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黑哨

　　就在一叠声的呵斥中，那名身着经理级别制服的展厅工作人员已经赶到了鲍容瑹和詹姆斯两人身边。看到这两人仍是抓住了盒子不肯松手，这位经理很不高兴地分别盯了他们几眼，伸手就把烟盒子接管了过来。只是这对峙的两人还很不服气地互相瞪着对方，一点儿也没有想要退让，愿意接受工作人员调解的意思。

　　“你们也不看看环境，这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不说，还动起手来了？看着都是体面人，顾及下形象嘛。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站在后面一直没有什么响动的林克，这时候瞅见了鲍容瑹手里拿着的俱乐部和展览会的资料，心中仿佛若有所悟。听到来人发问，他便排众而出，走上前来，对着那个管理人员道：“马经理，你好啊。这件事情，我是从头亲眼所见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由双方都想购买这一盒雪茄引起的。其实在我看来是很容易解决的。”

　　那位马经理好像这才看到林克似的，严肃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带有一丝谄媚的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哟，这不是林科长吗！您这是来办抽样检查的吗？哎呀，怎么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呢，让我们好有所准备啊。”

　　林克是北京商品质量检验局的一个外务科长，管辖范围正好就是俱乐部所在的这一块儿地段。每每哈瓦您际俱乐部要搞这样那样的活动，都免不了要往上面申报备案，那就得和他打交道。正所谓是“现官不如现管”，林克的官虽然不大，可是胜在直接经手办这些个事务。又有句话叫“菩萨好拜，小鬼难缠”，这林科长正正好就是那个难缠的小鬼。

　　平时没少假借公务之便明着暗着要回扣的林克，却还从来不肯痛痛快快大开方便之门，所以马经理私下里对这个拿了钱又不干事，还时不时地打着公干的名头，跑来找茬子捞好处的很不待见。其实他老远就看见了对方，只是刚刚故意装作没注意到而已。可是现在既然林克主动站出来开了口，那可就没法子继续当人家是透明人，于情于理他都得要敷衍一下。

　　当然，他很清楚大周末的跑来俱乐部，林克肯定不会是因为公事。就算这姓林的转了死性子，休息时间也来加班，那他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大张旗鼓地通知他们来“接驾”。所以他的这个说法不过是在奉承对方，好像有鞠躬尽瘁一样，同时也在不动声色之间向乔臻倩他们透露了林克的身份，如果是鸡蛋的话，就别和这臭石头较劲了。

　　听了这其实没有任何养分的客套话，林克倒是对于马经理的会做人很是满意，矜持地点了点头，打着三分官腔道：“我今天嘛，就是陪朋友来买点东西的，哪能随便扰民呢？只是没想到居然就碰到了这么个乱子。我说马经理呀，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我就有话直说了。”

　　“当然当然，您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我觉得你们是高级的国际俱乐部，搞了这么个高档的展览会，却给一般的外人发了那么多的参观卷，这个事儿可是有欠考虑啊。你看看，这展厅里人多的，乱的，完全不符合你们平时的定位嘛。现在居然还有人不分场合地要动粗！要我看你们真的应该好好甄别一下，再发券，而且也不能发那么多啊，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都想着往里钻。”

　　林克嘴里是正气凛然地说着，眼光却直往鲍容瑹这边瞟。虽然话是没有明说，言语里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那些没素质没教养没身份没档次，根本就不应该放进来的人说的就是对方。一旦对方被清理出场，那自然就不没有可能来和自己这边抢东西了。对面站着的三个，衣着都不是那么大牌，尤其鲍容瑹的手里还拿着那些资料和申请表，这让林克很容易地断定，对面的人必定是撞了大运，得到免费参观卷，进来开开洋荤的平头老百姓。

　　马经理听了林克的话，却是面露难色，斟酌地解释道：“林科长，您的建议我一定会向上面反映。只是，希望通过这种免费券的形式来促进文化交流，那是我们俱乐部董事会的决定。我一个打工的，人轻言微的，在这个事情上可没有什么发言权。其实我们派发的这个临时招待卷，也真的是严格控制比例的，只不过雪茄节历来都是最受欢迎的，而且今天又是周末，天气还好，所以来得人才会特别的集中一些。”

