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何必挂心一个影子的喜怒哀乐
影刺 | 作者:影刺 | 更新时间:2016-10-01 20: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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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在日升日落中数着日子,长赢已经吃完了身上携带的极少的干粮,但比起肚饿的难受,巨大的困意才是最大的难关。
当夜交手时,单花间提到流火三人。长赢也很担心他们的状况,那单花间说他们已经死了,长赢是肯定不信的。虽然单花间武功路数刁钻狠辣,但李靖流火逐日三人也绝非吃素的。只是不知道现在他们有没有回客栈,未看到自己和公子笙他们又会怎么做,回天机阁?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由于洞内寒气逼人,几天来倒是没有什么凶禽靠近。长赢只是担心单花间,不知道她疗伤需要多久,伤好之后会不会再寻他们。若是公子笙迟迟没有转醒,届时也只能靠自己全力应付了。
长赢站在洞口看夕阳下山中青叶迎风飘摆,微风吹拂。不过尽管山野景色如何优美,盯着看了七天也终归会腻,眼皮又开始耷拉下来,长赢忙甩头,逼自己快想事情赶走这如影随形的困倦。
想什么好?
想想边城罢。
长安以西再往西走,直到走到一片寸草不生的戈壁,便是大曌与西域的交界——边城。那里的房屋皆是土垛砌成,不见一片瓦砾。人们都是粗麻布衣,勤勤恳恳。边城的人们大多没有名字,印象里父亲也是没有的,穷困的家是在边城所谓的乡下,那里更加贫苦。父亲时常带她骑着骆驼,在戈壁上放肆高歌饮酒,长赢永远不会忘记父亲快意豪迈的模样,还有那曲悠悠回肠的阙歌:
“烈风卷狂如刀
铁马金戈生死相交
樽中酒心头走
一泯恩仇金沙西流
。。。”
父亲将她抱在壮阔有力的怀中,十分深邃挺拔的五官笑得温柔,
“丫头,睡罢。等你醒了,就到家了。”
睡罢,醒了就到家了。双眼随着回忆中父亲的话语缓缓闭上。
蒙然间,一双淡色的眉眼出现脑海,接着是熟悉的苍白面容,一袭月白窄袖长衫。长赢立马醒神,抓着长剑的手越发用力。
“几天了?”
突然身后传来那清冽的嗓音,才发觉周遭的温度升起许多。
不知他何时醒的,长赢心中出现一丝喜意,兀自松了一大口气,回过身仰头皱着眉看他,他面色仍是病态的白,身上的冰霜化去,打湿了他的衣和发。
“我怕我做得不好。”
公子笙看她脸上都是憔悴,听见她回过身来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怕自己做得不好,继而又见她眉宇舒展,喃喃道:
“还好你醒了。”
然后就眼一闭倒在他湿透的身子上。
他踉跄几步站稳扶好了长赢,保持着站立拥抱她的姿势,等待着身体恢复。
夜半时分,衣发被他运功弄干。摸了摸长赢的脑袋,手使一个巧劲便将她横抱起来,离开了山洞。
租了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去了江南。
长赢就靠着他的腿躺在马车中,睡了两天两夜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李靖的情况也不清楚,他只能先带长赢去往离苏州不远的地方,忽然想起她来自江南,便决定前去嘉兴。把发生的事情传书若凡,让他立即派几名身手绝佳的暗卫来江南助接应自己并且继续调查鸿门之事。
他低头看着长赢。倔强坚韧的小脸此刻恬静柔和,自己为何会为了救她中断驱毒使出寒掌,他不甚清楚。只是在察觉到她危机的时分,眼前晃过的是那个斗笠落下后呈现的孤冷红妆,女子执剑攻向他时红襟翻飞的模样。紧接着身子便不受控地起身救她。
他的影卫,是他的璞玉,是他的宝贝。
毒发后醒来,第一时间就在搜寻她的身影。看到她平安无事守着自己,他觉得有些高兴。过去不是没有过毒发的情况。若凡同百里渊轮班交替着照看他,除了他们,自己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他想告诉她,她做得很好。因为她真的就把自己当作他的影子,毫不张扬安静地在黑暗角落守着他。不过她也是傻得很,当真七日不曾阖眼。
长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宽敞舒适的床榻上,眼睛四处打量,想知道是身在何处。
“足足睡了三日,醒了?”
