干净净，没我什么事。

    另外王国华心说，上午才发生的事，县委的赵峥就追来了电话，看来好多人在静静关注着林书记的儿子吧？

    “……赵秘书，宋秀珍的丈夫也在县委工作呀，你不知道吗？”

    “嗯？”赵峥倒是一楞，“她丈夫是谁？”

    “是在县委宣传部吧，他叫武大祥，没听说他担任具体职务，都四十几岁了，好象还是个主任科员。”

    “还有其它的情况吗？”

    “赵秘书你不知宋秀珍是老宋家的人？”

    说到老宋家，赵峥就会想到七大姓中的宋氏，‘张王李赵郑宋武’这七大姓在庆丰都是有名望的家族，就是林家族的四大姓也不及他们根基深厚，因为林家庄四大姓是文革以后八十年代初期才展露头角的，而七大姓是民国之初就存在的百年家族，92年市经济降临，南窑开采兴盛一时，林家庄四大户迅猛敛财并崛起。

    比真正的家族底蕴，四大户在七大姓面前有点象‘暴发户’，所以一直以来，七大姓即便没四大户的财力雄厚，但也从骨子里鄙视四大户只是一夜暴富的小农民。

    “哦……老宋家的人，她丈夫姓武，难道是老武家的？”

    “应该是吧，七大姓也是有互相联姻习惯的，女儿们以嫁给七姓之外的汉子为耻，男人们以娶七姓之外女子被家族冷落，还是些很陈旧的陋俗啊。”

    “既然林慎的成绩不达标，那当初他是怎么进了宋老师的班？”

    王国华道：“我也打听了一下，应该是周局长的指示吧。”

    这个周局长指的就是现任教育局局长周子良，以前的林家庄乡党委书记。

    下午上班前，赵峥去了组织部长的办公室，赵长生见他入来，就让他坐。

    “什么事？”

    自己这个堂侄眼下可是县委红的发紫一个人物，他为林书记服务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和林书记儿子林慎的关系不错，这小子会办事啊。

    赵峥坐下之后就把发生在一中的事说了一下，末了还补充了自己的意见，“叔，你看是不是老宋家或其它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可我怎么想觉得他们没理由这么去做，林书记现在的威信极高，他们为什么要捋虎须？”

    赵长生浓眉一蹙，敲了敲办公桌，沉吟道：“七大姓的老张家暂时没什么作为了，其它六姓也是惊弓之鸟，他们不会蠢的去找林慎的麻烦吧？我看还是宋秀珍个人的问题，这个女人曾教过你堂弟，她个性比较倔，多少有点自命清高，我看，该敲打敲打她才是。”

    “叔，你的意思是……”

    赵长生一笑，“前几天县委组织部考察一批干部，其中就有宋秀珍的丈夫武大祥，还托关系找到了我这里。”

    呃，赵峥心说，他们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叔，这事我先和林慎聊聊，听听他的意思？”

    赵长生微笑点头，“嗯，以后办事就要稳稳重重的，可不敢毛毛燥燥的啊，我会放出风声先敲打敲打武大祥的。”

    “好的，叔，我记下了。”

    “嗯，你去吧。”

    其实赵长生很看好自己这个堂侄，当刚才嘴里说的‘你堂弟’正是他的儿子，但孩子刚念大学，毕业还要三四年，自己三四年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家族里面象样的还有上升前景的人物也就是剩个赵峥了，他不仅成了林书记专秘，还与林慎建立了关系，赵长生自然想好好培养他，他有了出息，不愁他以后不照应自己儿子。

    林慎打听宋秀珍的背景，其实也算是单纯的打听一下，如果她和哪股势力沾亲带故的，倒可以全面的分析一下他们情况，宋老师是分明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出于何种目的现在不好推测，光是以学习不好就否定一个学生，这种做法不是一名好教师应具备的素质，更应该去帮助他挽救他才对，而不是把他踢开，这一点令林慎很反感。