　　“不过，”马经理向着林克等人解释完了以后，想了想，又对着鲍容瑹这边说，“你们来参观一下，我们是很欢迎的。但是必须要遵守这儿的秩序，要不然我还是有权利把影响到展览正常进行的人给请出去的。”

　　乔臻倩听了，不怒反乐了：“瞧您这话说的，您倒是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好不好？到底是谁不遵守次序了？买东西不得讲一个先来后到的吗？凡事都逃不出一个“理”字，古铁雷斯大叔可以给我们作证，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怎么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动手硬抢的，反倒成有道理的了？”

　　听了乔臻倩的话，马经理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便把古铁雷斯老头儿拉到一爆轻轻地嘀咕了几句。事情的经过其实就是那么简单明了的，有了这个旁证，马经理真的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

　　他皱着眉头走回到林克面前，脸上是一副非常为难的表情：“林科长啊，我刚才询问过店主了。这店主也证实了，的确是说对方先到，先看上的。我们这个展览会也是约定俗成的‘先到者得’，这个不能强行要求对方让出这个展品啊。您看，是不是我出面帮您的朋友找找，看能不能用别的差不多的、水准相当、其他的雪茄来代替呢？”

　　虽然马经理的口气是陪着小心，一副好好商量的意思，可是“差不多的”，“水准相当的”这些个字眼落在林克的耳朵里，只觉得相当的刺耳。林克还清楚地记得刚刚詹姆斯说过的话，他是绝对不能接受这样垫代品的。自己的金主言犹在耳，马经理就跑来说了几乎是和卡门一模一样的话。虽然后到场的马经理并不知道之前的详情，可是林克仍然觉得这话就像是狠狠地在打自己的脸上的巴掌，让他很没有面子。

　　林克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很不好看。他原以为自己出面说句话，对方要是聪明的话，就会按着自己给滇示，随随便便地就可以把那几个不开眼的给打发了走。可是没料到现在人家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也不能够在这许多人面前公然强求。一时间心里真个是羞恼不已，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腾腾地烧将上来。

　　来之前，他可是和詹姆斯打了包票的，在自己管的这片地头上，只要他看上的，哪怕是非卖的展品都能给他弄回来。现在想来这恐怕也是詹姆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耍狠的原因。可是没想到马经理倒是主动现身了，可是居然这么不给面子！林克心里愤怒地寻思着，回头一定要多找几个理由，到这儿来好好地巡视巡视。

　　林克紧闭着嘴、黑着个脸，面色阴沉地就要能下雨了一样，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仗着自己对俱乐部章程的熟悉，他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到了空子：“好吧，既然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就一视同仁来讲次序。买东西讲究个先来后到是不假，可是，我也记得有一条，好像是说‘在俱乐部的范围内，如果会员和非会员之间在利益上有冲突，俱乐部应该优先维护会员的利益’。马经理当然是比我要更熟悉这些条款的。”

　　看到对方点头承认了，林克更是胸有成竹地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在这盒雪茄烟的归属上，这个原则应该可以适用。碰到问题，我们不能简单、笼统地只按照一个原则来处理，而是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实际分析。在这件事上，很明显是有利益冲突了，那自然就应该遵从会员优先的原则才对。”

　　马经理听了林克的话，脸上仍是维持了一个赞同的表情，但心里越发地鄙夷。这明眼人都知道就是你们想插队抢别人的东西，却偏偏还能按上这么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果然是“官”字两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林克确是善于利用条款规则，给出的这个藉口也还是很具有合理性，和可作性的。就算自己有心要帮那三个年轻人，也一下子很难找出反驳的理由来。而且考虑到今天自己已经很落了林克的面子，如果再继续摆明车马和这个睚眦必报的科长唱对台戏，可以预见林克一定会在今后的公事中给自己下绊子、为难自己。