声音从对面传来,长赢转头就看到了对面小榻上闭目养神的公子笙。看他脸色已恢复如常,长赢又仔细观察起他,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不适之处。
他又开口问:
“饿了吗?”
接着睁开墨色的眼瞳,随意看了眼床上的她,然后起身轻拂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步出房门,留下一句“梳洗一下出来吃饭。”
长赢见他步态平稳轻盈,应该是没有别的什么不适才稍有放心。后想起他叫自己梳洗,才注意到十天未曾打理的身子衣物泛着臭味。长赢觉得自己倒是还能忍,只是苦了公子笙,三日来都被这熏人的气味包裹。当下立刻下床到屏风后沐浴一番。
换上应是他叫人准备的墨青色绸缎长衫,长赢散着滴水的青丝就出了房间。才发现她这是身处一间客栈第三楼的客房。
推门走进客栈二楼的雅间,坐到正在用膳的公子笙对面。
刚刚吃了两口,却听他神情自若问道:
“猜猜我们这是在哪儿?”
“嗯?”
料想公子笙也定不会就这样放弃追查鸿门之事回长安,所以两人应是在苏州附近。长赢朝窗外看去。眼前的一片一瓦,和记忆中的嘉兴慢慢重叠。
转过脸来望着兀自用菜的他,似等他说出为何带自己到这儿的答案。
“毕竟暂时不能冒险留于苏州。想起小乞丐说过,她是从江南来的,索性我就带着你来了这儿。怎么,把自己故乡都忘了?”
他眼角流有暖意,竟只是为此,便待她来了这离苏州并不算很近的嘉兴。
长赢还保持着左手端碗,右手拿筷的动作,微不可见地轻叹了口气,平静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故乡不在江南。”
接着又继续刨这碗中饭菜。
他愣在长赢这句话后。同时对心中忽然升起的不明就里的失落情绪很是费解。
原来长赢并非来自江南。他觉得连自己的影卫来自何处这么多年都弄错了,非常不对。眨了眨长眼,问:
“那,你家乡在哪儿?”
长赢饿了多日,刨起饭菜便停不下来,边吃边回答他:
“边城。”
“边城?”他执筷夹着盘中美味,放入口中咀嚼着思索,又问:“边城何其遥远,远至大曌以西之边界。你又是怎么来的江南?”
只见长赢狼吞虎咽的模样没有任何停顿改变,神情如常,告诉他:
“边城贩卖人口猖獗,我是被卖到江南的。”
公子笙举筷的手再一次停在半空。
过了一会儿,缓缓把竹筷落下搁在桌上,对长赢展开一个浅浅的微笑,才说:
“这江南嘉兴,不该来的。怪我,不知道长赢小时候在这儿有那样不开心的回忆。慢点吃,吃完,我们就离开。”
他很少笑,也并非第一次对长赢笑。
可长赢却看着他这一笑,喉咙变得干涩,心中也涌起酸楚。自己只是他的影子罢了,他何必挂心一个影子的喜怒哀乐呢?
况且,其实这江南她不开心的回忆并不多。反而,得到过很多快乐。
“公子不用。”她也回以他一笑,“被卖到这里,我挺高兴的。”
他也才意识到,知道是到了这儿之后,他的小乞丐其实话变多了。公子笙鬼使神差地问起长赢在江南发生的种种,看着她向来淡漠的眸子覆上少许光华,告诉他,被卖到青楼她打了好几个月的杂,后又使计逃走沦为乞儿,还有一帮乞丐头子欺负她,她又用阴招欺负回去。。。
他浅笑着听她娓娓道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在她讲的最后一件事中凝结了微笑。
他的小乞丐,本没有名字。
“长赢”二字,有夏天的意思,一个叫宫谦的贵族少年,说她性子过冷,就给她起了这名儿。
心里不知何故生了一丝怒意,他不喜欢他的影卫,用别人起的名字。
见他笑容消失,长赢也适时闭口,微低头自责道:
“公子,我话太多了。”
他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薄唇刚碰到杯沿,公子笙脑中忽然捕捉到什么。将茶杯一放,溅起几点茶水,神情莫测地又问她:
“我记得当日在长安初见你时,你身边还有一女孩儿。你方才说她是那宫谦的表妹,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缪戈。”
他蹙眉思忖许久,后起身负手站着背对长赢。
长赢只听见他细微的自语声,
“原来如此。”( 就爱网)