    如果纠缠着家族利益或其它的东西，那就更叫林慎恼怒了，但愿没有什么力量在宋秀珍背后推波助澜吧，不然只会害了她。

    林慎现在的脑瓜可不是一个高中生那么简单的，他的心理年龄只怕不逊于宋秀珍，而他曾有的经历更是不能相提并论宋秀珍的强大。

    下午上课有些无聊，心里就在琢磨被‘首长’诳了的事，心说什么特招，压根是没影儿的事，感情真正的巨头们也有放空炮的时候？

    本来按他的设想，能把林家兄妹特招入伍，以他们的一身本身，混个前途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他们都有前科，自己提出的要求显然是过份了，更有可能是妄想，这样一想倒也不能怪人家首长放空炮了，是你推荐人自身不够严谨嘛。

    他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涂涂写写的，‘上将’‘首长’‘集团军’‘特招’‘华北虎’‘杨肖’‘红色子弟’等等乱七八糟的字眼，连他自己都看不懂。

    自习课时，林慎圈着双臂把脑袋埋进去睡觉了。

    宋秀珍进来后班里的嗡嗡声一下静绝，她一眼就看见了埋头在课桌上睡觉的林慎，指望他不拉低班里的分数，那得太阳从西面出来吧？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心疼，自己付出多年的辛劳心血打造的1班团体可不能毁在一个人身上啊。

    这一刻她坚定了要把林慎清理出一班的念头。

    “嗳，太阳公公出来了，醒醒吧。”

    宋秀珍走到林慎课桌前，埋头睡觉的林慎没反应，他的同桌四眼苟也在埋头苦干一份2000字的‘检查’，大该太用心了，他都没发现宋老师过来。

    芷心和戚妃离的他们远，想提醒一下都有所不能，看样子林帅锅又要挨批了。

    宋老师的一句话差点让好多同学笑喷出来。

    而四眼苟只能陪着心惊肉跳的笑对老师展示自己的卑微，然后肘子轻轻磕了一下林慎的肘子，他们的肘子都在桌子上，离的也不远，一挪就能磕到对方。

    但是林慎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吧嗒了一下嘴，继续梦。

    四眼苟又加劲磕了一下他。

    “做啥？我睡一会儿觉碍着你什么事了？”

    林慎美梦被扰，突然抬起头就喷了一句四眼苟，四眼苟吓的一哆嗦。

    别说是他，课桌旁的宋秀珍都吓了一跳，随即就翻白眼，哟，你在上课时候睡觉，还理直气壮的？

    结果他这一声吼，把全班同学吼的暴笑起来，林帅锅，你牛啊，你看看你身边站着谁呀？

    其实林慎喷过四眼苟之后就看见宋老师了，不由纠结起来，心说，好你个四眼啊，宋老师来了也不捅我一下？害我出丑呐？靠。

    他忙站了起来，干笑道：“宋老师好，您、您来了？”

    “你继续睡吧，起来做什么？”

    “我、我有睡吗？”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是一大特长，“其实您、您不清楚，我是在梦里温习您课堂上讲的知识来着……”

    真够无耻的，这种话大该也就林慎能讲出来吧？

    噗哧噗哧，笑喷好几个，林哥哥，你太有才了。

    芷心都翻着白眼气的笑了，你厉害。

    宋秀珍带班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一个如此无耻的学生，居然会这样为他自己辩解，好，那我就问问你。

    “是吗？我课堂上讲的什么？”

    “讲的……讲的什么来着……”林慎傻眼了，抬手碰了一下四眼苟，“问你呢，老师课堂上讲的什么？”

    噗哧……一片学生都笑喷掉了，他们感觉宋老师配合林慎在说‘相声’呢。

    “呃，问我了吗？”

    四眼苟比林慎还要傻眼呢，老大，是问你呢，不是问我的好不好？

    这一下宋秀珍都哭笑不得了，这个林慎不光够无耻，而且反应和胆子真是又快又大啊。

    换过是一般学生，被老师这么嘲讽挖苦，早羞愧的把脑袋垂下不敢说话了，可他倒好，自己答不上来还敢揪个人替他回答，这大该就是出身不同的优点吧？

    这时宋老师也看见四眼苟铺在课桌上写的东西，篇首两个很大的字‘检查’，哦，明白了，林慎睡觉，你替他写检查？行啊你们。

    她一伸手就把检查抽了过去，四眼苟都不敢摁住，心说完了。

    林慎的脸色更纠结了。

    “你替他写的检查吧？”