　　这些计算都只是随着念头一转而过，马经理心里却是几乎不用想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通常在这种时候其实根本不用选，牺牲弱势人群的利益可以说是一种世人默认了的必然。何况马经理觉得自己已经为他们争取过了，既然力有未逮，那也只能是怨他们运道不够。而一旦这事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马经理立马就坐正了立场，萍水相逢的，能帮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只好略带同情地看了鲍容瑹他们一眼，心道：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碰到了这么两位难缠的主。

　　清了下喉咙，马经理摆出了很公正的样子：“我们俱乐部的确是这么规定的。我们发放临时会员的参观卷，主要目地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了解我们俱乐部开展的活动，推进国际文化交流一向是我们的目标。但是也正如林科长刚刚提到吊款所说的那样，在会员和非会员的利益有冲突的时候，我们肯定要首先支持我们的会员的。林科长之前的建议确实是正好可以帮我们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现在就请两位把各自的会员卡给我看一下吧。”

　　眼看事情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詹姆斯忙不迭地从卡袋里取出了自己的会员卡。卡上哈瓦您际俱乐部的大字，有一道非常显眼的金边。

　　詹姆斯把卡递给了马经理，心中满是得意，充满挑衅地对着鲍容瑹瞪了一眼，嘴里还颇有些得势不饶人，不干不净地叽歪着：“只有真金才不怕火炼，不会有人真那么天真，会相信丝也能逆袭的吧。嗤～”完了还从鼻子里很轻蔑地“哼”了一声。

　　詹姆斯之所以那么一副胜卷在握的样子，是因为他拥有的是一张金卡。

　　哈瓦您际俱乐部的会员卡分为金卡和银卡两种。银卡只要每年缴纳一定数目的会费，就可以申请到。换句话说只要是你有钱，迟早都能成为银卡会员。而相对来说，金卡的门槛就要高很多。不但需要的年费更脯而且申请人本人必须要具备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同时还要有三名现任金卡会员的推荐。即使这些条件都满足，也还是不一定马上就能拿到金卡，因为俱乐部每年发展金卡会员的人数是有限的，一旦名额不够，就必须老老实实排队等候，等到下一个招人的周期再看是不是能轮到。

　　詹姆斯当年为了办这张金卡可是花了不少钱，托了许多的人情才搞定的。原本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份“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起本少爷”的虚荣心，可是现在看来，确实是物有所值。

　　冷静下来想一想，对方既然坚持要和自己争，连白送的钱都不要，那很可能也是个有钱的主。如果排除了是拿着招待券进来的穷鬼这种可能性，基本就可以肯定对方是银卡会员。因为对于每年俱乐部签发的金卡会员人名录，詹姆斯都会好好地研究一番。他敢保证自己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位金卡会员的资料，里面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会员的资料，是能和眼前的竞争者相吻合的。

　　所以，就算他们也是会员，银卡碰到自己这张优先级别更高的金卡，也只能无奈地吃憋。詹姆斯心里非常的得意。

　　马经理看到詹姆斯掏出的金卡，心里暗暗替乔臻倩几个叹息。按照自己刚才宣布的仲裁规则，可以说胜负已定。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清理了一下嗓子，正要宣布那一盒雪茄的归属权，却看到了乔臻倩递过来的会员卡，眼神顿时就停滞了。

　　乔臻倩的卡和詹姆斯的看起来并无二致，只是在金线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银白色的线条。

　　几步之外的林克和詹姆斯自然也瞧见了那道银犀不由相视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这结果太一目了然了，不容争辩，赢的当然是自己。

　　只是面无表情的马经理开口宣布的结果，却是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位的卡我都已经检查过了。现在我判定，获得这一盒雪茄购买权的是这位。”

　　什么？这怎么可能？詹姆斯下意识地嚷出声来：“我反对，你这分明就是黑哨！凭什么金卡的优先级反而不如银卡啊？”　　作者 葡萄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