    宋秀珍问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听到四眼苟耳里却令他腿肚子抽筋呢。

    “我、我、我……”

    桌子下面，林慎用脚磕了一下四眼苟，提醒他别乱说话。

    “你别踢他，他不敢说假话，是不是苟文俊？”

    宋秀珍何等老辣，一眼就看穿了林慎的小动作。

    “没、没，我没踢他，我就是脚抽筋。”

    林慎厚着脸皮，根本不承认。

    周围几个同学捂着嘴噗噗的笑，真尼玛的憋不住了啊。

    绰号四眼苟的苟文俊在宋老师威慑目光的逼视下，直接崩溃了，脑袋垂下去的同时说了一句话。

    “是、是他的写的。”

    哇……班内大多数同学哗然，只有芷心和戚妃知道苟文俊替林慎写检查的事，其它人是不清楚内情的。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宋秀珍冷笑盯着林慎问。

    林慎胸脯一挺，一本正经的回答，“宋老师，我有那么蠢吗？他那两个狗爬爬字难看死了，写的东西估计也是狗屁不通，我能拿这么低质量的书面检查去糊弄您吗？”

    同学们在怔了一两秒后突然发出第二轮暴笑，林哥哥，我尼玛太佩服你了啊，你就是我的偶象啊，你不是有才，你简直是奇才啊。

    这家伙这张嘴更歹毒了，也太会狡辩了，宋秀珍见他不肯承认，反而把苟文俊说的半钱不值，不由怒气更升，但又不面能叫他低头认错，这股气师出无名啊。

    “哦，你自认文采风流是吧？行，我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现在就上讲台去，现场口述一段检查，如果在座的同学们有一半给你掌声，我就算你过关。”

    “您说的？”

    “嗯，我说的。”

    “好，这个口头检查我做了。”

    林慎才不怕呢，这算什么呀，不就是一个口头检查吗？不就是换来半数同学的掌声吗？我就不信糊弄不了他们。

    他离了课桌，昂首阔步上了讲台，正襟危站，扁了扁嘴，环视下面的全班同学。

    此时此刻，同学们都等着林少爷的表演呢，笑的也不笑了，暂时憋住了，说实话，他们真的很期待林慎的表现。

    宋秀珍脸上的冷笑却是更浓了，丢人现眼的家伙，你还挺得劲儿是吧？

    “咳咳……”

    林慎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续道：“……同学们呐，关于我的问题，肯定不是历史遗留问题……”

    噗噗噗……第一句话就惹来一片笑声，有的学生已经爬到桌子上了，泪眼婆娑的瞅着林慎，好欢乐啊。

    宋老师的眸子瞪了起来。

    林慎也不管下面的反应，又道：“我知道，我有罪，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政府，对不起社会，更对不起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成人的……呃，不对，是教育成人的宋老师……”

    尼玛的，一不小心把宋老师说成是伟大的母亲了，真能扯啊。

    “……我党和政府对犯有错误的同志要采取说服、教育、挽救等种种的方式，争取让他们重新走入社会重做新人嘛，呃，这是说劳改犯呢，对不起，跑题了……”

    下面已经欢乐成一堆了，有人拍着桌子笑，有人跺着脚笑，有人流着泪在笑。

    场面完全失控了。

    林慎却还在继续他的口头检查，“……是我校和我班，要对违犯了纪律的同学进行耐心的帮助式挽救教育嘛，不能以偏盖全的一棍子打死他对不对？他也是有美好未来的，也是有可能成为国家栋梁的，一丁点小事未必能认定他是个坏孩子，圣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啊，何况我只是个凡人，同学们，如果你们觉得我值得原谅，那么，请把你们鼓励的掌声送给我吧……”

    厚脸皮的人带头为自己鼓起了掌。

    这一刻下面的学生们被他带动的晕头转向了，如雷的掌声在下一刻就淹没了笑声。

    宋秀珍气的俏脸泛白，这样一个结果是她始料不及的，可自己的话扔出去了，又不能说了不算，何愁找不到整你的机会？这次算你侥幸了。

    “好啦，上自习吧。”

    就这样，宋老师气呼呼的走了。

    “哦耶！”

    林慎打出v字形手式庆祝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